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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安全

  安全,是每個人都在尋找的東西,安全以各種形式存在著,它有時是一塊幸運符,有時是一枚十字架,有時一句話、一個舉動都會讓我們感到安全,因為我們相信它。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麵前出現了一大片白光,緊接著我發現那是白色的天花板。但我從未見過那麽白的天花板,而且那似乎離我很近。我眨了眨眼,說:“我死了嗎?”


  “沒呢。”旁邊一個聲音傳來,我轉過頭去,發現他就坐在我邊上。


  “下鋪看不到天花板的,”我盯著天花板說到,“所以我是快死了……不行,我閉上眼睛。”


  他似乎笑了笑,然後他把我扶起來,搖了搖我的肩膀,說:“下鋪有一半的木板被我給砸掉了,所以如果你武功不高強的話還是別試圖睡在下鋪了,你在上鋪呢。現在,睜開眼睛。”


  我這時睜開眼睛,他就呆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我甚至能數清楚他的眼睫毛,然而這時我卻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你眼睛怎麽是綠色的?”我問,“你帶隱形眼鏡了?”


  他聳了聳肩,砰的一聲跳在了地板上,接著他又走到門邊看了看,“我混血。”他轉過身對我道,“俄羅斯。”


  外麵這時傳來了一陣哨聲,這哨聲響了三次,響過之後,那扇鐵門自動的打開了。


  “一小時的溜達時間,”他說,“你要出去嗎?”


  “不,”我快速的說,“我剛從外麵進來,現在最討厭的就是曬太陽。”


  他點了點頭,說:“好吧,不過待會吃晚飯的時候你一定得出來,你現在有點貧血。”


  我嗬嗬的笑了一聲,聽不明白他這是認真的在說話還是在開玩笑,他走出去了,鐵門又自動的關上。這時,從旁邊走出來了一個人,他站在門外看見了我,而且他似乎有些驚訝,“一個未成年呆在這裏?你幹啥了?”


  抬頭看了他一眼,我估計他差不多四十多歲,眼睛瞪得有些大,好像還有些發胖,“你什麽時候看到我未成年了?”我問他,“我不能呆這嗎?”


  “少管所才是你該去的地方。”他大聲的說到,我聽著有些好笑,“我殺人了。”我告訴他,“而且我在法庭上放棄了辯護,我頂撞了法官,而且還對他撒謊,謊言讓我呆在這裏。”


  “哇哦,”他驚訝了一聲,“那法官的眼神肯定有問題。走了啊,你不出去嗎?”


  我搖了搖頭,“不了。”


  隨即他聳了聳肩,晃著步子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我看著外麵那條走廊,心裏忽然湧上了一股莫名的衝動,我想把那鐵門炸了,我想跑出去,幾分鍾後我的鼻子開始酸起來,我把頭埋在了枕頭裏。


  這是不對的。我告訴自己,我沒有親人,沒人朋友,我活著的時候沒人在乎,死了的時候自然也不會有人哭泣,可是……可是我現在怎麽他媽的想哭。


  右手傳來了陣陣痛意,我這時想把整隻右手都切下來,眼淚這時從眼睛裏掉了出來,我把右手放到眼睛底下,那道深深的傷口看上去令人惡心。


  這是不對的!我坐了起來,呆了會兒後我跳下地板,然後我用力的拍著鐵門。


  “我要出去!”我大聲的喊,“我剛睡著了,現在我要出去!誰他媽的把門開一下!”


  鐵門紋絲不動,我用力的踢了一下它,但這讓我的腳痛了起來。暗罵了一聲,那道鐵門這時居然緩緩的打開了,我呆滯了一會兒,然後走了出去。


  我看了看來時的那條走廊,我知道那外麵是混亂的監獄,他們應該不是從這離開的,我往前走了幾步,緊接著我看到在這條走廊的一邊還有一條路,這條路一直通向右邊的一道無窗的高大的鐵門,我往那邊走了過去。


  剛到門後,一束刺眼的亮光就進入了我的眼睛,我眯了幾秒左右然後睜開眼睛,接著我慢慢的把鐵門拉開了一條縫,深吸了一口氣後,我走了出去。


  現在的時間似乎是下午三四點左右,陽光不算火熱,也不算涼快,關鍵是這外麵沒有一點風,四周望去全都是高大的鐵絲網。


  一踏入這片悶熱的空地裏,所有人的目光就全看了過來,我記得這種視線,就像自己是個異類一樣,我呆在原地站了幾秒,然後我又退了回去,靠在門後大聲的喘著氣。


  我從未覺得走到外麵去是如此的困難,這感覺就像我是一隻五條腿的青蛙,其他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盯著你,而你隻能在這視線中看到惡心、驚訝、冷淡和懷疑。金楓這時從外麵走了進來,“為什麽不出去?”他問,緊接著他湊了過來,又問:“你哭了嗎?”


  “大概吧。”我對他說,“我不敢出去。”


  接著我坐在了地上,有人在外麵喊了他一聲,他用力的拍了下鐵門當作回應,然後他坐在了我旁邊。


  “我不想死。”我盯著那扇門說,“我知道,我在任何地方都是多餘的,我無法到人多的地方,因為我一說話就會導致冷場,我不受歡迎,我喜歡一個人存在,但……我想活著。”


  他靠了過來,把手放在了我肩膀上,“你安全嗎?”他問。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我說。


  “起來。”他對我說,“我們回去,院子裏都是一群罪犯,和他們呆在一起誰都不會感到安全。”


  我有些愣到,他把我拉了起來。


  “還能走路不?”他笑著問,我也笑了笑,然而笑過之後鼻子又酸了起來,我猛地轉過頭往前走去,他在後麵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回去,然後他抱住我,說:“現在你安全嗎?”


  這情景有些奇怪,我有些抗拒,我往後推著他,他使勁的用手把我的腦袋貼在他的胸口上,這時我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幾秒後,我停止推他,然後我哭了起來,這有些丟臉,但我確實這麽做了,他緊緊的摁住我的腦袋,他的心跳聲越來越響。


  “我們還沒死呢。”他說,“你在哭什麽?這可不是一個想活著的人該做的事情。你看,我胸口上全都是你的淚水了,你要幫我洗衣服。”


  我笑了起來,他把手鬆開了,我抬起頭看了看他,發現他也在笑。


  “你要出去曬太陽嗎?”他笑著問道,我想了想,說:“行啊。”


  於是他拉著我的手推開了門,他把我拉到一個角落邊,我仍能感覺到四周的目光。


  “別管他們。”他在我耳邊說道,“他們隻是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個年輕的家夥呆在這裏,別管他們。”


  就那樣的,他和我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有幾個人對他打著招呼,但他隻是揮了揮手,並沒有理他們。


  “嘿,那個新來的。”後麵忽然傳來一聲大喊,我顫抖一下,忽然發現這裏也不是很安全。


  “嘿!那個,”後麵繼續說到,“你不知道當人和你打招呼時你應該回頭看看嗎?”


  “這是什麽狗屁理論?”楓在一邊回到,他緊緊地按住我的肩膀,然後他站起來,說:“回頭看看打招呼的是豬還是狗嗎?”


  四周都笑了起來,連我也輕輕的笑了一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這時忽然很放心。


  “你什麽時候喜歡照顧新人了,瘋子。”後麵那人道,“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嘿!那孩子。”他忽然對我喊到,“你旁邊那位可是個危險人物,他在深夜的時候潛入一戶人家家裏,用沙林除掉了那戶人家所有的人,最後警察去的時候連屍體都沒找到,你在他身邊可得注意點,小心他什麽時候心血來潮了倒幾滴毒藥在你的碗裏。”


  “閉嘴。”楓打了個哈欠,說,“你那拿著菜刀勇闖一條街的故事很閃耀嗎?我到現在還能記得當時的新聞標題,‘一男子鬧市行凶,手持菜刀連砍兩人,致其重傷’。這新聞太亮了,我現在都想不明白你到底砍了幾刀才把兩人弄成重傷,難道你眼神不好?”


  周圍又笑了起來,我回頭一看,隻見那人差不多五十歲左右,頭發掉得厲害,看上去有點瘦,但眼神裏明顯透著股狠勁。


  場麵開始變得緊張起來,他們兩人都用淩厲的眼神瞪著對方。就在兩人似乎就要打起來時,鐵門又被拉開了,那個獄長走了進來,看了眾人一眼,最後把視線停在了我身上。


  “你,出來。”他對我招了招手,我看了看楓一眼,正要站起來時,他使勁的按住我。


  “什麽事?”他問。


  獄長有些奇怪,他看了楓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我,接著他說:“閑事少管,你還是趁著這段時間好好享受一下陽光吧,因為你在這世上的時間隻有十一天了。”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我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他朝我笑了笑,然後又把視線轉向獄長,那獄長和他對視了一會,最後還是把眼睛移開了。“好了,你跟來吧。”他說,然後他便走了,楓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站起來,他拉著我往前走去。


  獄長在前麵快速的走著,十多分鍾後我們來到了一間辦公室外。


  “你就留在這別動。”他對楓說到,楓聳了聳肩,說:“可以,但要把全部的百葉窗拉開。”


  獄長把門拉開了,我走進去,他隨即走進來叫我坐到椅子上,接著他真的把百葉窗全給拉開了。


  “有件事要告訴你。”他坐在桌子後麵對我說到,我討厭這種談話方式,因為他看上去就像那個心理醫生。


  “什麽事?”我盯著桌子問到,他咳嗽了一聲,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


  “你16歲,”他說,“你還未成年,所以,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麽你對法院說實話,那麽你將進入少管所,死刑會被駁回;要麽你仍然呆在這裏,但你的死刑會在兩星期後執行。”


  我猛地抬起頭,“為什麽?不是兩個月嗎?”


  他搖了搖頭,對我說:“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我得確認了你的選擇之後才能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和你應該知道的。”


  我往外麵看了一眼,楓正盯著我在看,他那綠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迷人。


  轉過頭,就在我準備告訴獄長我的選擇時,一陣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一聽,這時我聽到楓在外麵敲了敲玻璃,我回頭一看,發現他拿起了外麵的一部電話,然後朝我打著手勢,他的手不斷的往右邊指,我一看,發現右邊電腦的顯示屏後還有一部電話。他想讓我把電話拔起來。


  我看了看獄長一眼,他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事,他大聲的嚷著,我站起來對他說:“我想倒杯水行嗎?”


  他點了點頭,然後又衝著電話裏嚷了起來,我往飲水機走去,接了一杯水後走了回來,經過電腦邊時我的右手不動聲色的把那電話往上拔了一下,然後歪歪的放在一邊。


  坐回椅子上時我轉過頭一看,發現楓很燦爛的對我笑了笑。


  獄長又過了幾分鍾後才把電話放下來,他有點心煩,我等他一坐到椅子上就對他說:“我想留在這,兩個星期和兩個月並沒有什麽區別。”


  他有些驚訝,隨後他翻開了文件,看上去有些煩躁,“你確定?”他說,“你沒考慮少管所,我建議你考慮一下,因為這是生和死的區別。”


  “我留在這。”我很肯定的對他說,“我很怕死,我曾以為我不怕死,但我現在怕死,而如果要我去另一個地方的話,我情願去死。”


  “好吧。”他看了我一眼,隨後他把手上的文件送進了粉碎機裏,接著他道:“你想知道什麽?”


  這是個令人糾結的問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什麽,因為我認為他什麽都知道,我想問問我的親生父母,但我沒這勇氣。最後我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問他:“為什麽是兩個星期?”


  他似乎早就會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或者說他認為我隻能問這個問題。隻見他笑了笑,說:“因為你的死刑是法官的怒氣加上你的謊言造成的。”


  好吧,我沒聽明白。


  他接著說:“你雖然殺了一個人,但這並不足以判處死刑,讓你處於這種情況的是你說的那句你已成年和你把法官激怒了,他是本市威信最重的法官,幾乎沒人在他的法院裏挑戰他的權威。”


  我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他誤判了,”獄長說,“很顯然,你想讓他的誤判繼續下去,所以你就必須快點死去,不然的話等媒體曝光之後這一係列的人就都將受到牽連,這就是為什麽會隻有兩個星期。”


  “你們犯了錯誤,而我要幫你們改正?”我終於湊出了一句自認為合適的話。他點了點頭,說:“你微不足道,但那法官不一樣,我們給過他錢,給過他東西,這件事不能抖出來。”


  “那麽明天把我斃了不更好?”我站起來大聲說到,“省得你們夜長夢多。”


  獄長也站了起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需要假象,”他說,“我們需要讓每個人都知道你的死刑是兩個月後,然後我們會把所有的東西銷毀。當然,我想你能得到一塊墓地,就在西邊的山上,那裏風景不錯,而且我打賭有人會記得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窗外,我回頭一看,發現楓正用莫名的目光盯著我。


  “我想揍你一頓,但我打不過你,”我說,“所以,我現在能走了嗎?”


  他點了點頭,說:“你們可以在外麵呆到吃晚飯。”


  我快速的走了出去,有那麽一段時間我不知道在想什麽,腦袋中一片空白,楓在後麵叫著我的名字,但我沒理他,最後他跑到我的前麵,我撞在了他身上。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說話,”他說,“那你就別說話,我們找個地方坐會,好嗎?”


  他說得不錯,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說話,那個獄長剛剛把我的世界觀全都摧毀了,我的腦袋裏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說著“假的,假的,電視上都是騙人的,都是假的……”


  我們坐在了一條走廊的椅子上,我們都不說話,最後我不知道怎麽的就對他嚷了起來:“我討厭國劇,”我對他說,“我討厭這個國家,我討厭這的一切,這讓人惡心,但我討厭它!我喜歡文特沃斯·米勒,因為他的紋身不錯,我喜歡尚恩·沃德,他是我的偶像,我喜歡他的假音和MV,我不想這樣的!”我大聲的說到,他在一邊靜靜的看著我,“我喜歡學校,雖然老師們都不喜歡我,我喜歡孤兒院,雖然每個人都不理我,但我沒抱怨過,我現在甚至喜歡這座監獄,因為我將在這裏死去,但你知道嗎?我喜歡這片土地,但我惡心小時候在學校學的政治和曆史。”


  他就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我,我喘著氣看著他,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激動,但我接下來鼻子猛地一酸,淚水又湧了出來,這讓我開始討厭自己。


  他坐過來摟住我的肩膀,然後擦掉我的眼淚,“沒人會喜歡這裏,”他說,“這裏太過虛偽,但……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你要討厭的話那麽全世界就隻有魯濱孫的小島能讓你居住了。”


  “我不討厭它,”我聲音有些顫抖,“我不討厭全世界任何一塊地方,我熱愛每一片土地,我隻是……隻是……我不想死。”


  他輕輕的笑了笑,不知道怎麽的,我一聽見他笑的時候自己也想跟著笑,我抬起頭,他把我抱在懷裏。


  “怕死的家夥才算人呢,”他說,“誰都怕死,因為每個人都想讓別人聽到自己做過什麽偉大的事情,但有趣的是當一個人死後他才開始出名,你想出名嗎?”


  他說著挑了挑眉,我笑了一聲,說:“我能和你一塊出名嗎?”


  “我很低調的,”他回到,“如果你想和別人一塊出名的話那你就找錯對象了,我不會出名。”


  我兩都笑了笑,西落的太陽把金黃的陽光灑在了這條長椅上。我笑了會兒,然後對他說:“你怎麽會問我有沒有感到安全?”


  “想那麽問唄,”他說,“你現在感覺安全不?”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我說:“我能在你身上睡覺嗎?你現在讓我打瞌睡。”


  他嗬嗬的笑了一聲,然後用手撓著我的頭發,他的懷裏很暖,也很安全。


  我們不能假定安全的存在,而當我們一個人的時候我們永遠也不會感到安全。安全是一種寄托,它可以是一個幸運符,一枚十字架,它也可以是一句話,或者一個小小的舉動,而真正能讓我們感到安全的寄托,就是我們相信他真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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