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盼得一紙放妻書
「初若!」
望著初若與楚墨痕的身影朝自己走來,君長安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顏。她在坊間只認得初若,將她當做閨中好友,之前發現她的住所早已沒人,還著急了許久,如今見她歸來,自然是歡喜的。
「你們這是?從何處而來?」君長安迎了上去。
聽到這句,初若回想起那將士的囑託,心猛地一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初若思忖許久,緩緩開口,「我們……從潼關而來……」
看到初若面露難色,她本不想追問,可當聽到初若的回答時,她仍是怔住。
「潼關?」她皺起眉頭,緊緊拉住初若的衣袖,滿面愁容,迫不及待地追問潼關的消息,以及駐守將士的音訊。
「我們……見到衛將軍了……」初若咬了咬唇,取出那將士的腰牌,上面刻著衛唐安三個字,想來便是他的名字了。
接過腰牌,君長安仔細翻看了許久,撫摸著那個名字,淚水不停地滴落。
「是他的腰牌。」她抬起頭,眼眶通紅,拿著腰牌的手不住顫抖,哽咽著問道:「他還好么?」
初若點了點頭,並未言語,她並非無情之人,君長安素日裡帶她極好,那殘忍的真相,她委實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隨著君長安進了院子,見到她忙前忙后地為二人端茶倒水,準備吃食,初若與楚墨痕心下都有些愧疚,不知如何開口。
「君娘子……」見初若如此為難,終是楚墨痕打破了寧靜,皺著眉頭從初若手中接過那衣帶,遞給君長安,「這是……衛將軍所託之物。」
見到衣帶,君長安十分高興,在手中撫摸了一遍又一遍,這才打開,看到了衣帶中的字跡。待看清后,她立刻變了臉色,顫抖著念出衣帶中的字:「放妻書……」
放妻書?楚墨痕與初若皆是一怔,神色複雜。
放妻書與和離書相似,想來是這衛將軍早已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提前寫好,若是有人能夠發現自己的屍體,也能將其帶給遠在長安的君長安。好在大唐允許婦人再嫁,縱是和離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只是……君長安真的能接受嗎?
只見她的手不斷顫抖,豆大的淚珠從雙眼滾落,打濕了那衣帶。
「蓋說夫妻之緣,伉儷情深,恩深義重。論談共被之因,幽懷合巹之歡。
凡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夫妻相對,恰似鴛鴦,雙飛並膝,花顏共坐;兩德之美,恩愛極重,二體一心。
……
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韻之態。
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三年衣糧,便獻柔儀。伏願娘子千秋萬歲。」
「天寶十五年,五月,衛唐安……」她顫抖著念完,踉蹌了兩步,向後退去,扶牆支撐著身體,卻早已是泣不成聲。
楚墨痕與初若見她如此,亦是十分難受,卻又不能將事實講與她,只得默不作聲。
「初若!初若!」她緊緊抓住初若的手臂,哭著搖頭,不願相信這殘忍的事實,而是哽咽著詢問:「他為何給你這衣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他究竟如何了?」
一連串的問題令初若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滿臉苦澀地望著她。
這時,楚墨痕出現在君長安身後,將她擊暈了過去。二人將她扶到榻上,望著她滿是淚痕的雙眼,皆嘆了口氣。
「阿若,為她織夢,你便完成了衛將軍的心愿,但夢畢竟是夢,若是君家娘子做出其他舉動,我們不妨如實相告。」楚墨痕拍了拍初若的肩,讓她不要過於在意。
初若素日都是為將死之人織夢,圓了他們的願望,從而消除業障,卻從未對正常人織過夢,心下難免有些擔憂。若是織夢之後,君長安信了倒也還好,若是不信……
「畢竟是他們的故事,君娘子有選擇的權利。」楚墨痕道,「無論她如何選擇,我們只儘力完成,便是對她最大的幫助。」
聞言,初若點了點頭,將頭靠在楚墨痕懷中,不知所想。
引魂盞出現在初若手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這時,一道光亮從引魂盞中出現,進入了君長安腦中。那便是衛唐安的願望,那邊是他想讓君長安所見到的夢境。
一個他所希望的,虛假的夢境……
夢中,君長安與衛唐安二人經過了重重困難,終於獲得了她父親的認同,同意二人的婚事,卻在大婚當日被退了親,成為全城人的笑柄。
她不願相信,不顧形象地一路狂奔,卻發現他仍是新郎官,只是妻子卻並非自己,而是另一個美艷動人的女子。
他將曾對她說過的誓言與情話,通通說給了另一個女子,他眼中的柔情與憐惜落到了另一個女子的臉上。
夢中,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眾人面前質問,卻遭到了無盡地嘲笑與譏諷。
他說:「曾經那般不過是逢場作戲,我心中始終沒有你。」
他笑:「既然君娘子來了,不如喝杯喜酒,也算祝我與我家娘子永結同心,恩愛不離?」
夢中,他眉眼如初,只是對自己的笑意不再溫暖,而是滿滿的冷漠。她望著他與其他女人擁抱、親吻,卻如木偶一般無法動彈。
她站在那裡,如一個笑話,望著他帶著妻子遠去,背影漸行漸遠,讓君長安再也看不到,摸不著……
「不要!不要!」
淚水再一次浸濕君長安的面容,她在夢中掙扎著,哭喊著,雙手拚命揮動想抓住些什麼,卻最終抓得一場空。
「我們這樣,究竟是對是錯?」望著君長安痛苦的面容,初若也咬著唇,有些不忍。
楚墨痕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拍著安撫她,卻也是眉頭緊蹙。
「不!」君長安高呼,猛地坐起,卻生生吐出一口鮮血。此刻的她彷彿被抽幹了血液般滿臉煞白,雙眸空洞。
口中一直在呢喃著衛唐安這三個字,許久,再次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