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蘭斯
幻想,一般都發生在經曆過刺激性較強的事情之後才會發生。如果你在一天內連看兩季行屍走肉,你的腦海裏就會潛意識的想拎把掃帚出去看看;如果你在一天之內看完了邪惡力量,那麽在晚上時你就不敢在睡前看鏡子一眼;而如果你在一天之內重複看了三遍以上的斷背山,那麽你就會發現在當夜的夢裏,你變成了一隻羊。是的,幻想是可以受控製的,但愛麗絲的仙境我們是顯然進不去的了,因為,我們不相信童話。
當冬天無溫的陽光讓月暈山所有物體的陰影都變成圓形時,蘭斯從山腳公路旁的一輛的士裏走了出來,他戴著頂帽子,看上去有些怪異。“多少錢?”他問司機。司機是一個四十上下的壯漢,頭頂禿著,看上去像個打劫的。“50塊!”他粗聲說到,蘭斯沒意見的點了點頭,付了錢之後就轉過了身。“嘿,你要上山嗎?”司機靠在窗邊問到,蘭斯轉過頭對他笑了笑。“我找山上的修道士有點事。”他告訴司機,司機做出一個明白了的表情點了點頭。“你多久下來?我可以在這等你的。”
“哦,不用了。”蘭斯回到,他深知這司機是看中了自己的腰包了,而且四周隻有他們倆。“我這裏還有三百塊,你可以把這藏在一個不容易被老婆發現的地方。”說著蘭斯就拿出三張鈔票寄給那個司機,司機接過錢後朝他咧嘴一笑:“瞧您說的,我可不是妻管嚴。”他把錢放進自己的口袋裏,“那就這樣了,我先走了啊,再見。”
“再見。”蘭斯回了句,司機踩開油門,十多秒後就跑沒影了。蘭斯轉過身眺望著山頂,心裏不由得歎了口氣。我不是故意要把小源帶走的,他對自己說,我會把他的找回來的,一定。他握緊了一下拳頭,然後就邁步往前走去。
月暈山,其實是這個城市裏的一個亂葬崗,近一個世紀的戰爭動亂讓這裏屍骸遍地。這裏也是城中鬧鬼傳聞最多的地方,幾乎所有媽媽哄小孩子上床的第一句話都是“小心月暈山上的喪屍把你抓去哦。”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對這裏有所畏懼,山頂的修道院就是在十多年前建立的。
蘭斯走在山路上,才到山腳,眼前的墓碑墳地就已經遍地都是。蘭斯不是個信神的人,但走在這裏他也隻敢把目光移向始終明亮純藍的天空,當周圍出現異常的聲響時他才停下來四處張望,再次動身時步伐也就加快了些。
半個小時過後,蘭斯總算來到了山頂修道院的大門前,大門就像是幾十年沒打開一樣,鏽跡斑斑。蘭斯探頭朝裏麵看了一眼,發現裏麵野草叢生,絲毫不像是有人居住的跡象。不過都走到這了,他也不好無功而返,於是就硬著頭皮把門推開走了進去,踏在隱藏在半人高的野草的石板路上往大堂的木門走去。
當修道院的院長聽到敲門聲後把門打開時,蘭斯差點被她嚇了一跳。
“你一定是克裏斯丁先生。”修道院的院長對他鞠了一躬說到,“我叫尼娜,是在你來這之前唯一活著的人。”她穿著一條灰色長袍,身形瘦小,給蘭斯的感覺就像是看到了電視裏麵那些恐怖的老巫婆一樣。“我,我,我,我是來拿我哥哥的骨灰的。”
“我知道。”老巫婆語氣平平的對他說,然後轉過身就往裏麵走去。“你跟我過來吧。”
蘭斯警惕的打量了四周一眼,然後就跟了上去。“你一個人住這嗎?”他邊走邊問,修道的尼娜在前麵點點頭。“自從這個修道院建成以來,我就一直獨自在這。這邊走。”他們朝右拐進一條看上去快塌的走廊裏,蘭斯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幾塊墓碑隱藏在四周院裏的雜草深處。“你和鯊魚是怎麽認識的?”他收回視線接著問。
“他是我兒子。”尼娜的話讓蘭斯錯愕了一下,他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鯊魚的老大,洛特·漢克是我的兒子,我們認識得如此簡單,真令人發笑。”老婦人說著搖了搖頭,“他是個罪人,我很清楚。但我比他更糟,因為我用盡了所有方法都不能讓他變成好人,我會下地獄的,這我清楚。”
“呃……夫人。”蘭斯開口道,他現在都還在對這老巫婆居然是大鯊魚的母親感到驚訝。“上帝給了我們生命,是讓我們自己去創造的。您的兒子洛特·漢克選擇了自己的道路,並且堅持下去,這是連神都無法幹涉的。”
“但我可以。”婦人停下來轉過身對他道,“我是他的母親,是讓他活著來到這個世界的上的人,所以我可以幹涉,但我沒有。”她往蘭斯前進了一步,蘭斯有些慌亂。“我隻是躺在家裏抽煙喝酒!”絕望的母親說,“當洛特殺了第一個人跑到我跟前尋求幫助時,我隻是在醉中對他說‘把屍體搬到家裏來,然後埋到後院去。’他聽從了!後來他每殺一人,後院裏就會多埋一人。我那時在幹什麽呢?我在吸毒,我在喝酒,我在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兒子去掠奪別人的生命,我是罪人!”
四周沉寂了一會。
“……任,任何人都會犯錯的。”蘭斯說。
“但我的錯卻是不可饒恕的。”修道者尼娜告訴他,然後就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就在前麵,不遠了。”蘭斯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他們接下來經過了三條走廊,蘭斯行走在這些走廊上時總能看到兩三塊墓碑隱藏在走廊兩邊院子的草叢裏,看上去有點像傳說中盛產骷髏兵的墓穴,隱秘而又四處可見。周圍除了腳步聲之外寂靜得要命,不過還好,幾十秒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一扇大門前,尼娜用鑰匙把門打開了。“就是這了。”她對蘭斯說。
蘭斯點了點頭,道了句謝謝然後就走了進去。裏麵很寬敞,屋頂很高,光線較為昏暗,蘭斯適應了幾十秒左右才發現周圍的牆上一層一層的全放著些陶罐子。“你就在這等著吧,我去給你拿多恩的骨灰。”尼娜說著就往裏麵走去,蘭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呢,她的身影在黑暗中就逐漸的看不清楚了。
十多分鍾後,尼娜捧著個陶罐走了出來。
“這個就是了。”她告訴蘭斯,蘭斯伸出手把東西接過來,感覺手中的陶罐輕的仿佛並無他物。“我能冒昧的問一句,我哥的骨灰為什麽在這裏嗎?”蘭斯撫摸著罐子問到,尼娜見此就露出一個了淡淡的微笑。“他是上一任的大鯊魚呢,這骨灰不在這該在哪?”
“……什麽?”蘭斯張了張嘴,“他是上一任的鯊魚老大?”
“當然。”尼娜點頭確認到,“可他後來拋棄了鯊魚的兄弟,跟著另外一個人跑了。”
“……鬼狼。”蘭斯輕聲說到。
“對,沒錯,是他。”尼娜抖抖袍子,轉過身把門關上。“聽洛特說那隻狼和別人好上了,多恩揍了他一頓後就獨自返回,卻在路上遇到了車禍,於是……”尼娜頓住了,她意識到自己麵前站著的這個人正是多恩的弟弟。“多恩會在夜晚的國度裏過得很快樂的。”她改口到。
“承你吉言,夫人。”蘭斯淡淡的笑了笑,“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說著他就轉過身往前走去,然而走了幾步他就停了下來,回過身問:“你知道從哪下山才不會看到墓碑嗎?”他看到尼娜低著頭,以為自己冒犯到了,急忙說:“哦,不,我的意思是,我沒……”
“你可以從後山下去。”尼娜開口說道,“不過路程有點遠,要走到晚上去。我可以帶你下山的,跟我來吧。”說完她就起步往前走去,蘭斯歉意的點了點頭,等她走過自己後才跟上去。
兩人走出修道院,蘭斯在等尼娜鎖上鐵門的時間內站在山頂往下看了一眼,發現墓碑密密麻麻的如傾巢的螞蟻一般,這讓他動了動喉嚨,有些懷疑自己是怎麽上來的了。“我們下山吧。”尼娜鎖好了門走上前來對他說,然後自己就先走上了蘭斯來時的那條山路。蘭斯轉過身朝修道院看了一眼,忽然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膽小了,尼娜可是連鬼屋一般的修道院都能獨自居住呢。“……額……嘿!”他開口叫到,“我想我還是一個人下山吧,你呆會就不用一個人上來了。”
修道院院長停下來轉過身朝他一笑。“在這裏,我有很多朋友。”她張開雙手,仰麵呼吸的說道,“我已經習慣了這些死靈的存在,因為我也即將隨之而去了。”她放下雙手,把戴在頭上的鬥篷摘了下來,蘭斯看到她的發色是金黃的,但由於長期未洗,已經有些黯淡。“我不是孤單一人,克裏斯丁先生。”尼娜對他說,“這裏的所有亡者都是我的朋友,多年來他們一直在夜裏對我竊竊私語,我是不會有事的。現在,就讓我送你下山吧。”說著她就戴上鬥篷,轉過身繼續往前行走。蘭斯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也就跟了上去。
下山的路裏很平靜,蘭斯驚訝的發現自己沒了來時的那種略帶慌張的感覺,甚至覺得這裏的風景其實還挺不錯的,就像是教堂後麵的聖地。
“……能跟我說說你和多恩是怎麽相認的嗎?”在行進了一半的路程之後,尼娜開口說到。蘭斯反應挺快的點了點頭:“我和他是在上大學時認識的。”他說,“多恩是我學長,我們在一個班級裏。”
“跳過不重要的。”尼娜說,看來她隻是不想讓蘭斯緊張所以才開了這個話題而已。
“……哦,好的。”蘭斯急忙說,然後他就開始回憶起來:“……當時……我和他在教室裏,不知道為什麽,當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他。”然而事實是:當時蘭斯正拿著書本埋頭標重點,根本就沒注意到多恩這個人,直到多恩把他的書從他手裏抽出來之後他才知道的。“嘿,小子!”多恩當時拿著他的書對他說,“你這書我要了,我要付多少錢給你?”
當時多恩二十二歲,蘭斯十九歲。
“算了,你拿去吧。”蘭斯拿起自己剩下的書,站起來對他說。“反正那本書也沒大用,你完全可以拿過去。”說著蘭斯就要轉身離開,多恩上前把他攔住了。“你手上的書,我全要了!”
“額,這個……”蘭斯不安的四周掃視了一下,發現已經有人圍觀了,但沒人站出來說話。“好吧,給你。”蘭斯並不想惹事,“你還要什麽?”
多恩抬頭裝模作樣的想了一下。“嗯……我想……”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邀請函,“你能在周末的時候去這裏嗎?”蘭斯接過邀請函一看,發現是一個普通的派對。“抱歉,我沒興趣。”說著他就把邀請函退了回去,然後轉身就走。
“嘿,你還可……”
“我不認識你,行嗎?”蘭斯回頭叫到,“你拿走了我的書,沒關係,那是我心甘情願給你的。但我能給你的就那麽多了,你還想要其他的?好,把桌子搬走吧,如果你喜歡的話。”
多恩張了張嘴,似乎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你還有什麽想拿的嗎?”蘭斯開口問到。
“額,這個……”多恩四下看了看,然後就舉起了蘭斯的書。“你的書!”他說,“我還是還給你算了。”蘭斯目無表情的上前把書拿回來,轉身剛要走,多恩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你又叫什麽名字?”蘭斯頭也不回的反問道,他沒等多恩回答就離開了。
當天晚上,蘭斯躺在宿舍裏看書時,一張紙從書頁中間滑落出來,蘭斯撿起來一看,發現那是多恩給他的邀請函。他輕輕一笑,剛要把邀請函扔進垃圾箱裏時就停住了。“多恩……”他輕聲的念著邀請函上的名字,忽然就搖了搖頭,把邀請函夾回了書裏。
第二天在教室裏時蘭斯把自己的桌子移到了門口處,下定決心除了老師之外不跟任何人說話。然而……
“我叫多恩。”一個聲音忽然在旁邊響了起來,蘭斯鬱悶的抬頭一看,發現原來坐在他旁邊的那個男生已經坐到了前排,多恩現在正對他伸著手。“蘭斯。”他隻好和多恩握了下手。
“你在幹什麽呢?”握了手之後多恩就湊近了些問到,蘭斯沒有回答他,繼續埋頭翻著自己的書。多恩鼓了鼓臉,居然也沒再說話,兩人就那樣呆了一節課,直到蘭斯收拾東西準備走時多恩才把他攔住。“那麽,星期天的時候……”
“我那天沒事。”蘭斯捧著書告訴他,“而且也沒有約會。”
前排的一個女生轉過頭來。“我能和你一塊去嗎?”
“不,他不能。”多恩下意識的回了句,蘭斯聳聳肩:“也許以後有機會。”
“那我呢?”另一邊的一位女生開口問到,她是整個班裏最漂亮的女生,但她一見蘭斯轉過頭看她就驚慌失措。蘭斯朝她笑了笑,回的還是那句話:“也許以後有機會。”
“……哦,好吧。”女生失望的回過頭去。
蘭斯收回視線看著多恩。“那就這樣吧。”他對多恩說,“不過如果發生意外的話,我就不敢保證能不能去了。”
“沒什麽意外的。”多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轉身就走出了教室,蘭斯眨眨眼,一臉疑惑的站在那裏。
幾天後,蘭斯手握著那張邀請函走進了多恩在學校附近的別墅裏。
當蘭斯第一次看到這房子的時候,以為自己看錯了地址,但他拿起邀請函仔細一看時,發現並沒有弄錯,邀請函上的地址正是眼前這座華麗的別墅——來參加別墅的至少有上百人,蘭斯在這些人裏看到了烈酒和毒品,於是就揉了揉眼睛想往回走去,但一個聲音把他叫住了:“既然來了,幹嘛要走呢?”
蘭斯轉過身一看,發現正是多恩。
“我還有自己的學業,多恩。”蘭斯告訴他,“所以我不能走到裏麵去,請見諒。”
多恩摸摸頭發,一臉尷尬的朝派對看了一眼。“我警告過他們別這麽做的,”他說,“可他們不聽,我也沒辦法,要不我現在去把人趕跑?”說著他就轉過身大步的往派對走去,蘭斯急忙上前攔住他:“別,別這樣,他們畢竟是你的客人。”
多恩眨眨眼:“那現在……”
“我還是離開吧。”蘭斯說,“別為了我一個人傷了這麽多人的和氣,相信我以後還是有機會參加你的聚會的,學校見。”
“……好吧。”多恩隻能點了點頭,幾個喝的得伶仃大醉的人這時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他們朝多恩打了聲招呼,多恩也轉過頭去招呼了一聲。等他回過頭來時,蘭斯已經離開了,他隻好一個人有些發怒的回到了自己的派對裏。
第二天,蘭斯沒有去上課,多恩不以為意,以為他是去上其他課了;第三天時,蘭斯還是沒有來,多恩開始覺得奇怪。等到了第四天蘭斯還是不見蹤影時,多恩坐不住了,他開始向班裏的同學打聽蘭斯的宿舍在哪裏,知道了地址之後他便過去了,開門的是蘭斯的舍友,和蘭斯從高一就在一起的好朋友。
“你他媽還有種過來?!”蘭斯的舍友一見多恩就罵道,然後一拳就揮了過去,多恩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還是看到蘭斯身上纏著繃帶躺在床上。“他,他怎麽了?”多恩忍著痛意擠出一句話,下一秒後,他的領子就被拽了起來。“怎麽了?你看上去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對嗎?我來告訴你他怎麽了,你這個狗日的,那天是不是你找人打的他?”舍友說著一腳就踢了過去,多恩撞在牆上,咳嗽不止。
“……我,我沒有打他!”
“對,我知道你沒有!”舍友走過去又把他拽起來,“因為你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不是嗎?你們這些人就愛看別人痛苦,但我求你找別人去玩,好嗎?蘭斯一個人從農場裏出來,他是個窮人!當你搶了他的東西,他沒錢去買新的,而你也不想還給他,所以就請你拿了東西之後趕快滾,行嗎?!”
蘭斯躺在床上用力的咳嗽起來。
舍友衝進宿舍,用毛巾幫他把咳出來的鮮血弄幹淨。
多恩捂著胸口站在門邊:“怎,怎麽不送醫院?”他問。
“沒錢。”蘭斯的舍友頭也不抬的對他說,蘭斯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把身子蜷縮起來,但一道道鮮血開始不停的從他的身上流出。“他肋骨斷了。”多恩告訴那個舍友,舍友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你在這裏還想看笑話是吧?”
多恩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我,這個,我……”
“滾!”蘭斯的舍友大聲對他吼道,蘭斯這時伸出手去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後猛地咳出了一大攤鮮血,接著就不動了。他舍友一怔,有些顫抖的把手往他鼻子底下探去,然而還沒等他探到,多恩就走了進來。
“你走到樓下,會看到兩個穿黑衣服的人,然後你用我的名字把他們叫上來,快!”他大聲的命令道,但蘭斯的舍友一臉摸不清狀況的呆在原地,多恩見此情況隻好用力踢了他一腳:“快去啊!”
蘭斯的舍友回過神來,快速的跑了出去。
伯恩小心的讓蘭斯平躺下來,然後就快速而用力的按了一下蘭斯的肋骨,蘭斯的身體頓時就又蜷縮起來,伯恩急忙把他的頭抱了起來。“別睡著啊,聽到沒,一定不要睡啊,醫生就快到了……德斯多克!”他朝外邊大聲吼道,聲音讓整座宿舍樓都聽見了。幾秒過後,兩個穿黑衣服的人出現在了宿舍門口。少爺,你有什麽……”
“閉上你的臭嘴,給我過來!”多恩命令道,於是那兩人就疾步走了進來。“給我治好他。”多恩對他們說。
那兩個人其中的一個頓時就走到床邊蹲了下來,然而等他摸了摸蘭斯的肚子後就是一怔。“積水太多,他肚子裏現在肯定全是液體。”那人搖頭說到,“少爺,這人快死了。”
多恩一腳踢了過去:“我要讓他活著!不然你就跟他一塊去陪葬,懂了沒?!”那人連連稱是,然後就拿起手機撥了幾個號碼。多恩慢慢的把蘭斯的頭放到床上,然後就站起來走到一邊對另一個人小聲的吩咐道:“你給我找出從我家到學校裏所有街道的監控視頻,找到是誰打的他,找到之後直接殺了就行。”那個人點頭應了一聲,然後就走了出去。
多恩靠在牆上,用力的呼吸了一下,這時他才發現宿舍外麵已經站了很多圍觀的人,蘭斯的舍友也在裏麵,於是他就動身走了出去,蘭斯的舍友見他朝自己走來急忙就往後退了幾步,轉身想走。“嘿,你,”多恩站在他前麵攔住他,“你叫什麽名字?”
“克……克裏斯。”蘭斯的舍友語氣顫抖,“我,我剛才不是故意打你的,我隻是,我……”
“沒事。”多恩對他說,然後從兜裏拿出一個錢包放到他手裏,“這裏有點錢,我猜你們的學費應該還沒湊齊吧?”
“是,是還沒湊齊。”克裏斯說到,“可,可是這也太多了,我,我不能……”
“我這是給蘭斯的,不是給你的。”多恩告訴他,“他還有家人嗎?交了學費後把剩下的錢寄回去,別想私自獨吞,聽到了沒?別老想著不勞而獲,不然我會讓你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的。”多恩的威脅讓克裏斯連連點頭,“好了,去吧。”
但克裏斯把錢包還了回去。“蘭斯的媽媽在三年前就死了。”他告訴多恩,“他家裏隻有他和他媽媽兩人,所以你還是把錢收回去吧。”
“死了?”多恩一愣,“那他是借你的錢來的?”
“不,不是的。”克裏斯說,“蘭斯不肯要我的錢,他賣掉了自己的農場才過來的。”實際上是克裏斯的父親給那群買農場的人施壓,不讓他們買,蘭斯最後就隻能把價格一降再降,最後克裏斯的父親覺得合適了就買通了一個商人,收購了蘭斯的農場。
“那就這樣吧。”多恩說,“你的學費湊齊了沒?”
“齊,齊了。”克裏斯說。
多恩點點頭:“那你就去上課吧,這有我看著呢,他不會有事的。”克裏斯聞言就鬆了口氣,然而就在多恩要回到宿舍裏時他開口問到:“他不會死的,對嗎?”多恩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我保證。”
“謝,謝謝。”克裏斯走下了樓梯。
思緒回到現在,蘭斯發現自己的故事已經快到達終點,而這條山路也是一樣。尼娜見他不繼續說了便問到:“接著呢?”
“我還站在這呢,自然就不會死去了。”蘭斯笑著說到,“當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多恩就坐在一邊,我想問他‘你怎麽在這?’但是卻說不出話來,他看到我醒過來之後便問我感覺怎麽樣,我點了點頭表示很好,他就告訴我說那幾個人打我的已經死了,是他做的。我沒有說一句話。”
“……你還沒說你們是怎麽相認的呢。”尼娜提醒道。
蘭斯點點頭:“哦,是啊。”他倆相認的過程其實很簡單,就是在蘭斯出院的時候,醫生拿來一份文件讓他們簽署。當蘭斯和多恩在紙上同時寫下“克裏斯丁”這個單詞時他們兩人都有些驚訝,蘭斯甚至還發現多恩和他一樣,喜歡把字母“K”的那一撇拉的很長。“於是多恩就開始問我的家族,我如實對他說了。”蘭斯告訴尼娜,“隨即他就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幾天後他來到教室在我頭上扯了一根頭發,然後也是一言不發的走了。又過了幾天,他拿著兩份鑒定書放到我桌前,對我說:‘我叫多恩·克裏斯丁,家父是奧斯拉多·克裏斯丁,我是你哥哥。’”
尼娜放慢腳步:“你就相信他了?”
“我還能說什麽呢?”蘭斯對她說,“多恩在那天下午把我強行帶到了他父親的家裏,奧斯拉多·克裏斯丁在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幾十秒後親口承認了。他知道我母親的名字,也知道我右肩上有一個紋身,更知道我那個已賣掉的農場地址,他就是我父親。”
“他知道一切,卻沒去找過你?”尼娜的聲音在蘭斯聽來有點像在探聽八卦。“對,他沒去找過。”蘭斯說,“然後多恩就帶著我離開了,再也沒有回去。畢業之後,他給了我一大筆錢,告訴我應該去尋找自己的夢想,從此我和他就分開了。”
“多恩是個好人。”尼娜說到。
“對,他是的。”蘭斯附和道,“他教我怎麽打架,怎麽用拳頭去攻擊敵人,他教會了我所有的事情,他是個好人,因此我要把他的骨灰找來,放回屬於他自己的地方。”
尼娜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如果他的車禍是故意的,你會怎麽辦?”
“故意的?”蘭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什麽意思?”
“這,這個……”尼娜抿抿嘴唇,“就是問問而已。”
“不,你說謊。”蘭斯盯著她的眼睛說到,“你剛剛那句話是在試探我,而你現在表情僵硬,眼神慌亂,就是在說你有所隱瞞。難道我哥的死不是意外?”
“不,不是的,我沒這意思。”尼娜盡力躲避著他的眼神,然而蘭斯的腦子這時飛快的運轉起來,他做出了幾個假設:尼娜現在明顯是有所隱瞞,而且隱瞞的還是多恩的死亡原因。從前麵的情況來看,尼娜連自己的秘密都能說出來,這證明她不是個喜歡保守秘密的人,而現在能讓她撒謊的原因也就隻有……
“哦,天啦,是你兒子。”蘭斯不敢相信的盯著她,然後忽然就明白了一切,“你兒子殺了多恩,好坐上地中海鯊魚裏老大的位置,對嗎?”尼娜低頭抿著嘴,蘭斯這時走上前:“他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尼娜說著就轉過身去。
蘭斯繞到她前麵:“告訴我,行嗎?”但尼娜抿著嘴唇,一語不發。“我求你了,夫人。”蘭斯單手抱著陶罐,一隻手拉住尼娜的袍子。“你兒子讓我把一個洛夫安特交給他才肯讓我到這來的,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個洛夫安特還是孩子!”尼娜怔了一下,但還是繼續沉默。“你知道洛特在哪的,對嗎?告訴我。”
“這,這個……”尼娜搖著腦袋,“我,我真不知道他在哪,我……”
“那孩子的17歲生日才過去兩個月而已,夫人。”蘭斯用力的抓著她的手臂,“而且他也是個孤兒,是鬼狼給了他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如果你真想幫幫洛特的話,就請你把他的地址告訴我,不然你就犯了這輩子最大的錯誤,神和你這些亡靈朋友們都無法原諒你。告訴我!你還想自己的身邊多出一個亡靈朋友在耳邊竊竊私語嗎?你想嗎?”
“我,我不,這應該……”
“告訴我!”
“……他在地中海的一個基地那邊。”尼娜的眼睛含著淚水,“我不知道確切的地址,我隻知道——”
“謝謝了。”蘭斯快速的說到,然後轉身就往公路上跑了過去。他在公路上跑了將近十分鍾,一陣陣不知名的感覺從他心裏蔓延開來,他感到了些許痛苦,些許疲憊,或許也有……些許後悔。
他停下來大口喘氣,手中的陶罐冷得像冰。
“嗨,先生,又碰到你了。”一個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蘭斯回頭一看,發現那位禿頂的司機這時又把車停在了他旁邊,“你需要搭一程嗎?”
“絕對需要。”蘭斯說著就走過去把車門打開鑽了進去,“銀色海岸的那座私人別墅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