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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搜尋(1)

  皇宮門口,麥芒伍已經站在外面等候吳承恩多時了。吳承恩幾乎是跑著出來的,一見面,便不停抱怨,責怪麥芒伍沒有事前打招呼,去了那冷宮后自己險些被自己人給凍死云云,但是對自己遇到烊國師狙擊的事情閉口不提;牢騷幾句后,吳承恩便收拾了心情,準備說正事。


  但是麥芒伍看了看吳承恩衣服上那些個半指寬的口子,率先問了一句:「沒想到是烊國師去的,他沒死吧。」


  吳承恩聳聳肩:「確實有個像太監的刺客,不過……我逃得快,他沒追上我。後來,我順著那紙鳶到了冷宮,然後……」


  麥芒伍擺擺手,示意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地方。畢竟皇宮門口人來人往,人多眼雜,有話還是回了衙門再講。


  一路上,吳承恩便老老實實跟著麥芒伍。


  平心而論,吳承恩今日倒是真的佩服面前這個從容的身影:面對著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想不到他依舊不急不躁。


  「她那裡很冷么?」麥芒伍走在前面,隔了一會兒,終是問了一句。


  「很冷,草木都被凍枯,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冰雪冷宮了。」吳承恩似乎奇怪,這麥芒伍理應知道那玉兔的底細,更應該知道她那令人過目不忘的本事,不知為何明知故問。


  麥芒伍嘆口氣:「久而未見,還以為已是春暖花開。心寒,人寒,世寒。想不到都這麼久了,她依舊沒有釋懷。」


  一番話,說得有了幾分曖昧,就連吳承恩也聽出來其中的傷感。再聯想到那玉兔的容貌與年紀……


  「怎麼,大人和她有一腿?」吳承恩忍不住驚呼了出來,想不到這一向清心寡欲的伍大人竟然也有男歡女愛之情。


  麥芒伍停了步子,皺眉回頭望了一眼吳承恩:「虧你還是讀書人。如此粗鄙之語,都是哪裡學來的?」


  吳承恩自然是跟清風那廝耳濡目染,學了些市井之言。但是看到麥芒伍的反應,也是不敢開口,只得乖乖低著頭,一路隨著麥芒伍回了衙門。


  鎮邪司里,管家已經熱好了飯菜,恭候多時——自然,飯菜只備了一份。麥芒伍並未休息,只是要管家傳血菩薩去天樓。


  等到吳承恩、血菩薩都進了天樓落座后,麥芒伍便關上了大門。他先是與血菩薩簡單敘述了目前的境遇,包括國師的陰謀以及那虎符丟失一事,甚至最糟糕的是,宮中的全部眼線也被三國師悉數斬斷;只是關於二當家與國師之間的交易,麥芒伍隻字未提。誰聽完這些,也知道情況不容樂觀。


  之後麥芒伍吩咐吳承恩詳細說一下玉兔帶來的寶貴信息,要事無巨細。


  吳承恩雖然點頭答應,卻也省略了自己剛進門的狼狽,只說玉兔在大火那一夜發現了執金吾現身京城,甚至親身和其中一個打過照面。而且,已經失蹤的虎符,就在那人手上。


  「叫什麼來著,李……是個爛賭鬼,叫……」吳承恩一時慌張,努力琢磨。怪只怪那人的名字實在奇特,確實不好記住。


  「大器。」血菩薩和麥芒伍異口同聲,替吳承恩說出了答案。二人相視一眼,表情都不輕鬆。


  「銅雀說過,來京城的執金吾有三個。」麥芒伍簡單盤算了一下,顯然對於敵手的背景了如指掌,「除了咱們知道的李晉和大器,應該還有一個。那李晉是這幾日來送東西的,應該與大火一事無關。大器又向來喜歡獨來獨往……算下來的話,第三個執金吾,應該是奉命來找大器回去的。」


  「也就是說……不是針對咱?」血菩薩聽完后,鼻子哼了一下,似是不爽。


  「剛聽到京城來了這麼多執金吾,我便本能覺得不應該是一把火了事。」麥芒伍顛倒了自己的思路,重新梳理,「結果,我便被這棋局蒙蔽了雙眼。反過來想,若是他們真要趁機在京城對付咱鎮邪司,也不會只派出三個人。畢竟,這裡是京城,咱鎮邪司衙門在的地方。如此失禮的舉動,也不像是執金吾他們的做派。」


  「也就是說,三人並非同行,而是一人、一人接著一人來的?」吳承恩算是開了竅,比血菩薩還快一步,勉強跟上了麥芒伍的思路。


  現在,這倒是唯一合理的解釋。逆向來推導的話,執金吾的第三人,是因為那大器好賭未歸,才出門尋覓;而執金吾的第二人,李晉,則是來替李棠傳送信物。但是,這大器之前來京城,他身上肩負的李家使命,到底是什麼呢?


  如果按常理推斷,大器來京城的目的,倒是顯而易見:那就是藉機離開規矩森嚴的李家,出來好好快活一番。


  大器向來以賭為命,手氣卻是出了名的差;李家給他的那點俸祿,每個月頭便會輸得精光。加上玉兔說了銅錢與銀子的事情,其中虧空了五千兩白銀,想必是那大器悄悄匿了做了賭本。至於那虎符……


  虎符一事,倒真不像是李家的命令。依照麥芒伍對那大器的了解,這更像是這大器見錢眼開,隨手偷了一塊金子而已。如果李家真的有心竊取虎符,便也不會派這一向耽誤事的大器前來執行。


  所以,大器此行另有使命。而且使命之重要,甚至大於可以調兵遣將、陷朝廷於危難的虎符!


  只是,這世間,還能有什麼事情比偷虎符還要大呢?

  麥芒伍略一沉思,心下一緊——最近,李家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那水陸大會;按照常理來說,執金吾們此時都不得閑,理應四處奔波,為各位貴客遞送那李家的請帖。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難不成,大器來到京城方向,是為了送請帖嗎?


  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但是說起來的話,捲簾一直都是水陸大會的賓客之一,半年前殞命於京城。無論怎麼算,那百張請帖至少空閑出了一張。


  莫不是,京城裡有新的人獲得了李家的邀請?

  只是這京城之中,誰有資格接下李家的邀請呢?


  論本事的話,鎮邪司之中,麥芒伍能列出來的不會超過三人。


  麥芒伍雖然自謙,卻也明白,他自己便是有資格的三人之一。雖說自己本事不濟,但是這些年暫代鎮邪司管事,他算是豎起來的靶子,整個執金吾也一直將他視為宿敵——如果真是送請帖,麥芒伍覺得自己應當在李家考慮之列。


  另外鎮邪司有資格的人,便是早就不在京城的大當家了。天下是個人都知道大當家不在京城,請帖還要送來,這便說不通。


  最後一人……便是那突然回到衙門的二當家了。


  二當家?雖說他歸來的時間上著實巧合,卻更是不可能。他的脾氣要是見了大器,兩人早就拼了個你死我活,斷不會等到今日局面。


  看來,一切還是未知……


  吳承恩見麥芒伍一臉沉思,自己請纓道:「要不然,我這便出發去尋那個什麼大器?只要給我一張畫像,我便是翻遍了整個京城,也要找他出來!」


  血菩薩在一旁聽到這句話,倒是表情複雜,彷彿看到了一隻抱著必勝信心的螞蟻準備去找獅子單挑。


  麥芒伍這才回神,抬頭,略微一笑:「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李晉還在京城,只要聯繫他便可。國師想要栽贓嫁禍,卻沒想到棋差一招。」


  說著,麥芒伍便寬慰了吳承恩一番,說此事無恙,不用惦記云云。吳承恩倒是心思簡單,看著運籌帷幄的麥芒伍,心下佩服,雖還有一絲將信將疑,卻聽了話,回房間找青玄去了。


  待吳承恩從天樓離開后,血菩薩才開了口:「好歹他也是二十八宿,你既然有心栽培,為何瞞他。」


  「吳承恩是個苗子,但也只是個苗子。」麥芒伍站起身來,走到了被天井投光照耀的棋盤旁邊。上面的棋局,還是銅雀看到的那一局,只有寥寥數子。麥芒伍看了看棋局,說道:「他就好比現在這一子一樣,勢單力薄,還不夠大器塞牙縫。但是只要棋局行進下去,說不定便能成為定奪乾坤之子。」


  血菩薩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懂棋境,只是覺得麥芒伍有些高抬那個傻小子了。


  「有些事,還未是定數。」麥芒伍只是盯著棋盤,似乎棋局之下,藏著一些更深的東西。


  「總之,我信你。」血菩薩說道,「說吧,如何。」


  「傳令。」麥芒伍拿定了主意,「所有在京城的空閑二十八宿,以兩人一組,到京城內外的賭場去找。那大器好賭,多半會留在賭場。另外,調集錦衣衛,搜查京城內外的所有當鋪。宮裡大火已經過去了多日,難保大器已經輸了乾淨,想要找地方脫手虎符。順帶著,也讓錦衣衛去探一探凈通寺附近救濟乞丐的粥鋪……他要是沒了錢,多半會去那邊討食。」


  頓了頓,麥芒伍明白這一次事情非同小可,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還有,讓衙門裡所有下人各領一個月的月錢,放假三天。別聲張,也無須同他們解釋。竊虎符一事,與謀反無異,那三國師也勢必會藉機對咱衙門趕盡殺絕。萬一咱衙門真的過不了這一關,恐怕會牽連甚廣……事已至此,能走一個是一個。」


  血菩薩點頭,隨即抬起一根胳膊;數只六翅烏鴉展開了翅膀,從天井裡面鑽了出去,飛向京城各地。


  「還有……」麥芒伍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一會兒,你去找二當家當面吩咐,要他不要再進出鬼市。」


  血菩薩點點頭:「也要令二當家帶人去賭場尋一尋嗎?」


  「不必。」麥芒伍搖搖頭,「即便說了,他也定不會去。隨他去留戀風月場所吧,萬一的萬一,大器若是真贏了銀子,卻也需要個花銷的地方。這種地方,只有二當家出入才能避人耳目。」


  血菩薩發出了一聲鄙夷:那大器能賭贏銀子,鎮邪司三個字便可以倒過來寫了。


  一切吩咐妥當,血菩薩正準備執行麥芒伍的命令,卻發現麥芒伍脫了官袍換了尋常衣物,似乎是準備出門。


  「你這是……」血菩薩略一沉思,便知道了答案,「去尋李晉?」


  麥芒伍不置可否。


  「即便他還在京城,現在也多半和大器在一起。若是撞上了,以你現在的身子,想要以一敵二……」血菩薩知道自己猜得沒錯,語氣越發擔心。


  「事關重大。」麥芒伍語氣不容置疑,「表面上,三國師刁難的是吳承恩一人;實際上,如果虎符一事處理不當,咱鎮邪司便要被滿門抄斬。事已至此,不得不碰碰運氣。」


  是的。


  麥芒伍這番話,足夠讓血菩薩明白情況有多麼嚴重:以麥芒伍的為人,何時曾說過「碰碰運氣」這般沒有把握的話?


  看來,這一次說鎮邪司是命懸一線也不為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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