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得救
燕雲陷進了無盡的黑暗中，沒有身體的疲憊與傷痛，甚至沒有了知覺，也沒有了思想，整個天地都是一片昏暗，意識好像陷入了停滯，時間和空間好像已經停止，意識中隻有靜，或者說是空，是無，是什麽都沒有。
燕雲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時間還停留在原點，隨著黑暗中一點微弱的光亮亮起，燕雲意識一下子蘇醒過來，記憶裏所有的回憶都變成了一幕幕畫麵，那些早以為已經遺忘的畫麵，一幅幅的出現在眼前。
有被困陣中的三千六百年，自己不屈不撓的尋求破陣之法，從對陣法的一無所知，到自詡為陣法宗師，在到用最簡單的將做為陣眼的敖雲天翔劍滴血認主破陣而出，到被追殺，肉身被毀。
這三千六百年，無疑是枯燥而無味的，再次出現在眼前，好像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被困陣中的三千六百年，就像是一瞬間。
眼前的畫麵在變，記憶在複蘇，奪舍重生，到降世，在慢慢長大，這不過是十三個年頭的光陰，與三千六百年相比，連零頭都還不到，卻充滿了整個記憶，而每個記憶的畫麵，不在是自己一個人日以繼夜的鑽研破陣之法，而是一幅幅溫馨的畫麵，十三年的光景，卻留下了無窮的快樂與回憶，無窮無盡的憧憬。
直到這時燕雲才想起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同時意識到這個越來越微弱的光點就是自己的意識，隻要光點消失，自己將永遠不會醒來，這隻是一種直覺，卻讓燕雲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無窮無盡的不甘，一下子爆發了出來，燕雲求生的欲望也瞬間爆發！
有太多的不甘。
有太多的渴望。
有太多太多不放心的事等著自己去完成。
自己還要修煉成仙。
完成父母的心願。
要陪伴妹妹，一起成仙。
還有燕擎天，燕歸對自己的期望。
沒見過麵的師父……
一直都想當麵問問他，為什麽收自己為徒？
還有……
還有……
還有自己一直想知道，卻一直不敢去想的身世，自己的父母是誰？為什麽獨獨留下自己？甚至隻言片語都沒有交代？
要當麵問問他們，怎麽為人父母的？
一瞬間，所有的不甘與對生的渴望將燕雲的生機點燃，意識的光點閃亮了一下，又慢慢變暗，就在燕雲一點點看著意識的光點即將熄滅時，被燕雲取名為龍佩的龍翔玉出現在燕雲的意識中，一下子將意識的光點吸收了進去。
裏麵是一副似曾相識的畫麵，一個無窮無盡的光點組成的一副光點的海洋，光點的世界，每一個光點都按照自己的軌跡運行，好像恒古不變，又好像一直在變，無數個光點泯滅，又有無數個光點誕生，與以前看到的畫麵好像一樣，卻又有不同，這次好像自己成了光點海洋的一份子，而不是一個看客，其中一個光點閃亮了一下，自己好像一下子被吸入其中。
眼前是一片黑暗，耳邊卻傳來朦朧又微弱的話音：“程老軍，我看還是算了吧，三天了，這人還是半死不活的，身子都開始涼了，我看是活不了了，還是趕緊埋了吧。”
程老軍蒼老的聲音透著一抹堅持，隻聽他淡淡的道：“不，還沒斷氣，還有救。”
開始那人又勸道：“要我說挖個坑埋了算了，現在至少還能入土為安，這馬上就要回城了，戰事一起，誰還有機會照顧他？”
程老軍不為所動，看了說話的漢子一眼，道：“我照顧他。”
那漢子一愕，下意識的看了眼程老軍僅剩的左手，程老軍歎息一聲，道：“別忘了，當初我就是用這隻左手把你從死人堆裏扒出來的，不然你怎麽能活到今天。”
那漢子訕笑了一下，不在勸解。
燕雲隱隱感覺他們說的人應該就是自己，聽見有人為自己說話，心裏感動，就想掙紮著起來，可半天也沒能動上一下，連睜開眼開看一下的力氣都沒有，想開口說話，努力了半天才發出一絲有如蚊蠅的“恩”聲。
程老軍一愣，看了眼仍一動不動的少年，又瞥了那漢子一眼。
那漢子看出程老軍的詢問之意，也有些歡喜的微微點頭，又想起之前自己說的話，老臉一紅，忙過來幫忙將燕雲扶起。
程老軍用僅剩的左手給燕雲把了會脈，又翻了翻眼皮，摸了摸心口，半晌才看向有些焦急的漢子，奇怪的道：“剛才心跳都快沒有了，這會兒心脈雖弱，但絕對不像將死之人，隻是這孩子身子太燙，一點退燒的跡象都沒有，在這樣下去，即便醒來，也會變成傻子。”
燕雲心裏腹誹一句：你才變成傻子！就再次昏死了過去。
那漢子還想在說什麽，遠處傳來了號角聲，兩人齊齊向遠處看去，那漢子更是站了起來，手搭涼棚向遠處觀望，道：“看樣子是要集合回城了。”說著低身將燕雲扶起，轉身背在身上，就向遠處趕路。
程老軍會心一笑，也匆忙的趕了上去。
燕雲再次醒來時，身下傳來顛簸的起伏，睜眼就看到天將昏暗，手向兩側一撐，想要坐起，雙臂卻軟軟的，使不出一點力氣，甚至眼皮都有些睜不開，有氣無力的問道：“有人嗎？這是什麽地方？”
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側麵響起：“馬上就到一線關了。”燕雲吃力的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僅剩左臂牽著絲韁的老人正望著自己，燕雲憶起就是這個聲音竭力維護自己，不由勉強笑了一下，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獨臂老人瞥了他一眼道：“已經七天了，你小子真是命大，牙關咬的死緊，一粒米都喂不下去，隻能勉強喂些水下肚，沒想到竟然還活了過來。”
前麵傳來一個漢子粗豪的笑聲，燕雲感覺精神好了一些，轉頭望去，才發現，原來他在一輛馬車上，車上載滿了糧食，他躺在最上麵，那漢子正趕著馬車，見他望來，善意的笑了笑。
這時燕雲看到遠遠的，一座宏偉的大城遙遙在望，那漢子笑道：“終於回來了，小子在堅持一下，進城就給你弄東西吃。”
燕雲辨認出這名漢子就是之前要把自己埋了的人，不過想想自己昏迷了七天，對方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在看對方言笑不隱藏於內，應是真性情的漢子，心中的惡感稍減。
燕雲感覺自己就像大病了一場剛剛複原一樣，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試著感應了一下，不禁苦笑，身上一絲真氣都沒有，甚至連內視都做不到，手臂更重鈞千斤，丹田處傳來火辣辣的陣痛，更奇怪的是竟然發覺自己異常饑餓，這對金丹期的修真者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時間不禁思緒萬千。
難道自己一下子變成了普通人？
這時卻沒有想驗證一下的意思，隻想飽飽的吃一頓，好好的睡一覺。
這時大城越來越近，遠處時燕雲並不在意，越走近，這座大城越令人感覺到它的厚重，行至城邊，馬車速度放緩，一隊隊的騎兵井然有序的進城，在看城上，青黑的城磚鑄就了鐵壁一樣的高大城牆，高達六七丈，陡峭如削，冷森森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角樓高聳，旗幟隨風，好像直插雲端，迎風招展，威勢十足。
燕雲見過的這些城池中，這座是最雄偉，最氣勢磅礴的一座。
一個全身銀色盔甲的武將淵渟嶽峙般立於城上，他身形高大威武，挺直的身軀如鬆柏般凝立，燕雲注意到所有進城的兵士望著這人都露出崇敬的目光，就連獨臂老人也不例外。
燕雲不由問道：“那人是誰？”
獨臂老人崇敬的道：“他就是一線關的守將趙牧趙大將軍。”
燕雲仰望城頭，隻見趙將軍刀眉水橫，星目冷視，鼻直口闊，兩撇短須微翹，嘴角緊抿，予人神情冷峻，剛毅果斷之感。
獨臂老人忽然轉頭道：“小子，趙將軍看你呢！”
燕雲抬頭瞧去，趙將軍正凝望著他，眉頭微皺，似乎他的出現很讓對方疑惑，隨即嘴角微翹，露出些許笑意，這笑意有些蒼涼，卻充滿了濃濃的人情味，使人倍感親切，好像一下子從廟堂中供奉的石像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燕雲不及多看，已經進入城內，眼皮微微一沉，昏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已經夜黑如墨，屋裏點著一盞油燈，燕雲緩緩睜眼，一時間還有些迷糊，守護在旁的獨臂老人鬆了口氣道：“餓了吧？等著。”
獨臂老人出門而去，不大一會兒就手捧著一碗熱乎乎的粥回來了，粥裏還有幾片菜葉，獨臂老人坐在床邊，用勺子舀了一勺，又吹了吹才送到燕雲嘴邊。
燕雲一時竟然有些感動，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掙紮著想要起來，可精神雖然大好，但渾身仍一點力氣也沒有。
獨臂老人笑道：“安心的躺著吧，人和動物其實一樣，也需要互相幫助，現在就是我幫助你的時候。”
燕雲感激的點點頭，沒有說話，粥到嘴裏熱熱的，整個口腔都燙了一下，心裏也同樣暖暖的，一股暖流在心間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