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深林

  當詹姆斯把房門打開時，他很難弄明白自己的表情是什麽，不過漢克站在門外，他那雙淡銀色眼睛裏流出的表情倒是很好認——尷尬和不自在——自從小源從三樓跳下去躲進了林子裏之後，漢克無時無刻都覺得自己已經完了，而他的管家羅斯特顯然也是這麽認為。“你得親自去找鬼狼，”他對漢克說，“這消息隻能從你嘴裏說出來，不然鬼狼便會產生懷疑。”但對此產生懷疑的是漢克，“我怎麽能去告訴詹姆……告訴鬼狼這些事？”他有著自己的想法，“這件事不能讓任何的外人知道，直到我們找到了那小狼為止。”於是他就帶上十五個人進林尋找，那林子既大又茂盛，他們尋了個一天一夜無果，最後他不得不接受了羅斯特的提議——如果再這樣找下去但又找不到的話，自己可就真的是害死了那小野狼了。但當他站在門邊把自己的來意吐出來之後，詹姆斯一拳打了過去。


  “他逃跑了，鑽進了林子，而你們找了一夜沒找到？”這是傑伊在詹姆斯想再揮一拳的時候開口問的，漢克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是，是的。”還好他沒跟他們說小源是怎麽逃跑的。“那片林子是哪片林子？”詹姆斯來回走動著問，他的聲音很大語速很快，而漢克遲疑著要不要把自己的那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別墅說出來。“東海岸的那片深林，”他說。這句話是真的，“裏麵有毒蛇和馬蜂。”這句話也是真的。


  “他怎麽可能跑得出去？”詹姆斯質問著，“難道你的鯊魚在看他逃跑的時候就像在看劉翔百米跨欄？”


  “我的人當時都在大廳裏，而且……”


  “他從哪跑出去的？！”詹姆斯提高音量打斷他，“別跟我說有條秘密通道，我知道你的習慣，在你的地方是不會有任何後門的。”看著漢克那一臉有話不想說的表情，詹姆斯幾乎就想再往他臉上來一拳。漢克在幾十秒後說：“小……小源是從三樓的窗戶跳下去的。”


  盡管這句話裏有著“小源”這兩個字，但詹姆斯還是一拳打了過去。


  “三樓？”坐在沙發上觀看已久的風狼皺眉道，“哦，天啦，你什麽時候慷慨給自己的人質配一個有窗的房間了？”不僅有窗，還是個落地窗。“窗子肯定是加強的，”一邊的土狼接口，然後傑伊問：“那他是用自己的腦袋把強化玻璃撞了個洞的？”


  “哦，天啦，你們打他了？”傑伊的那句話顯然有一定的誤導作用。“你們拿他扔牆上玩，然後有一次力氣過大，而且方向錯了，他就直接撞上了那窗子然後飛了出去？”詹姆斯的想象力有些豐富，“他，他是不是死了？”


  “不，沒有。”漢克有些煩了，“他沒有遭受過任何……虐待。當他鑽進林子時，我看到他的腳受傷了。”


  “哈，這挺有趣。”傑伊說，“這麽說你們這群鯊魚果真是水生動物，在陸地上連個腳受傷的人都找不到。”


  “他用什麽弄開玻璃的？”風狼開口問，還好他的想象力不想詹姆斯那般豐富。漢克輕咳了一聲，然後就對著風狼說：“我的管家要守在門外的那個人拿著電鋸去鋸掉小源房裏一根伸進窗裏的枝椏，他鋸完了之後急著上廁所，便把電鋸留在了房裏，小源拿著電鋸然後就把玻璃給鋸開了。”


  土狼聳聳肩：“原來小源的左手有那麽大的力氣。”


  “你的守門人到底拿著電鋸進去想幹什麽？”詹姆斯一眼就瞧出了漢克的謊言，因為枝椏不會伸進關上的窗子裏。漢克現在不太明白鬼狼想幹什麽。“他還下落不明呢！”漢克說，“你情願在這審問我也不願意去那片林子找小野狼是嗎？”


  “哦，這就是你對他的稱呼，小野狼？”土狼的語速也快了些，“除非你提供一份錄像，不然我們是不會相信小源跑出去的鬼話的。”


  詹姆斯對土狼點點頭，然後把視線移回漢克：“你聽見了？”


  哦，天啦！漢克在心裏叫道。這是狼嗎？哦，對，黃鼠狼也是狼。“我沒什麽虐囚錄像可供觀看，”他對詹姆斯說，“但如果你對此保持懷疑的話，那我在這就等於是白費時間了。再見，先生們。”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詹姆斯沒有攔住他。


  “他說的可信嗎？”詹姆斯走過去把門關上後轉過身對三人問到，傑伊聳了聳肩：“有幾分事實。”但土狼搖了搖頭：“他會不會知道了粉鑽的消息，所以把小源殺了，然後再引我們過去？”看到詹姆斯聽完後愣了一下，風狼急忙給土狼腦袋上來了一下。“瞎說什麽呢，”他道，“我看這事情是真的，畢竟我們都不知道敲碎粉鑽的是誰。如果那人拿了一塊碎片去刺激鯊魚，鯊魚倒可能——”


  “——用電鋸把他殺了？”詹姆斯腦中瞬間把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來，“對！沒錯，就是這樣了！漢克收到了碎片，於是就發怒了，讓手下去殺了他，但，但……”一個疑點出現了，詹姆斯皺緊眉頭，傑伊幫他把這個疑點說出來：“但為什麽要電鋸？用槍多方便，還不會費電。”


  風狼一腳踢了過去。“你少說兩句會死嗎？”他把視線轉向詹姆斯，“先不管漢克要電鋸幹什麽，如果小源真的藏進了林子裏，行動不便，那麽那林子裏的任何東西都能讓他喪命。”東海岸其實是海邊的一座死火山，那裏的樹林密得跟亞馬遜似的，終年大霧籠罩，裏麵還有一個落差很大的山穀。“大自然的奇跡啊！”傑伊發出感慨，“鯊魚說裏麵有毒蛇，是指真正的蛇還是……”


  “飛蛇的人和我們沒有衝突。”詹姆斯告訴他，“而且如果飛蛇真在林子裏，那小源倒會安全得多。”飛蛇是一支從西非而來的雇傭兵，據說他們一共有九個人，都是在黃金海岸的某個酒吧裏一夜之間認識的。“壞蛋似乎都有一個悲慘的故事，”傑伊說，“問題是他們不會拿著這個故事去哄人落淚。”


  “但現在可以放心了。”土狼說。他剛剛打了個電話，現在剛把手機放回口袋裏。“飛蛇頭頭奧蘭·埃爾正帶著那群蛇在南美的某個工廠裏麵奮鬥呢，東海岸的那片林子是真正的蛇……野生蛇。”


  “那麽小源……”


  “相信一件懷疑的事情總比否定它好。”風狼對詹姆斯說，“因為這件事情並不是好事。”頓了幾秒之後，風狼再次開口：“我可以帶人去林子裏找一下，若是沒有，你就帶著傑伊和土狼去端了鯊魚的老巢。”


  “三人能行嗎？”傑伊躍躍欲試的說。


  “不行。”詹姆斯說，但這否定的是風狼的提議。“我會帶人去林子找，你和這兩個家夥在這等著我的消息。”


  “不行！”傑伊他們三個難得的異口同聲，風狼接著說：“如果這真是個陷阱，那麽你就是漢克最希望出現在那裏的人，所以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去，我有辦法對付鯊魚。”但詹姆斯朝他笑了笑，“漢克不會對我下手的，”他說，“我親自過去，連人都不用帶。就這樣了，我去找鯊魚。”他沒等自己的隊員們同意就做出了決定，當風狼、傑伊、土狼他們三人回過神來時，詹姆斯已經走出去把門關上了。“把地圖打開。”風狼急忙說到，傑伊快速的把筆記本打開並讓一副地圖出現在了屏幕上。“詹姆斯往停車場走去了。”他指著地圖上一個閃爍的小紅點說到。“把大街上的攝像頭全給我黑了，”風狼命令道，“得讓詹姆斯知道有什麽跟著他。”


  事實上，風狼這麽做純粹多此一舉。詹姆斯開著車經過了三個十字路口，他自己就發現了有人跟著，於是就故意闖紅燈，在中心大街上製造了一連串的堵車。等他安心往自己的目的地駛去時，跟蹤他的那幾個神秘者已經被警察當成肇事者抓住了。一個小時過後，詹姆斯把車停在了一座已知為洛特·漢克的私人別墅前。他上去按了按門鈴，開門的那位老頭很顯然認識詹姆斯。“你在大廳裏坐一下吧，”他把詹姆斯迎進去，“我會通知漢克少爺的。”老頭去了又回，他帶來鯊魚的消息：“漢克少爺會在半個小時之內到達，您需要喝點什麽嗎？”


  “不用了，莫萊。”詹姆斯對老頭說，“你去忙自己的吧。”待老頭離開之後，詹姆斯便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在沙發上，他眼睛往四周一瞥，看到了各種名畫和古器——這都是漢克的藏品，詹姆斯知道這點。他在幾年前和漢克感情不錯，在阿德拉自殺之前漢克把自己所有別墅的位置都告訴了詹姆斯，還把詹姆斯介紹給了這些別墅裏的每一位老管家，詹姆斯也就順便記住了這些管家的名字。當阿德拉自殺之後，漢克在悲傷之餘便秘密的在東海岸的那片深林旁建了個別墅，外麵用工廠掩蓋。


  半個小時過後，鯊魚準時而至。


  “如果你早點相信我，現在我們就不是在這了。”漢克沒好氣的對他說，詹姆斯聳聳肩：“我對你始終保持著懷疑，而且能肯定你還有事情沒告訴我。”說完他便盯著漢克的眼睛，漢克被他盯著好一陣不自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道。


  “哦，得了，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倆，我頂多揍你一頓。”


  漢克遲疑的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決定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我收到了碎片，”他告訴詹姆斯，“恩托斯在第二天被人殺了。”


  “恩托斯死了？”詹姆斯愣了一下，“誰殺的？”他話一出口就反應了過來，“你認為是我派人殺的，所以就叫人拿著電鋸去殺了小源？”他不敢相信的問，漢克納悶羅斯特那家夥居然把詹姆斯的反應全給猜對了。“他沒死，詹姆斯。”漢克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說出詹姆斯的名字，“關於他逃進林子裏的事情，我沒有騙你，他真的從三樓跳下去了。”


  “真的沒死？”詹姆斯繼續盯著他的眼睛，漢克已經沒有什麽事情瞞著他了，所以詹姆斯在他的眼睛裏什麽也沒看到。“那麽好吧，我來開車，你帶我去那片林子。”他說，“我會找到他的。”鯊魚鬆了口氣，轉過身就往外走去，詹姆斯跟在後麵。


  車上，漢克在告訴了詹姆斯具體的路程之後就不在說話，詹姆斯顯然也不想開口，車裏沉寂的要命。後來，在一次短暫的紅燈停車時，詹姆斯開口了。“小源腿受傷了，是嗎？”他看到漢克點了點頭，便接著問：“有多嚴重？”


  “他從三樓跳下去的。”漢克對他說，“我能肯定他在跳下去的途中用手拉了一下牆上的電線，但這仍然不能阻止他下墜的速度。他脫手了，腿關節應該有一定程度的移位。”紅燈變綠，車的速度快了不少。“不過他還能走。”漢克說，“他的速度即使在受傷的情況下也是很快的。”


  “但那很危險！”詹姆斯用力的摁住方向盤，“當他停下來的時候，從腿上傳來的疼痛會要了他的命，所以他不會停下來。但樹林路況多變，萬一他摔倒，他就可能再也沒有爬起來的力氣了。”說話間，車速越來越快。“你怎麽連他也看不住呢？！”詹姆斯忽然轉過頭責怪到。


  “這，這個，我……”漢克無話可接，但他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對，對不起。但他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孩子。”


  “少跟我來這套。”詹姆斯把視線移回前方，“這件事隻有你自己最清楚，我知道你有隱藏的理由，所以我不想多問。現在我就挑明了吧，你的那塊粉鑽被人敲碎了，冰狼在拿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據說被敲得跟沙子一樣。”他看到漢克臉色變了一下，“我在這為此道歉，對不起。如果你想繼續恨我的話，我不介意在這車裏把你崩了。”但漢克沒聽到詹姆斯後麵那些話，“你說那顆粉鑽被敲得粉碎了，就跟沙子一樣？”詹姆斯疑惑的點了點頭：“是啊，怎麽了？”


  漢克從口袋裏把一塊粉鑽碎片拿了出來。“這是有人放到我信箱裏麵的，你確定你的那塊粉鑽是真正的？”詹姆斯從他手裏拿過粉鑽，然後對著陽光看了一眼，接著他喃喃道：“這碎片內部有紅色細線，而且看上去呈現得如折線圖一樣，這是假的。”


  “假的？”漢克愣了一下，“你確定？”


  詹姆斯朝他皺了皺眉：“我藏你那粉鑽的地方隱蔽的要命，還裝了炸彈，一旦保險箱的密碼輸錯，炸彈就自動十秒倒計時。你認為這有假嗎？”


  “那，那麽……”漢克忽然想起了什麽，“既然如此，那麽被你藏著的那塊粉鑽是如何被人敲碎的？”這話一問出來，詹姆斯就是一愣。是啊，既然如此，那麽那人是如何敲碎粉鑽的？密碼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啊！“這，你到底想說什……”他話猛地一頓，霎時就明白了過來。


  手機在這時開始震動。


  “你是誰？”詹姆斯接了電話開口就問，電話那邊的人回的也挺快：“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誰了。”這個聲音聽上去很耳熟，“找個時間，你去逛一下鯊魚地盤上最大的那間教堂，你會找到答案的。”


  詹姆斯皺皺眉：“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嗬。”對方一笑，“因為你沒得選擇，而且……冰狼在我手裏，他這一次可就不是自願過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