第125章 舌戰
眾人微愣，轉頭一看，人群外的清俊少年便以鶴立雞群之姿闖入他們眼中。
??年紀最大的老儒生見這少年手中抱著書箱，身邊站著個白淨有書卷氣的少年亦是如此，便知他們都是讀書人，不悅指責：“你這學子好生無禮！我等讀過的書恐怕比你學過的字還要多，年歲也長你許多，豈有呼作學兄之理？”
??其他落魄文人也附和說：“正是這話，該喚前輩才是。”
??他們對少年方才的質疑避而不談，又說了些三綱五常、女子應遵守女德女戒之類的冠冕堂皇話。
??白淨少年撲哧一笑，曲肘捅了捅友人：“魏兄，這話好像也有點道理。雖說你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來年還要下場考秋闈，將來前程無量，這幾位叔伯大爺雖然名不見經傳，論辯之才也遠不及你，可他們畢竟也是讀過幾十年書的，你可不能自持才高就傲慢待人啊！”
??此言一出，那幾人頓時臉色脹紅，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起麵容清俊、神色冷厲的魏渠來。其中一人恍惚著呢喃：“這般小的年紀，又姓魏，莫非就是去年考中案首、連中小三元的那位小魏秀才？”
??楊學文跟自己考中了案首似的，洋洋得意地抬起頭：“那可不？”
??魏渠默了默，不理他，正色問那幾人：“敢問幾位，儒家經典流傳至今，君以為何人地位最高，值得後世學子傾心追隨？”
??幾人不假思索道：“儒家學說又稱孔孟學說，孔孟二聖乃是開山祖師，自然當以二人最高。”
??“幾位既是尊崇孔孟古聖之人，難道不知所謂的三綱五常、女德女戒最早誕生於漢時的《春秋繁露》，而非《論語》《孟子》麽？盡觀《論語》，除‘陽貨篇’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出自孔聖人遊學衛國時感慨南子胡作非為，再無其他指責女子之言……”
??他洋洋灑灑將老儒生方才用來攻訐李絮的那句話辨倒，又開始問幾人何為君子。
??那幾人先前中了語言陷阱，此刻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想炸毛又礙於情勢不敢炸毛，隻得含含糊糊說了句：“君子，自然是道德高尚、有學問有修養之人。”
??楊學文猜出魏渠幾分心思，立馬打蛇隨棍上：“這話可是你說的！君子是道德高尚、學問修養皆上佳之人，可不專指男子！若有女子能做到道德高尚、勤學不殆、有學問有修養，難道就不能稱一聲君子？”
??“胡言亂語！女子無才便是德，這世上哪有女子配稱君子？”
??楊學文撇撇嘴：“我看你才是胡說八道，孔孟二聖可沒有說過這話，都是後人自個兒編出來的。我娘就讀過書，能寫會算。我爹早死，家裏又窮，要不是我娘辛苦拉扯我長大，在沒錢請先生時自己教我啟蒙，我現在還在地裏玩泥巴呢，哪有可能考過童生試？我娘不僅有才，她老人家還品德高尚，前不久還因為主動獻出家財被知縣大人褒獎為才德兼備呢。你們說這些酸話，不知是質疑知縣大人，還是純粹嫉妒別人家有這樣才行高潔、品學兼優的女子而自家沒有？”
??幾個落魄文人臉色一白，不隻是被楊學文懟的，還是被刺激的。
??他們幾人當中隻有年紀最大的那人考中了童生，但蹉跎了幾十年也沒能考中秀才，其他人就更別提了，隻通過了第一關縣試，連俗稱童生試的府試都沒考過。
??沒想到，除了那小魏秀才滿腹經綸、才華過人，他身邊這個看似貌不驚人的少年居然也已經考中了童生！
??這讓他們幾個一把年紀的如何自處？
??幾人一想到自己灰暗無光的前途，心中不免生出對這兩個少年的豔羨嫉妒來，甚至還有人暗暗懷疑，莫非自己真的閉門讀書太久，以至於跟不上時代潮流了，是否該學一學這兩個少年的銳意進取、勇往直前，說不定下場再考還有希望？
??接連遭受打擊，說又說不過兩個性格迥異的少年學子，他們隻得悻悻離去，再顧不得跟李絮、苗氏等人論辯。
??圍觀人群漸漸散去，李絮則眉開眼笑迎上去：“表哥，楊大哥，你們這個點兒不是該在上課麽，怎麽有功夫出來？”不免惹來幾人好奇回眸。
??苗氏兄妹也認得魏渠，方才故意沒喊出聲來，就是怕那幾個酸儒借此攻訐魏渠藏私護短，還特意拽了魏寅一把不讓他吭聲。這時也笑著打招呼，並對二人不吝誇讚。
??魏渠衝他們二人點點頭，不悅道：“我們若不來，你打算怎麽全身而退？你若再這樣肆意妄為，小心回頭我讓爹禁足你在家！”
??楊學文打圓場：“咳，這怎麽能叫肆意妄為呢，李妹妹分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巾幗不讓須眉！”
??魏寅也拍著胸脯說：“大哥，有我在，肯定不會讓表姐出事的，你放心！”
??魏渠一噎，依舊緊鎖眉頭，瞪李絮兩眼，索性扭頭離去，難得走出了個虎虎生風的氣勢。
??李絮莫名有點心虛，回過神來也依稀覺得今天太過莽撞，落個壞名聲倒不算什麽，就怕連累了美人表哥將來出人頭地啊。要不，回頭跟魏渠道個歉？
??楊學文撂下一句“先生們讓我倆送些書到鍾家，我先去了！”也追著魏渠腳步跑了。
??邵婆子母子圍觀了這一場唇槍舌戰，感覺事態發展已經跟自己無關，方才若不是被人圍著，早就趁人不備收拾東西走人了，這會兒人群散開，便推著車子要溜。
??不料，苗氏跟貓兒盯住老鼠似的，刷地衝過來擋住去路。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事情是你們挑起來的，現在見狀不對就要跑？”
??她氣鼓鼓地拽住邵婆子，指著邵家兒子大聲說：“讓他當眾給我道歉，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邵婆子連忙給兒子使眼色，不料兒子卻犯了強頭病，梗著脖子不肯道歉。
??她暗道要命，早知道兒子小時候就不該送他去學堂，本就沒有考功名的天賦，倒還學了一身臭毛病回來。
??邵婆子正打算翻著白眼倒下裝暈，苗氏卻抽抽鼻子聞了聞，瞪大眼睛：“咦，你身上怎麽是豬腳薑蛋的味道？”
??“你胡說！我沒有！”她下意識否認。
??李絮佯做恍然大悟狀，幽幽來一句：“啊，方才您家兒媳確實來買了一碗豬腳薑蛋，還多要了一文錢湯汁呢。我看她臉色極差，像是有些血氣不足，本以為是她買給自己滋補用的，沒想到一轉眼就拿來孝敬了您，可見您家兒媳真是孝順啊！”
??邵婆子死鴨子嘴硬：“是，是又怎麽樣？我兒媳婦孝敬我，你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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