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塞翁失馬福非禍
今日休朝,難得眾人能好好休息一番,太醫署的太醫令古秋平卻一大早就敲開了紫宸殿的門。
聽了他的話,沈熠的臉色沉肅可怕,坐在軟榻上沉默半晌,突然站起身來,緩緩踱著步子,「你的意思是,太子寢宮裡的香有問題?」
古秋平有些為難,先是搖搖頭,而後又連連點頭,沈熠一見,神色一冷,喝道:「到底有沒有問題?」
「有……」古秋平連忙答道,「可是……可是微臣現在尚未找到問題所在。」
「不是香有問題嗎?那就查一查這香到底有什麼問題,被人動了什麼手腳。」古秋平不由沉沉一嘆,「回聖上,問題就在這裡,那天清王來請微臣為太子請脈,微臣並未察覺有什麼異樣,只是覺得太子殿下精神不濟,臉色暗沉,可是把脈卻查不出任何問題,微臣心中疑惑,便在東宮多待了會兒,結果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頭腦昏昏,做什麼都提不起力氣來,這才感覺到有什麼不對,懷疑是香的問題,可是……可是微臣仔仔細細檢查過了,並未找出香里有什麼問題,微臣心中不安,便帶走了一些香,給太醫署的幾位資歷老的太醫都辨別了一番,卻無人能找出奇怪之處,偏偏所有人都在
點了此香之後,出現太子殿下與老臣的癥狀,甚至……」
他遲疑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有些話要不要說。
沈熠睨了他一眼,「甚至什麼?」
「甚至……微臣斗膽試著加大了劑量,竟有幾位太醫他們……他們沒多會兒便暈了過去……」
沈熠腳步霍地一滯,剛剛接到手中的杯盞「啪」的一聲用力放在桌案上,「暈了過去?你是說這香……」
「是迷香,可問題就在於,微臣見識短淺,找不出其中問題所在……」說著,他跪下去深深行了一禮,語氣間滿是愧疚,「微臣愧對聖上隆恩,求聖上責罰!」沈熠神情瞬息萬變,眸底寒光閃爍,若有所思,過了半晌,他有些心煩地揮揮手,「起來吧,若真是迷香,若真是有人有心想要陷害太子,也不可能會用你們一眼就能認出
來的迷香或者毒藥,否則你們早就察覺到異樣,而不是等到現在。」
古秋平顫巍巍地站起身,連連點頭,「此番多虧了清王殿下,那天他去看望太子殿下,在東宮多待了會兒,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兒,否則……」
否則,只怕到沈君珞的罪名被坐實,這香的問題都不會被人發現。
想到這裡,他不由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沈熠略一沉吟,問道:「那依你之見,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古秋平想了想,道:「回聖上,微臣等人見識淺薄,識不出這香里的問題,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識不出,微臣以為不妨請臨淵寺的無止大師來看一看。」
提起無止大師,沈熠眉峰微微舒展,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若論醫術上的造詣,無止大師確實鮮有人及。」
「唉喲……」一旁奉茶的卓成不由輕嘆一聲,為難地看著沈熠,「聖上怕是忘了,無止大師一年前就已經閉關深山修行,道是要三年期滿才能出山,這……」
聞言,沈熠和古秋平都沒由來地皺了皺眉,古秋平道:「即便是聖上有事召見,他也不出來?」卓成垂首道:「古大人有所不知,無止大師閉關修行的地方就是臨淵寺後面的臨淵山,可是卻沒有人知曉他具體所在何處,就連臨淵寺住持都不知曉,這臨淵山這麼大,峰
巒疊嶂,險峻萬分,咱們就算派人去挨個地兒找,也不知得找到什麼時候,更何況……」
他說著偷偷看了沈熠一眼,「臨淵寺畢竟是國寺,無止大師又德高望重,而今他閉關未出,咱們也不便強行逼他出關。」
沈熠頷首,「這話說得倒不假,這些年來臨淵寺為我朝做了很多,我們斷不可因此事得罪了他們。」
古秋平不禁有些為難,「那……那這件事可該如何是好?咱們明知道那香有問題,卻又找不出問題所在,這……」
卓成眼睛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聖上,雖然無止大師閉關不出,可是他的親傳弟子不是還在京中嗎?」
沈熠濃眉驟然一挑,眼底拂過一抹笑意,「朕差點把她給忘了。」
古秋平疑惑地看著兩人,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聖上說的是……夜相的女兒夜卿凰?」
午膳時間剛過,夜卿凰就被急匆匆地宣進了宮。
剛一踏入清心殿,她便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掃了四周一眼,最終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香案上。
「臣女參見皇上。」
「嗯,起吧。」沈熠神色有些倦怠,隨意揮了揮手。
夜卿凰看了看兩邊的人,太醫令古秋平她認識,他身邊跟著的兩人雖然看著面生,不過聞他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味,想來也是太醫署的人。
另一側的沈凌清雖然面無表情,眼底卻有一絲焦慮不安,似是有話想對夜卿凰說,卻又礙於場面,無法開口。與他站在一起的,則是今世有過一面之緣的沈瑨珩,一如夜卿凰所想,這個人不管身在何處都能泰然處之,根本看不透他那深沉的表情,倒是他身邊那個著一襲武裝男子
容易猜透,雖然他表面上恭恭敬敬,眼神卻很傲慢無禮,唯獨迎上沈瑨珩目光的時候才會有所收斂。
這個人她就算不認識,看他的衣著打扮也能猜到他的身份,正是冉德妃兄長冉擎風的獨生子、左衛大將軍冉霽懷。
雖然夜卿凰對於此人沒什麼好感,不過就今天的局勢看來,他隨沈瑨珩一道進宮來,應該是來幫忙的。
想到這裡,她淡淡一笑,「不知聖上召臣女前來所為何事?」
沈熠彎了彎眉,笑不及眼底,「朕就是突然想起你師父來,本欲召他來一見,卻想到大師現在正閉關修行,所以就找你來,問問你可知他最近的情況。」夜卿凰心下道一聲「果然」,面上卻神色不變,垂首道:「回稟聖上,自從師父閉關之後,臣女便再也沒有見過他老人家,期間也曾去過臨淵寺找到住持師伯想問個明白,可
惜住持師伯也不知情。」
頓了頓,她抬眼看了看沈熠,「聖上突然要召見師父,是不是有什麼事?」
沈熠盯著她看了兩眼,突然展眉一笑,搖搖頭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覺得許久沒見過大師了,隨口提一提。」
夜卿凰抿了抿唇淺笑,看了古秋平幾眼,又朝著沈凌清瞥了一眼,突然她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看著沈熠,「不知聖上這殿里點的什麼香?似乎不是龍涎。」
沈熠眸色一凜,看了看兩邊的人,笑著點點頭,「怎麼?你識得此香?」
「這香味兒……聞著有些熟悉,似曾相識。」說著,她抬眼定定看著沈熠,突然俯身跪下行了一禮,「只是,若真如臣女所猜測的,那這香……聖上最好命人即刻換掉。」
沈熠這才換出一臉肅然神色,「為何?」
夜卿凰不答他反問:「臣女請求聖上允許臣女先查驗此香。」沈熠與古秋平相視一眼,點點頭,「好,朕允了。」說著瞥了一眼身邊的卓成,卓成會意,走到香案前取了些香粉遞到夜卿凰面前,夜卿凰也不急躁,照著那天在亭子里給
沈凌清演示的那般,又重新查驗了一遍,待眾人看到杯盞里的水變成了深紫色,除了夜卿凰和沈凌清,其餘人全都吃了一驚。
「這……這香里真的有毒!」「毒倒算不上,不過如果不能被及時察覺,其功效比毒藥更可怕。毒藥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要了人的性命,而此迷香會一點一點侵蝕人的意志與精氣,直到最後將焚香之人變
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廢到連自己自殺的力氣和勇氣都沒有。」原本還神色淡然的夜卿凰在說出這段話的時候,臉色徹底沉了下去,眸色冷冽,語氣中帶著一抹清寒的厲風在殿內飄蕩開來,原本就是寒冬之際,眾人直覺心頭一冷,抬
眼定定看著她。
她的目光卻直直落在沈熠身上,「臣女斗膽問一句,這香……聖上是從何處得來的?」沈熠臉色沉肅,回望著夜卿凰,沒有回答她,而是重複著她方才所說的話:「如果不能被及時察覺,迷香會一點一點侵蝕人的意志與精氣,直到最後將焚香之人變成一個徹
頭徹尾的廢人……」
他一字一句說來,語氣越來越冷,神情也越來越凝重,朝著古秋平和沈凌清瞥了一眼,清楚地看到沈凌清眼底遮掩不住的擔憂和焦躁。縱然他不願相信,更不希望這樣的事情是真的,畢竟那個受此迷香毒害的人是他的兒子,是他最看重、也最想要保全的兒子,是承國的儲君,可是轉念一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若真的能證明沈君珞的香里被人動了手腳,並找到那個動手腳的人,也就等於找到了證明沈君珞是被陷害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