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鹵餅
王氏被嚇得膝蓋一軟，差點沒跌跤，還是李絮見機快扶了她一把。
??雖然男人和兒子都是秀才，可秀才也沒多大特權，平時在鄉下見了村長、裏正還不是要客客氣氣，更別提遇上官兵了。
??人家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王氏一開始猶豫著不敢答應李絮做生意，其中怕的一條就是被他們故意為難，比如說拿了東西不給錢、甚至還要收保護費什麽的。
??有道是“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官兵往往都跟大戶人家、三教九流“關係密切”，得罪了哪一方都容易落得個無辜入獄的下場，王氏一個老實本分的鄉下婦人怎麽能不怕。
??尤其是，城門處守門的普通小兵穿的是灰色公服，這種黑紅雙色公服的是有品級的武官，比衙門裏那些黑色公服的衙差還高級點。這種官兒突然叫住他們，也難怪王氏會這麽害怕。
??“大，大人，我們就是普通小老百姓，沒，沒幹過作奸犯科的事……”她雖然害怕，但還是站出來一步，將李絮魏葵擋在身後，有點結巴地解釋。
??魏渠正推著車把手，也不好鬆手跟對方作揖，隻擰眉看向對方：“這位大人，我們隻是做點尋常吃食生意，應該沒犯事吧？”
??羊元一張黝黑的臉抽搐了下，忙道：“你們誤會了，我沒說你們犯事啊！咳，我剛好下值，這會兒腹中饑餓，正想買些早點果腹，正好聞到你們那桶裏有股奇特的香味，故而……”
??他抽抽鼻子，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的癡迷色彩，眼睛直勾勾盯著放鹵肉的木桶不放。
??眾人一呆，而後鬆了口大氣，趕緊把板車推到一旁牆根下，就地給這位官爺做起了第一單買賣。
??城裏不讓隨地擺攤，城外趕集的鄉人必須得到指定的地點——槐市去，如果被巡邏的官兵抓到，至少要交五文錢罰金。不過，這位顧客來頭特殊，又隻是臨時停靠，附近的守城小兵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不然還能舉報上官咋地？
??跟羊元穿著同樣公服、卻生得白淨清瘦的陳克群遠遠翻個白眼，正要走過去懟羊元兩句，這廝什麽都好，就是見著美食容易走不動道！吃得圓滾滾有礙觀瞻也就算了，今天居然“知法犯法”，要是讓知縣大人看到，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不料剛喊了聲老羊，鼻尖就鑽入一股濃鬱的肉香，香得他直接忘詞，反應過來時人已站在小推車跟前。再扭頭一看，城門口的小兵已經抽動著鼻子，不由自主地朝這邊瞄了，有個傻大個居然還在偷偷拿袖子擦口水！
??“你們賣的這是什麽？”陳克群脫口而出。
??王氏剛回過神來，對著官爺口齒也不那麽伶俐，還是李絮笑著解釋：“官爺，我家賣的是鹵餅，就是在這個白麵餅裏夾鹵製的肉菜。素的兩文錢一個，加肉的五文錢一個，嫌不夠的話還可以加多一份肉，一份三文錢。肉有五花、豬蹄、豬肚、肥腸、豬心、豬舌頭這些，素的有豆幹、豆角、蘿卜，您瞧瞧吃點什麽？”
??陳克群掃了眼她拿出的白麵餅大小厚度，心裏就盤算開了。
??一個饅頭一文錢，素包子三文錢兩個，肉包子兩文錢一個。素燒餅也是兩文錢，上麵也就抹點油撒點芝麻。這家的白麵餅看著分量十足，加了素菜才賣兩文錢，他都覺得她們虧了。加肉的五文錢一個是不便宜，都能吃一碗麵了，不過，這也就是素麵加個雞蛋的價錢，肉是別指望了。
??就衝著她們家這麽香的肉，五文錢應該不虧！
??陳克群點點頭，“給我來份肉的，隨便加就成。對了，這是怎麽做的，竟這般醇香？”
??羊元撇撇嘴：“這是人家自家獨門秘方做的肉，香一點有什麽稀奇？你這麽問，要讓人怎麽答？難不成把秘方告訴你？小姑娘，先給我來份肉的，我要豬蹄、豬心、豬舌頭，腸肚不要。”
??李絮笑笑：“多謝官爺體諒。今兒是我家頭回開張，正好遇到兩位官爺，也算是個緣分。舅母，咱給官爺都送份素菜吧。”
??王氏對著官差口齒略失伶俐，但幹活還是很麻利的，幹脆誒了一聲，快手快腳從桶裏取出還有餘溫的兩個圓麵餅，菜刀從中間切開，再往裏塞一大筷子肉，又添些素菜，將麵餅肚子撐得圓滾滾的，再用葦葉一包，這鹵餅就齊活了。
??羊元、陳克群二人付了錢，接過鹵餅，後者急吼吼啃了一口，前者則先目露驚奇地打量了手中鹵餅幾眼，才慢吞吞開吃。
??“麵餅居然還有這種吃法，今兒我真是長見識了！嘶，這是豬心？也太香了吧？豬蹄香濃軟爛，豬心居然一點都不老，鮮香軟嫩，豬舌頭入口即化，天呐~還有這豆角……”
??羊元還在嘀嘀咕咕，陳克群已經啃完整個餅，意猶未盡地摸著肚子，並朝推著車遠去的魏家人背影投去戀戀不舍的目光。
??“我去！沒想到她家的肉居然這麽好吃，買少了！老羊，你替我去槐市幫忙多買幾個過來唄。”
??離得近的小兵早就聞到那股香味了，隻是，上官可以享受開小差的特權，他們可不敢嚷嚷著也跑過來買，隻能苦哈哈忍著等下值了。
??過路人就沒這個顧忌，即便出門前在家裏吃過早飯，可還是被那奇異的肉香勾得肚子咕咕叫，暗暗盤算著要不要花兩文錢試個味道，腳下步子一刻不停地跟著走向槐市。
??羊元慢斯條理咽下一口餅子，訝異反問：“幾個？你還能吃得下？”
??陳克群激動點頭，恰如小雞啄米，看得羊元都不敢置信。
??他這同僚雖說跟他一樣是個低級武官，肚子裏也沒多少墨水，但因娶了個愛讀書的媳婦，平日裏做派一律向文人看齊。成婚數年來，詩詞歌賦這些沒啥進步，至少陳克群從不貪圖這些口腹之欲，也絕不會在街上站著吃東西，還私底下笑過他吃路邊攤，今兒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等等！那豬腸豬肚的，你吃著就沒覺著有怪味？”
??得到否定答案後，羊元哪裏還有心思聽陳克群這個糙老爺們用貧乏的字眼描述著那些不起眼的下水如何如何美味，直接邁開腿叼著餅跑了。
??他老羊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吃到這麽香的下水，而且，聽陳克群說腸肚比其他肉更好吃，有嚼勁，肥美得很，他這個自詡新平老饕的怎麽能錯過？
??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家人帶的木桶看起來也不是很大，去晚了怕是就要搶不到了。死道友不死貧道，誰還顧得上幫陳克群那廝代購啊！
??果然，羊元大步流星追到槐市時，鹵餅小攤前已經聚集了好幾個被異香勾引過來的顧客，嘴裏紛紛喊著“先來一個素餅試試”“除了豬腸子其他的都要”，見了他過來都有些驚慌，訕訕退開一旁。
??見邊上擺攤的人家也有點緊張，訥訥朝自己問好，羊元忙擺手：“你們繼續做生意，別管我，我就是來買這個的。”見那幾個顧客要讓他先買，他還不高興了，板起臉勒令他們先買。
??王氏現在見到他已經不緊張了，反而還覺得她們運氣好，開張第一天第一單生意竟是做給了這麽一位和氣的官爺，感覺就是個好兆頭。
??於是，羊元這回買的幾個鹵餅分量十足，裏頭塞得滿滿的全是肉，看得其他顧客羨慕不已，卻也隻敢心裏嘀咕下。他們倒想有這個待遇，可誰讓他們不是官兒呢。
??羊元看著也有點不好意思，黝黑的麵孔竟露出點紅暈，最後付多了一個餅的錢，也不等王氏數，抱著幾個餅飛快跑了。
??他也不急著回家補覺，先慢吞吞啃了第二個餅，順便踱到春和堂門外，熟門熟路走進去，將兩個鹵餅塞給正忙著坐診的羊大夫，嚷了句“爹這是槐市的新鮮吃食，您餓了就吃點再繼續，多顧著自己身子”，完了也不聽他嘀咕，一溜煙回家了。
??羊大夫吸吸鼻子，總覺得這餅散發著一股熟悉的香味，一時間卻又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物。
??坐他對麵一個麵黃肌瘦的男人眼睛都瞪圓了：“大夫，這兩個餅你吃得完嗎？要不，你賣我一個？半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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