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留書辭別未再見
吃了飯菜,喝了葯,沈攸寧合衣躺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屋外的風聲呼嘯,聽得人心下一陣膽戰心驚。
她終是忍不住起了身,悄悄打開門看了看,二樓沒有人,再走到欄杆前看了看一樓,那一抹白色身影正坐在一方桌前閉目打坐,似睡似醒。
「你……」她輕輕開口,出了聲才察覺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
簡無衣睜開眼睛抬頭看了看,問道:「怎麼了?」
沈攸寧道:「這大半夜的你坐在那裡,萬一有人起身,恐會嚇著別人,再說外面那麼冷,你還是到屋裡來吧。」
簡無衣有些不解,想了想,終還是上了樓來,走到他之前坐著的案前坐了下來,「姑娘先歇著吧,再過兩三個時辰,天就亮了。」
沈攸寧這才安了心,走過去躺下,卻一直都睡得很淺,稍稍有一絲動靜,她便立刻驚醒。
朦朧間,她隱隱聽到有說話聲,睜開眼睛一看,天色已經漸漸亮了,客棧里的夥計們已經起身開始忙碌起來,簡無衣正站在門前跟小二說著什麼。
沈攸寧悄悄下了床走過去,正好聽到簡無衣道:「那我再問問她,稍等。」
說著,他回身往裡屋走來,見沈攸寧已經起了身,便道:「我已經問過小二,他說不知道這附近有姓攸的人家,不如你寫封信給你的家人,我讓人送去。」
沈攸寧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走到案前寫了封信封好,走到門前遞給小二,「勞煩小哥把信送到段侍郎府上。」
「段侍郎?」小二愣了一下,「哦,就是段丞段侍郎是嗎?」
「正是。」
「好嘞。」小二領了簡無衣遞來的碎銀,連忙點頭道謝,轉身一溜煙兒地下樓去了。關上門,將外面的寒風擋住,簡無衣取出一份藥方遞給沈攸寧,「姑娘氣虛體弱,寒氣卻有點重,長此下去,對身體損傷很大,這份藥方姑娘拿著,回去之後照方抓藥煎服
,對姑娘的寒症或能有所減輕。」
沈攸寧接過藥方看了看,即便她看不懂,卻還是將每一個藥名都看了一遍,頓了頓,見簡無衣沒有再說別的,不禁擰了擰眉,「你都不問問我,我和段侍郎什麼關係?」
簡無衣停下腳步想了想,問道:「什麼關係?」
沈攸寧被他這漫不經心的語氣和態度弄得有些不悅,猶豫了一下,道:「遠房表親。」「那就好。」簡無衣自顧點點頭,走到案前將藥箱收拾了一下,提起藥箱往外走去,「你的親人得到消息之後,應該會很快就來接你,你在這裡再稍等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就此別過。」
「哎……」見他要走,沈攸寧一愣,下意識地出聲。
簡無衣回身看了看她,「姑娘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沈攸寧抿了抿唇,輕聲問道:「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有緣自會再見。告辭。」說罷,多一個眼神和表情都沒有,轉身大步出了門去,不多會兒便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
沈攸寧怔怔地站在那裡,似乎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等她想起還沒有問他的具體姓名時,人早已走遠。
獃獃地坐在那裡,第一次覺得這滿屋子的藥味不那麼難聞,反倒有一絲心安,如此一直等到段丞帶著人匆匆忙忙趕來,將她接回……
夜已深,段府內靜得讓人心中不安,沈攸寧一直坐在桌旁,眼淚從眼角滑落,無聲地落在桌上、衣袖上。
過了許久,她垂首從懷裡取出一張已經泛黃的紙,緩緩打開,正是當年簡無衣給她留下的那張藥方。
盯著看了許久,她終於哽咽一聲,輕輕地念叨:「無衣……」
屋頂上的簡無衣聽不到這細若蚊音的喊聲,心下卻沒由來地輕輕一顫,隱隱覺得有人在喊他,神色不由得越發複雜。
只是,他看著她的眼神始終沉靜,有感傷、有無奈、有惋惜,卻無情意。
「攸寧……」他心下輕輕一嘆,「你我終究不是一路人。」
夜風漸沉夜漸深,沈攸寧始終未察覺外面的簡無衣,她更不會知道,此番未見面的一別,來日再見,情境會有多大的不同。
午後,風終於漸漸小了,有了片刻的寧靜。
夜卿凰命人搬了只藤椅放在避風的角落裡,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她的心情卻並沒有太好,手中持著一隻酒盞,身旁放著一封信。一大早的時候,楚茨便拿著一封信從簡無衣的房間衝到她面前,告訴她簡無衣留書離開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簡無衣這突然一走,夜卿凰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空蕩蕩的
,有些不適應,簡無衣的突然辭行並不在她的預料之中,而一想起他剛來時,自己對他心存的疑惑,不由得有些懊惱。
也許是因為沈千矅的緣故,重活這一世,不管看到什麼人,她總是會習慣性地想,這個人的出現是好是壞,是來幫助她的,還是來背叛她的。
她說過,這一世斷不會再被人蒙在鼓裡,受人矇騙,也絕對不允許她身邊有可以背叛她的人。
「舊著思玄賦,新編雜擬詩。江庭猶近別,山捨得幽期……」她輕輕念叨著,垂眼看了看手中的酒盞,突然清冷一笑,搖了搖頭,眉宇間有一絲失落。
就在她低聲輕嘆之時,身後有人替她接出了後面的詩句:「嫩割周顒韭,肥烹鮑照葵。飽聞南燭酒,仍及撥醅時。」
抬眼瞥了瞥,九翕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身後,在她身邊蹲下來,看了看她手中的酒盞,伸手接過抿了一口,「青翎山莊的南燭酒。」
夜卿凰有些哭笑不得,坐起身來,「這世上怕是沒有你沒喝過的酒了。」
九翕笑得輕嘆,緩緩站起身,「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活得瀟洒自在,有肉就吃,有酒就喝,說不定哪一天就想吃吃不了,想喝喝不到了。」
「怎麼,你也怕死?」
「怕,當然怕,這世上有不怕死的人嗎?」
「沒有嗎?」九翕凝眉想了想,頷首道:「興許有吧,只不過如果真有這種人,那也是因為他要以此來交換的東西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更加有價值,否則,沒有一個聰明人願意白白送
死。」
夜卿凰垂首沉思片刻,覺得他所言倒也有理,起身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你這兩日又在忙些什麼?即便是留在回宴城,依舊是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九翕笑道:「我能忙什麼?回了總壇一趟,吩咐一些事情,另外又去白月樓喝了酒。」說著,他垂首看向身側的夜卿凰,似笑非笑,「在西嶺下令桑梓,不準鳳兮閣弟子出面
相助於你和珏王、在白月樓下令白月不準給他酒喝,可都是你的意思?」
「怎麼?」夜卿凰不慌不忙,「閣主大人這是要秋後算賬?」
九翕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我若是再不出現,我這個閣主就要被你徹底架空替代了。」
「你才發現嗎?」夜卿凰故作驚訝,瞪了瞪眼,「你若是再不出現,我可是真的打算就此將你從鳳兮閣除名了,要這個不做事也不作為的閣主有什麼用?留著瞎摻和事嗎?」
九翕聞言,沒有絲毫怒意,反倒朗聲大笑,「也好……」他連連點頭,「如此,以後我便放心將鳳兮閣徹底交到你手中了。」
夜卿凰聽出話中深意,面色驟然一沉,「你要離開鳳兮閣?」
九翕道:「鳳兮閣主的位子遲早要交給你,我也遲早要離開……」
「在我死之前,你不可以離開。」
九翕眉峰一蹙,緊盯著她,「我終究會離開的。」
「你若是走了,我便撒手不管,毀了鳳兮閣。」
「卿凰……」「我夜卿凰向來說得出做得到,你若是不心疼這個你的師祖們辛辛苦苦創建起來的鳳兮閣,就儘管離開。」夜卿凰直視著他,眸色沉肅而認真,「我一定會讓那些老傢伙們在
底下也不能安息的。」這下九翕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盯著她看了良久,垂首輕嘆一聲,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除非老天要收我的命,否則我便老死在鳳兮閣,我餘生的數十年便靠著鳳
兮閣來養著了。」
夜卿凰不以為然地白了他一眼,幽幽道:「放心,我養得起你。」
來送點心的楚茨聞言,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無奈地搖頭一聲長嘆,「小姐又發瘋了……」
十一月十六,沈凌清的帖子上所說的出遊之日。
清王府的馬車早已在約定好的時間前一個時辰便在須彌山莊外候著,卻不想等了大半個時辰,等到的回答卻是:夜卿凰已經離開了山莊。
再問具體去了何處,無人知曉。這下可愁壞了來接人的侍衛,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許久,不知誰說了一句:「咱們還是先趕去稟報王爺吧,今日同游的還有珏王殿下和澈王殿下,
興許是其他的哪位王爺順路將夜姑娘接走了。」
想到夜卿凰與幾位王爺關係不錯,眾人都點了點頭,當即又馬不停蹄地朝著城南的南霄門趕去。
卻怎料,見到了沈凌清與其他兩位王爺之後,一問方知,早知沈凌清會安排去接人,所以其他人並沒有去接夜卿凰。這人究竟是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