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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意外之敵

  不像厄琉息斯大祭司構造的那種充滿霧氣的空間,阿啟泰製作的這個靈魂空間十分清潔規整,一切都井井有條,彷彿遵守著最嚴格的數學比例,呈現出簡潔優雅的美感。

  亞里士多德看到了雪白的牆壁,四面通透的大廳,高聳入雲的大理石石柱,和空無一物的房間。在他之後,阿啟泰也進入了這片空間。而在兩人中間,阿里斯提波的身影僵直地站著,彷彿陷入了沉睡。

  「這就是他靈魂的現狀。」阿啟泰說道,「不用擔心,雖然看起來它好像失去了活動性,但它仍然具有接受的能力。這是因為我們的思想很多時候是被動的,只有對象刺激它,它才會有所反應。」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刺激它,讓它被我的思想說服。」亞里士多德沉重地點點頭,他感到巨大的壓力落在自己身上,他朝著阿啟泰微微致意,「好的,先生,我要開始了。」

  阿啟泰的身影逐漸變淡,脫離了亞里士多德的視線,這讓他可以專心應對阿里斯提波的變化。亞里士多德走近了沉睡的靈魂,將這個空間中的雙手拉住了對方的雙手,雙眼直視著對方。

  「阿里斯提波導師,接下來我的話十分重要,請您一定要注意。」儘管對方似乎毫無反應,亞里士多德還是十分認真地囑託著,「我是學園的學生,也是您教導過的學生,在任何時候,我與您的幸福都不會發生衝突,或者說我的行動總是出於善意的。」

  「這種善意並非出自我個人意願的偏好,而出於對更多人的更大幸福的考慮。」亞里士多德繼續說著,「正如您所說,道德的最高原則就是快樂,那麼,我同樣遵循快樂的原則,相信更大的快樂要優於痛苦,或者更小的快樂。」

  「如果快樂是我們應該追求的,那我們應該一直追求它,而且應該追求更大、更長久和更穩定的快樂,因為一旦我們從快樂之中離開,那我們相比之下就進入了不快樂或者痛苦之中,那麼,我們難道不就是背離了追求快樂這一目標嗎?」

  「在我們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引起快樂的事物之中,究竟什麼才能夠滿足我們對長久的快樂的追求呢?我們不妨來看看,有哪些可以引起快樂的東西。」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感官的快樂。它與一切身體的官能相連,它讓我們在身體的愛欲和渴望之中生活,極盡全力去滿足這種慾望。我想,對此您的經驗應該遠遠超過我,因此我就無需仔細說明了。然而,慾望的滿足總是暫時的,這種片刻的快樂很快即將被隨之而來的痛苦所取代,正如暴食的人總是不斷地追求美食,但永遠不知飽腹,而縱慾的人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慾望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滿足。」

  「感官的快樂不僅是無法滿足的,而且是可以蘊含著與快樂相反的後果。比如一個喜愛甜食的人在不斷食用甜食之後會損害自己的健康,他的病痛讓他痛苦不堪,以至於這種痛苦比他吃甜食的快樂要大上幾倍。那麼,當他追求甜食時,他是在追求快樂還是痛苦呢?」

  「我想,這一點是顯然的。如果我們不能清楚地看到這種慾望包含的是對快樂還是對痛苦的追求,那我們一定要謹慎行事。它很可能十分危險,與我們追求快樂的路途背道而馳。」

  「撇開身體的慾望,我想另一個帶來快樂的東西是在城邦生活之中的快樂,或者叫做榮譽的快樂。」

  「榮譽來自於其他人的認可與稱讚,它不是在一個人自我之中被滿足,而一定需要更多的人,在一個群體之中才能實現。榮譽的滿足給我們很大的快樂,這是因為它本身是我們的個體所缺乏的,我們自己無法滿足自己的榮譽心,只有別人才能給我們。」

  「一個政治家或者將軍,他們為了榮譽進行政治或軍事活動,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得到人群的認可。然而,人群的需要可能並不是統一的。在一個城邦被稱作榮譽的行為在另一個城邦可能被看作羞辱,在一個階層被視作英雄的人物在另一個階層可以被視為寇讎。那麼,該如何滿足更大的榮譽,更長久的榮譽呢?」

  「我想您一定可以看到,榮譽與慾望陷入了同一個困境之中。我們越是追求它,就會發現得到它越是困難,而且在追求過程之中始終伴隨著與之相反的事情。這些伴隨的對立讓我們痛苦,它傷害了我們的幸福,也讓我們的快樂不再穩固了。」

  「那麼,還有什麼能比榮譽更加能滿足我們對快樂的追求呢?我想,還有沉思的快樂。」

  「沉思,與我們的身體無關,它面對的是我們的靈魂,因此它不會受到我們身體的影響。即使身體的處境再艱難,我們的沉思依然不受影響。」

  「沉思的快樂與它的目標是一致的,也就是說,我們的靈魂越是關注自身,就越不會遠離它自己,它不會蘊含著與目標不一致的後果,那麼,它就不會給我們帶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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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思的快樂是長久的,正是因為靈魂不會朽壞,它可以一直關注自身,一直將知識作為自身的一部分,長久地追求下去。同時,這種追求使我們的靈魂不斷完滿,不斷更適合於沉思這件事情,由此可見,這種活動是可持續的,它的快樂也是不斷增長的。」

  「如果我們認為,我們的靈魂來自於一個創造者,那麼,更顯然的是,我們越是思考,我們就越是接近創造它的神明。如同智慧本身就是一位神,那麼,我們追求智慧的過程就是向神接近的過程。如果神是不朽的,那我們的這種追求就是不斷向上,最終與神合為一體。」

  「這樣的快樂難道不是永恆的嗎?它難道不是最穩定最高尚的快樂嗎?如果世間的萬物和神相比是如此的低劣不堪,那對世俗的追求與對智慧的追求相比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亞里士多德說到此處,停下了觀察著阿里斯提波的影子。只見他的雙目依然緊閉,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但他的眼皮在微微跳動著,說明對方在接受著自己傳達的話語。

  「讓我們試想一下另一種情況吧,那就是死亡。」亞里士多德話鋒一轉,「有的人認為,死亡可以避開各種世俗的痛苦,因此它可以帶來最大的快樂。這是否合理呢?」

  「首先,躲避痛苦並不是快樂。正如在食物里,不苦的東西並不就是甜的,它可以沒有味道,或者是鹹味、酸味的,等等。這種對痛苦的簡單否定和追求快樂並不是等價的,正如非黑並不一定是白的。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事實。」

  「其次,死亡是否能夠不帶來更大的痛苦呢?如果說,靈魂是生命的原因,那麼死亡就是讓靈魂不再活動。正如我們所說的,靈魂的快樂在於不斷認識自身,不斷向神靠近。而死亡意味著這種活動的終止,這不但讓人失去了與身體相關的快樂,也失去了與靈魂相關的快樂。」

  「如此看來,死亡與快樂是相背離的。因為它代表了對快樂的否定,正如我們一開始認可的,我們的目標是追求更大的快樂,它要比痛苦和更小的快樂更值得我們去追求,去選擇,所以,死亡顯然不是我們應該選擇的。」

  「最後,死亡真的是對痛苦的取消嗎?如我所說,它只是一種簡單的否定。這種否定僅僅是形式上,即從我們自己的意願出發進行的否定。正如白色的牆壁不會因為我否定它的白,就變成不是白色的一樣;我們的痛苦也不會因死亡而自行消失。如果我想要取消牆壁的白色,我就要用行動去改變它的顏色,我們可以改變它的形式、塗上其他的顏色,或者直接拆掉這面牆,這些行動都可以看做是對白色的取消,唯獨否認它是不會改變什麼的。」

  「我們的痛苦會因為死亡消失嗎?如果痛苦是針對我們靈魂而生的,那麼只要靈魂還存在著,在其中包含的痛苦就不會消失。消失的只是我們對它的知覺,這是因為靈魂自己都不再活動了;而靈魂一旦再次活動,你仍然將體會到之前的那種痛苦。」

  「那麼,戰勝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用行動去消滅它。這樣,它就被毀滅了,不再存留於你的靈魂之中,這樣一來,你就真正地取消了它,從而實現了對痛苦的避免。」

  「所以,阿里斯提波導師,不要自欺欺人了!死亡是快樂本身就是一個虛假的命題!讓靈魂實現它自身的能力,才是真正的快樂!」

  亞里士多德的精神隨著他的語言一起灌注向對面的人影,他的語言愈是激烈,精神就愈加緊張。他感到自己的努斯在不斷地膨脹著,不斷地刺激著對方,這種力量如一道氣流般將二人連接起來,源源不斷地注入著。

  「呼——」亞里士多德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劇烈地發熱,儘管在這裡他應該感覺不到溫度。他緊緊地握住阿里斯提波的手,大聲喊道,「快讓你的靈魂開始活動!實現它的潛能!」

  「哈。」突然,面前的阿里斯提波發出了微弱的聲音,「你,好吵啊。」

  隨著這幾個字的出現,阿里斯提波的身影活動了起來,他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地睜開了眼睛,全身劇烈地抽搐著。「啊——」他的靈魂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讓亞里士多德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假命題!假命題!啊,又是一個欺騙!」他似乎變了一個人,和平常的那位老者迥然不同,「宙斯!赫拉!什麼邪惡的精靈,滾開!」

  阿里斯提波暴跳如雷地在這片空間中折騰著,亞里士多德則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也許是自己心中的痛苦情緒得到了充分的發泄,阿里斯提波安靜下來,用血紅的雙眼盯住了亞里士多德。

  「阿里斯提波導師,您的生命回到了它的自然之中。」亞里士多德壓抑住激動的心情,語氣平緩地說道。

  「我知道,小子。」阿里斯提波的面容一下子變得柔和,「我還要謝謝你,小子。」

  「等我們從這裡出去再說吧。」亞里士多德感到自己的力氣已經到達了極限,他朝著未知的空間喊道,「阿啟泰先生,請帶我們離開!」

  「小心!」他沒有等到阿啟泰的回應,反而聽到了阿里斯提波急迫的聲音,在一瞬間,他彷彿感到一陣巨大的力量正在向自己的頭頂衝來。亞里士多德不敢怠慢,直接向前撲倒在地上,一團陰影與他擦身而過。

  「阿勒特!」還是阿里斯提波的聲音,這位老人的精力似乎恢復得極快,聲音也異常洪亮了,「是你!」

  「去塔爾塔羅斯受永恆的折磨吧!」有聲音從那團白色的影子中傳來,聽起來那正是俄耳甫斯教團的代行者,真實身份是阿里斯提波的私生女的,阿勒特。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阿啟泰呢?」亞里士多德一下子陷入了疑慮之中,不過他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是那張地圖!那個可以進入任何確定空間的東西!」

  「算你聰明。」阿勒特的攻擊並沒有朝向阿里斯提波,而是朝著亞里士多德而來,「我說過,不論你跑到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是啊,我的血液在你手裡。」亞里士多德說道,「還有阿里斯提波導師的血液,我們兩個都脫不開你的追蹤。」

  「我要你的秘密。」阿勒特完全不顧其他,徑直地走到了亞里士多德面前,「告訴我,神器在哪裡?」

  「什麼神器,我根本一無所知。」亞里士多德讓自己騰身而起,「不管你怎麼進來的,別忘了,這裡只有你的靈魂,你的身體格鬥技巧在這裡可無法施展。」

  「依靠智術,你也不是我的對手。」阿勒特一步跨出,便來到了亞里士多德的身後,「讓我看看你的努斯有多強大?」

  亞里士多德感到頭部遭受了重重的一擊,「這是什麼?」他驚訝地想道,「根本沒有命題,沒有說服的過程,直接就可以對靈魂進行攻擊?」

  「退下!」阿里斯提波的身影出現在亞里士多德身前,「不要傷害他!他根本不知道什麼神器!」

  「你要阻攔我嗎?那就讓你繼續承受未完成的刑罰吧!」阿勒特的身體被她的斗篷重重圍住,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感到一陣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努斯的較量,你可不是我的對手!」阿里斯提波顧不得其他,口中大喝一聲,「魯莽!」

  阿勒特的攻擊偏離了方向,她的斗篷也因為行動的失效而散落下來。

  「你以為沒有怯懦和恐懼就是好事?」阿里斯提波帶上了他那標誌性的微笑,「我今天就要告訴你,人的每一種情感都有它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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