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溫潤之人不溫和
夜卿凰心下微微一沉,這個問題終究還是來了。
想了想,她搖頭道:「非我不願告訴清王殿下,而是我也不知道,我對此香僅有的了解也是從我師父和師叔那裡得來的,至於何人會有此香……」
她沒有把話說完,而是垂首擰眉沉思,沈凌清一見她面露難色,連忙又道:「沒關係,我就是隨口問問,夜姑娘不知便罷,不用放在心上。」
頓了頓,又道:「對了,夜姑娘近來可見過九哥?」
提起沈幽珏,夜卿凰心下沒由來地一悸,「他怎麼了?」
「前些日子聽說因為氣候轉寒,九哥的傷情複發,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之前聽九哥說過要找夜姑娘看病,我還以為夜姑娘見過他。」
夜卿凰挑了挑眉,「你們昨天不是剛見過嗎?」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昨天沈熠把諸位王爺和機要朝臣都召進宮了。卻見沈凌清搖搖頭,「九哥身體不適,父皇就沒有讓九哥冒著雪天進宮,准他在府中休息,可是昨天從出宮之後我去看他,卻發現他不在府上,八姐府上也不見他,當時我
還在想他會不會去找夜姑娘了……」
說著說著,他的嗓音便漸漸低了下去,說不出為何,卻總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
夜卿凰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沒有任何波動,心底卻不由想起昨天在白月樓見到的九翕……「對了,你這次進宮,是三哥請你來的吧?」見夜卿凰沉默,沈凌清連忙岔開話題,見夜卿凰點頭,他便展眉舒朗一笑,「我與三哥說了西嶺的事,他聽了之後一直都很想親
眼見見你,可惜之前不方便,好在現在事情終於真相大白,以後再也沒有束縛了。」夜卿凰彎眉笑了笑,看著他爽朗不羈的笑容,心底卻免不了一陣擔憂,她不知在他這瀟洒豪爽的外表下究竟藏著怎麼的心竅,亦不知他是否已經意識到這次的事正是身邊
親眷所為,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個人不會就此收手,絕對不會。
太子的事只是個開始,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最可怕的鬥爭。
沈凌清並沒有與她一道前往東宮,而是先前往太極宮回話,夜卿凰獨自一人進了東宮,若非她清醒地知曉太子的事已了,真的要以為這裡還是被封禁狀態。
除卻引路的內侍,偌大的東宮竟是看不到任何多餘之人,四下里一片寂靜無聲。
同心殿里的香已經換成了龍涎,濃淡正適宜,聞著很是舒服。
「來了。」內殿傳來一道醇朗的男子嗓音,隨後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夜卿凰循聲望去,目光從他身上掃了一番,最終越過他的肩頭,落在跟在他身後出來的那人身上。
沈君珞與她記憶中的相差無幾,只是臉色比之想象中的紅潤了些,倒是他身後那人,與她想象的模樣有所差別。都說太子幕僚如止唇紅齒白,面如冠玉,弱不禁風,以至於她一直以為如止是個瘦弱不堪的白面書生或者病秧子,卻不想今日一見方知,俊美確實不假,卻並不瘦弱,相
反,那眉宇間的英朗之氣反倒增添了幾分俊逸。
「夜卿凰見過太子殿下。」
「夜姑娘不必多禮。」沈君珞淡淡一笑,走過來抬手示意她起身,「說來,本宮與十一弟的命都是夜姑娘救的,該是本宮向夜姑娘道一聲謝。」
夜卿凰垂首,「太子殿下言重了,卿凰不敢。」說著,她將目光移向一旁的如止,沈君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道:「這位是東宮幕僚,如止。」
如止向夜卿凰看來,兩人頷首致意,而後如止與沈君珞相視一眼,無需多言,已然明白對方的心思,「殿下與夜姑娘慢聊,臣先告退。」
夜卿凰盯著如止的背影看了兩眼,心下不由暗暗嘆息,這個如止……命中帶煞,怕是不好長活。
沈君珞道:「夜姑娘認識如止?」
「不認識。」夜卿凰搖搖頭,「只是覺得他與傳聞中略有不同。」沈君珞笑得深沉,示意夜卿凰坐下,「人不都如此嗎?人前一個模樣,人後又是另一個模樣,又有誰願意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暴露給所有人?那不就等於將自己的軟肋和致
命之處都告訴別人了嗎?」
夜卿凰點點頭,「殿下說的是,師父也常說,一切皆為虛妄,眼見不一定為實。」
「所以,那些窮凶極惡之人也會有柔情的一面,而那些表面上看起來謙遜善良之人,也有可能成為殺人兇手。」說著,他停了停,定定看著夜卿凰,「夜姑娘,你說是嗎?」
夜卿凰回望過去,驚覺這平靜無波的眼神之下竟是一望無底的空洞與絕望,明明笑靨如花,卻又凄涼空曠,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
她聽出他話中有話,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遲疑了片刻,她故作輕鬆一笑,「大千世界,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會有。」
「也所以,即便是像本宮這般看起來處於最弱勢、一切都受別人控制和擺布的人,極有可能才是真正殺死玉香的兇手。」聞言,夜卿凰心下暗暗一驚,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定定看著沈君珞,沈君珞亦是毫不遲疑與閃躲地回望過來,良久,在夜卿凰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的時候,他終於彎了唇
角輕輕一笑,「正如夜姑娘所言,什麼樣的人都會有,以後看人、看事,切不能憑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來評斷。」
夜卿凰垂首點了點頭,「卿凰謹記殿下教誨。」
「教誨談不上,夜姑娘蕙質蘭心,如此聰明,本宮只是在與夜姑娘互相交換看法與意見。」夜卿凰撇了撇嘴,遲疑了一下,終是沒有抬頭應聲。這個沈君珞與她記憶中與傳聞中的竟然都如此大不相同,她是萬萬沒想到,他這般看起來溫潤如玉、謙和優雅之人,
竟會說出這番咄咄逼人、有失儀態的話來。
「不過,人生在世,總不可能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知與別人,為人處世向來如此,留三分底在心裡,總好過全盤托出。」
夜卿凰聞言,不由皺了皺眉,似乎又聽出了另一層深意,想了想,她故作不明,不解地看了沈君珞一眼,「卿凰不明殿下此言何意,還請殿下明示。」
沈君珞道:「本宮也沒什麼好明示的,只是覺得夜姑娘這般聰明人平日里所知道、查到的事情必然不少,可是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得好,免得給自己招來禍害。」
夜卿凰擰了擰眉,最後一次試探性地問道:「比如……」
「比如……那迷香。」說著,他抬眼朝著夜卿凰看來,眼底閃過一抹讚許,「本宮都已經知道了,難得夜姑娘聰慧,並沒有向父皇透露太多關於迷香的事情。」
頓了頓又道:「至於那對玉鐲……」
夜卿凰心下一凜,眉峰擰起。
沈君珞繼續道:「看來夜姑娘知道本宮要說什麼了,那本宮就不多費口舌。」
話說到這裡,夜卿凰早已明了沈君珞請她來的真正用意,說什麼是為了感謝她相助、相救於沈凌清,不過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只怕是請她來,警示她一些事情罷了。迷香的事情既是不能說,想必他早就已經知曉自己宮裡的香有問題,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有上報沈熠,這其中的真正用意難以琢磨,更重要的是,他甚至知道玉香的那對玉
鐲,如此說來,他早就已經知道玉香有鬼!最最重要的便是他一次次提起的玉香之死,此時轉念一想,她不禁覺得焦光就是殺人兇手的說辭有些不對勁兒,撇開其他所有的原因不說,單單就說放置屍體的位置這一點,焦光若真的要殺玉香,以阻止玉香繼續造謠,他大可向沈熠請個口諭,給玉香隨便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後將人帶到秘密地點處理了便可,又何故要將屍體放到沈
君珞寢宮門口,甚至還不慎讓路過的宮人看見?
不對……這其中一定有哪裡不對……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走得極緩,夜卿凰險些睡過去。如此晃了一路,突然停了下來,夜卿凰出聲道:「到了嗎?」
「沒有……」駕車的夜南喬輕輕應了一聲,語氣中滿是警惕。
夜卿凰撩起馬車窗帘看了看,秦衍那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雖然他和蕭肅都不如東宮的如止好看,卻不知為何,此時看著他們,心裡反倒踏實得多。
下了馬車與沈幽珏並肩步行了一段距離,前面便是回宴城最大的茶樓不眠樓,沈幽珏終於出聲打破沉默:「進去坐坐?」
夜卿凰笑得意味深藏,「茶樓……」
沈幽珏道:「請一位姑娘家往酒樓跑,總覺得有些不妥。」
身後的秦衍兩人忍不住笑出聲來,一眼瞥見身邊的夜南喬始終臉色淡漠,不苟言笑,兩人不由收住笑,相視一眼,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夜南喬。
一行人挑了個靠窗的僻靜位置,點了一壺白梅茶,不緊不慢地品著,外面是天大寒,兩杯熱茶下肚,渾身的血液都暖和起來。「太子找你?」沈幽珏替夜卿凰沏滿茶,似無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