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譴
離開家太久了,趙興不耽擱,直接帶著殘餘的五百多兄弟回家。
結果趙興的回歸,沒有得到澄城渭人,如邊軍那樣的狂熱膜拜,反倒獲得了百姓們畏懼但摻雜著怨恨的眼神。
之所以出現這樣複雜的表情,是因為,渭南,澄城爆發了天花。
在邊界迎接趙興的許傑,憂心忡忡的對趙興稟報:“天花瘟疫的流行,每年都有,但唯有今年比往年厲害。所以,別有用心的人,就散布了對大人不利的謠言.說大人在草原殺無辜贏野,伏屍百萬計,而且刻意散布瘟疫,濫殺無辜,惹惱了上天,為你的肆意妄為而震怒,因此在渭南河津你的轄區降下天花做為懲罰。”
這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自己在草原的所作所為,已經傳遍長城內外,大江南北,這一下,而古代人迷信,天花的爆發,自然和自己在草原的惡名聯係起來,自己的名聲就徹底的臭了。
在這個講究修身愛護名節的年代,名聲臭了,幾乎就什麽也做不成了啊。
當時趙興一捂腦袋:“這是哪跟哪啊,我在草原傳播製造的是口蹄疫,傳牲畜不傳人的。再說了,年前天花就在河南發生,不過是河南人來到河津貿易,才傳染過來,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再說了為殺人哪有百萬啊,為殺的大多是牛羊。”以訛傳訛,這也傳的太誇張了吧,趙興必須加以反駁,維護自己的好名聲,至少不臭,已經是當下趙興必須要做的。
許傑就一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表情鄭重的道:“不管你怎麽辯解,那些牛羊馬匹也是無辜者,這也算。”
趙興就一個踉蹌,你別說,人家說的還真有道理。這個時代的人相信,萬物皆生靈,要不怎麽那麽多的神呢。但若是連花花草草都算,趙興就笑的一哆嗦。
“但即便都算,但那也是胡人的牛羊啊。再說了,我們中原連年戰亂,不用往遠了說,十年,就這最近十年死在戰爭中的,死在天災人禍中的人,何止百萬啊。”
“造謠的和傳謠的,不管這麽多。而最讓百姓信服你招來天神震怒的是。”許傑是正統的文人,最講究懷德中恕,所以,他雖然也有小詭計,心理陰暗,但他從骨子裏是不喜趙興在草原上的所作所為的,他是信了,於是籠著手,淡淡而冷漠的道:“你的妹妹,染上了天花。”
聽到這個消息,這時候趙興已經不是一個踉蹌了,而是直接撲倒在地了。
天塌了,地陷了,完蛋大吉啦。
趙興哭喊著,拉過戰國紅,衝向了澄城趙家莊自己的家。
這個世界,誰都可以死,唯獨自己的家人不能有半點凶險。那不單單是自己的萬難割舍的親人,更主要的是,他們是自己真實存在這個世界的證明。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再有那種恐怖的虛無和孤單。
趙興心大,在他穿越過來的時候,沒有哭天喊地,而是看到娘,看到爹弟弟妹妹,第一時間承認了現實,然後才有了興奮的背著娘逃難,才有了再也不想回去而不斷的打拚奮鬥。
但不管多麽大的心,不管怎麽樣承認自己是真實的穿越了,但暗夜裏的那種孤獨和虛無感,一直死死的纏繞在趙興的心中。這樣的感覺讓他每每半夜驚醒,時不時的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讓疼痛使得自己感覺自己不是做夢,是真實的清醒。
而獨坐的時候,又時不時就有一種伸出手插向對麵的牆壁或者是人的衝動。每次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都膽戰心驚,生怕自己的手穿過牆壁,穿過眼前活生生的人,讓自己確定,自己是活在虛無中。
這種感覺就好像魔鬼一樣,總是死死的撕咬著趙興的心,讓他無數次接近瘋狂的邊緣。
而隻有坐在娘的麵前,聽她說家長裏短,抱著小妹,聽她說一些孩童眼睛裏的世界的時候,他才真實的感覺,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
所以,他才拚命的打拚,拚命的想保護這個漢人世界,也就是保住家。因為,覆巢之下無完卵啊。
但,現在自己的小妹得了天花,這不得不讓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殺孽太重,老天懲罰自己了。
仰天看去,趙興似乎看到一個巨人,蹲在宇宙之中,正在俯瞰他眼前一個不大的藍色小球,俯瞰著這個小球上,一個單人獨馬狂奔的人,狂奔的自己。在那裏對著自己冷笑。
猛的拉住戰馬,趙興高傲的仰望著宇宙裏的那個巨人,和他毫不畏懼的對視。很久很久,趙興突然對著蒼穹大吼:“老天,你把我從那個世界丟到這裏,拍屁股不管。我為了生存,與人鬥,與國家民族鬥,結果你卻要阻止我為生存而鬥,你玩我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猛的朝著老天伸出了自己的中指:“你休想玩我,我從現在開始,不但與人鬥,與國家民族鬥,我還要與你這個老天鬥。我命由我不由天,看我鬥不鬥得過你。”
麵對趙興這樣的豪邁舉動,麵對趙興這樣豪邁的語言,追上來的許傑,齊飛,王大壯,候之望,錢千城等,還有一大群渭南的官員都愣在了當場,然後紛紛滾鞍下馬,匍匐在地。
他們有的為趙興的豪邁而折服,有的為趙興的狂妄的懟老天而戰戰兢兢。
回到家,一個密閉的屋子前麵,紅娘子看到趙興,不是上來見禮,而是撲上來拚命:“你還我小妹的命來,你還我姐姐的命來。”拳打腳踢不解恨,最後直接血紅著眼睛要抽寶劍,好在寶劍不在,於是,她撲上前就咬。
“什麽?還命?死啦,都死啦?”趙興愣愣都站在那裏,木頭一般的任由紅娘子廝打猛咬,然後木頭一樣直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隨後跟進來的許傑大驚失色,也不顧嫌疑,直接推開紅娘子:“壞啦,壞啦,裏麵兩個沒死呢,這大的死啦。”
此言一出,紅娘子才緩過神來,清醒過來之後,看到趙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當時也是魂飛天外,豪不避諱的一把抱住趙興:“姐夫,你可別死啊。”然後掐人中,撓腳心。見依然不見效,於是直接騎在趙興的身上,輪開鐵砂掌,一頓大脖溜子那個打啊,打的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得疼啊。
“孩子,快住手,你姐夫醒啦,再打,就又打死啦。”剛剛急匆匆迎出屋子的娘,一把抱住了紅娘子的腰,把她從已經醒過來的趙興身上拖走。
“誰打我,為什麽打我。”悠悠醒來的趙興懵懵懂懂的詢問。
一見趙興醒了,紅娘子掙脫娘的懷抱,再次撲上,拉著趙興的脖領子瘋狂的嘶吼:“都是你做的孽,還我姐姐,還我的好妹妹。”嘶吼之後,再次上去就是一口,在這些的臉上咬出了一個傷口,當時鮮血淋漓。
一番混亂之後,大家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小妹並沒有因為天花而夭折,不過是按照這個年代的辦法,密封在密室裏隔離。是生是死,看天命了。
而小妹還小,並且病的昏迷,單獨隔離,那就真的要了她的命了,於是,早就把乖巧的小妹視作親妹妹的青兒,毅然進了密室陪伴照顧她。這才有了紅娘子暴怒廝打。一個是視作親姐姐,一個是視作親妹妹的兩個人,都是因為這個混蛋惹怒了瘟神遭到了懲罰,不咬他,咬誰?
但娘在解釋了情況之後,對趙興隻是淡淡的說:“不要擔心,不關你的事。”
趙興知道了原委,毫不猶豫的直接踹開了房門,然後撕掉掩蓋在窗戶上的厚重的布幔,踹飛窗戶,讓陽光和新鮮的空氣撲進來,然後一把抱住接近昏迷的一大一小,對著他們喃喃:“好了,我回來了,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瘟神?在我的麵前,退避三舍吧。”
許傑想要上前,趙興立刻阻止了他:“離我和小妹半丈遠。”
許傑站住,然後小心的問:“大人,還有許多得天花的孩子,該怎麽辦啊。”
“隔離是好辦法,但是,隔離不能不見陽光,因為陽光是殺死天花最好的藥劑。而流通的空氣,是最好的增強自身抵抗力的辦法。將我的這個命令,是命令,立刻緊急傳到所有得天花的家庭裏。命令他們,必須將患上天花的孩子,放在陽光下,放在流動的空氣中。隻要和孩子距離一丈遠就成。然後命令已經得過天花的人,去照顧那些孩子。大家相信我,隻要得過天花的人,就再也不會傳染,記住,這是命令。”
屬下紛紛跑出去通知了。
“向全渭南征集所有患有牛痘的牛,因為,我已經命令了天神,饒恕了我的罪孽。他老人家已經將解藥放到了那些牛的身上,我們立刻進行牛痘接種,救治天花。”
既然大家相信自己是得罪了神的,既然大家相信是自己招來的災禍,那麽,就讓自己這個已經不管是正方麵,還是反方麵都被人們固執的相信自己神棍了。那麽推行接種牛痘,就用神的旨意來推行吧,這樣,會取得更大的效果。而接種牛痘成功,就可以為自己正名。
然後趙興對所有的屬下和院子裏的百姓們宣布:“為了證明我已經得到了神明免了我的罪,並且給我送來神藥,我將親自為我的小妹和青兒接種牛痘——老天賜給我的神藥。”
趙興小心翼翼的割開了,已經陷入昏迷的小妹和青兒,柔嫩的胳膊上的一小塊皮膚,將一粒牛痘按進去,然後包紮起來。
然後,所有的官員和上百個準備奔赴各地的巫醫,就屏氣凝神的看著兩個早已昏迷的大小姐妹。
趙興也非常緊張,不是緊張藥效,而是緊張小妹和青兒會不會留下疤痕。
一個未來的淑女,是不包括麻臉的,未來的媳婦,絕對不能是大麻子,這很關鍵很重要。
一日一夜過去了,就在大家即將崩潰的時候,小妹輕輕的閉著眼睛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娘,我餓。”
青兒也迷迷糊糊的呼喚:“興郎。”
這兩聲天籟之音發出,接著就是幾百個人驚天動地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