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調查(下)
一個半大的小子聽茶肆里的人小聲的議論厲家發生的事,一口氣喝完碗里的茶,丟下兩文錢,背起地上的麻布袋就朝南巷走去,這裡並沒有人特別的注意他,那小夥子穿著滿身打補丁的衣服,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做慣粗活的,在南巷,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南巷是整個福州最窮的地方!
小夥子穿過一排排木棚,對街上散發出來的臭味彷彿沒有聞到般,走了半響,在巷子的最里端停下,這裡連那些木棚都不如,這是一些草搭起來的小房子,小夥子要進去,還得彎下腰來。
小夥子將麻布袋扔在外面,彎身進去,就見老者閉著眼睛躺在草堆上,連忙上前,手還沒有伸到,老者已經睜開眼睛。
小夥子驚喜的喊了一聲「爺爺」。
老者點點頭,滿臉慈祥的問道:「祥哥兒回來了,這次你們工頭給你放了幾天假?」
祥哥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爺爺,這次回來我就不出去了。」
老者微微皺眉,祥哥兒就解釋道:「工頭說最近不太平,碼頭上現在也沒有多少人了,工頭也擔心家裡人,正趕回去呢。」
「你們工頭家裡不錯,又有三四個小子幫忙,哪裡用得著他操心,是不是你闖禍被辭退了,拿這話哄我?」
「才沒有呢,現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都說厲家要拿漁村的人湊人頭,工頭的家就在海邊,離城又遠,聽說工頭小的時候他們村就曾經被湊過人頭,這次一聽說就跑回去了,想全家都移到村裡來呢。」
老者眼睛一亮,努力的撐起上半身「爺爺好久沒出去了,對外面的事都不知道。你過來給爺爺說說。」
小夥子就坐到爺爺的身邊,將自己聽說來的都說了,雖然寥寥無幾,但老者還是察覺到了什麼。看著眼前懵懵懂懂的孫子,心裡酸澀,這是他們老章家唯一的血脈了!
「這是有人看不過眼了……」
「爺爺說什麼?」老人的聲音很小,祥哥兒一時沒有聽清。
「沒什麼,好孩子,你不僅要養活你和爺爺,還要賺錢給爺爺買葯吃。現在你回來了,爺爺的葯怕是要斷了!」
祥哥兒靜默了一下,就道:「爺爺放心,孫兒明天就出去找工作,等賺了錢就能把爺爺的病治好了!」
「好,好!」老者眼裡含淚,欣慰的看著孫子,良久才道:「你不用出去找工作了。爺爺還認識幾個老朋友,他們手上正巧有些活計,你跟他們走就是了。」
祥哥兒有些猶豫。「我要是跟他們走了,爺爺怎麼辦?」
「爺爺在這裡的人緣不錯,鄰居們會照看一下我的,你只管去,賺了錢再報答他們!」
祥哥兒拗不過爺爺,只好答應了,祥哥兒上午回到家中,只和爺爺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又被帶走了,這次。老人好像很捨不得他,不僅將傳家的東西給了他,還將他送到了巷子口。
小夥子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走後,他的新老闆卻跪下給老者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老者眼睛微紅。只小聲的說著:「走遠點,走遠點,不要再回來了!」
同行的隊伍中大多都是半大的小夥子,甚至還有幾歲的小娃娃,祥哥兒看著這些人有些疑惑,這樣的隊伍能做什麼?爺爺該不會被人騙了,這些是人販子吧?祥哥兒頓時對這夥人有些戒備。
可一路行來,這些人對這些孩子很好,對他也很好!祥哥兒越來越迷惑了。
老者轉身,卻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去了巷子里的另一處,那裡聚集著幾個光著膀子的漁民,見老者慢慢的踱步過來,連忙起身攙扶他,老者順勢坐到凳子上,抽了一下旱煙,良久才沙啞著嗓子道:「查查三月到四月,厲家的所有動靜,特別是厲家大公子,他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都要查清楚,還有附近的幾個島嶼,看看有沒有什麼事。」
其中一個沖幾個人點頭,那幾個人挑著擔子就離開了。
老人又抽了一口旱煙,道:「想辦法和蔣家搭上線,他們有達官貴人,我們有消息,只要合作……」
幾人的眼中一亮,渴望的看著老者,老者眼睛微紅,哽咽道:「條件就是,我們要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
幾個向來鐵石心腸的漢子頓時哭出聲來!
老者身邊為首的那個人也紅了眼睛,卻微仰著頭不讓眼淚流下!
老者敲掉煙管裡面的煙「等過幾日,他們出了福建,你們就把剩下的孩子也送走,娘們們流下,動靜太大會引起懷疑的!」老者硬硬心腸,抿嘴道:「留下一些,打掩護……」
幾個漢子的臉上有些哀戚,但還是點頭應下。
送走了所有人,老人看著天邊紅彤彤的晚霞,嘆聲道:「還是家裡的晚霞好看啊!那時候整片海都是紅的……」
「老爺子,您說厲家會把東西放在哪兒?蔣家能答應我們的條件嗎?」就算答應了,蔣家有那個本事嗎?這句話中年人沒敢說出口,這是他們幾十年的願望了……
老人收回視線「要躲過其他人的眼線,那就是外面的那幾個荒島了,蔣家和京城裡的人找不到,可我們幾輩子在海里討生活的人還能找不到?蔣家不過是橋樑,還要看他們背後的人,要真是長平侯,機會就會大些!」要不是,他們這些留下的人怕是再也見不到家鄉了!
……
梁宜梅給侯雲平沏了一杯參茶,問道:「那些船還是沒有消息嗎?」
侯雲平搖頭「現在這件事已經鬧出來了,朝中彈劾厲武的摺子不少,可他寧願當著失職的罪名,也不願將那幾百官兵拉回來,皇上剛下旨,派刑部的一位侍郎去福建……」侯雲平嘴角微抽「不過主事的卻是沈十一。」
梁宜梅有些詫異「沈大人不是廣東的官員嗎?」怎麼管到福建去了?
侯雲平有些好笑道:「沈十一遊玩到了福建,聽說林哥兒的貨也被搶了,當即就跑到福建衙門裡去了,現在正住在福建按察使那裡。」
梁宜梅張大了嘴巴「那現在福建有兩位按察使了?」
「沈十一很懂得把握分寸,他不會管福建的這些事的。」
「可他是廣東的一省大員啊……」梁宜梅是知道沈十一有些不太靠譜的,可沒想到他所扔下廣東就扔下了,梁宜梅有些為梁宜木擔心了,攤上這樣的岳丈,不知道別人會不會認為他和他岳丈一樣不靠譜。
侯雲平轉移話題道:「厲太太和厲大奶奶進京了,她們要是來找你,先別應承什麼」頓了一下,又道:「和你二嫂也說一聲吧。」
曹可媛?梁宜梅挑挑眉,她可不是會求人的人,不過想起二嫂的性子,梁宜梅還是點頭了,穆英蓉一直當曹可媛是好姐妹,和她打一下招呼也好。
……
厲太太用帕子擦擦眼角,道:「我公公從來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一步,沒想到臨老了,卻被人這樣潑污水,公公的身體本就有舊疾,這樣一激動就又複發了,偏偏派出去救人的官兵音信全無,公公現在連飯也吃不下,侯爺一向公正廉明,公公也是實在是沒辦法了,想著當年和老侯爺曾有一些交情,就想請侯爺在朝中為我公公說兩句公道話。」
梁宜梅同情的看著她,點頭道:「厲太太也不用太擔心,陛下現在已經派沈大人去查辦此案了,想來很快就能查明真相了,到時陛下一定會做出做公正的判決,我家侯爺早已辭官在家,現在連早朝都不上了……」
厲太太臉色一僵,朝曹可媛看去,見她只低垂著頭看自己的手掌,卻不肯幫她一下,頓時心下大怒,這個兒媳婦到底有沒有把兒子放在心中,以前兩夫妻打鬧也就算了,畢竟是自家人,可現在當著外人的面,厲太太眼裡閃過厲色,咳了一聲,警告的看了曹可媛一眼。
曹可媛心裡冷笑,卻回頭對梁宜梅道:「我有事和你說,我們去你的房間吧!」
厲太太和梁宜梅都是一愣,都沒想到曹可媛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梁宜梅心裡苦笑,曹可媛還是原來的那個曹可媛。
梁宜梅點點頭,對厲太太有些抱歉的笑道:「太太先坐著,我們去去就來。」
厲太太心中一喜,看來這個兒媳婦和長平侯夫人有交情,繼而心中一怒,既然有交情,剛開始為什麼不說,非要等著她碰了頭才表現出來,難道是為了看她的笑話嗎?
梁宜梅沒有帶曹可媛進內室,只是在偏房裡坐下,這是過年的時候收拾出來待客的,內室是她和侯雲平生活的地方,梁宜梅不想別人進去,更何況是曹可媛這樣不熟悉的人。
曹可媛一點也不客氣的爬上塌,對伺候的人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和長平侯夫人有話說。」
阿桃和鶯兒就看向梁宜梅,梁宜梅微微點頭,給兩人上茶后,兩人就帶著丫鬟退下去了。
曹可媛那邊,其中一個嬤嬤一樣的人皺皺眉,就開口笑道:「那老奴就留在這裡伺候夫人和大奶奶吧!」
曹可媛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長平侯夫人身邊的人都退下去了,難道你自覺比夫人身邊的幾位姐姐還高貴些?」
梁宜梅低頭喝茶,假裝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