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線天
鳳傾心與司映走進觀殿裏,此處很大也很曠也很落魄。
白雲觀大殿內靜肅無聲,而大殿中央是一尊巨大的玉清元始天尊像,經久無人修繕已經有些破敗,兩側是上清靈寶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三位仙師雖然破舊不堪,可神情依然淡泊而妙緣,俯看微塵芥子般的凡人。
白雲觀裏燈火昏暗,觀堂之上正襟危坐的是一個仙風道骨的中年人,氣質超然,儀相莊嚴,手執玉柄拂塵,雖然道袍已經洗的發白了,可通身仍不染半分世俗,山風從破舊的門窗裏穿來他的襟袖飄飄,仿佛隨時會羽化登仙。
此人便是白雲觀掌教玉心子道人。
玉心子他一蕩拂塵,輕輕道:“本觀破落了十幾年,這幾日倒是熱鬧的很。”
鳳傾心對他微頷首,恭敬道:“多有打擾,還請道長多多見諒。”
玉心子看著他二人,朗聲笑了笑道:“有什麽打擾的,這一天我也等了許多年了。”
鳳傾心因著他的話而皺眉,忍不住問道:“道長這是何意?”
玉心子還未接言,身後便傳來一道淡淡的男人的聲音。
“他在這守著這個秘密好久了。”
青雲從門外緩緩而來,離正門不過三步台階,微有裂痕的青石板上躺著一枚玉簪,青雲緩緩彎腰拾起,兩指捏著一隻青翠梅子步搖。
鳳傾心忍不住撫上自己的鬢發,他在抬頭時,竟與她對視相看,鳳傾心立刻收回視線,他的眉眼,早已經沒了忘塵那般淡雅如溫泉,而是清冷如寒潭。
他緩步走進觀內,身上所裹挾而來的陰暗之息,讓玉心子忍不住眯起眼睛,他蹙眉對他問道:“艮犬舉月燈在你手中。”
玉心子肯定的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期盼。
“自然。”
“無心之人的心頭血,你也帶來了?”
“自然。”
鳳傾心因著他二人的話,臉色微變,嘴唇輕抿,身子顫了顫低眉說道:“靈藥長生就在這裏?”
玉心子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在
何處,隻是師兄逸輕塵在臨死之時,將一事托付於我,讓我守在這裏等待有緣之人,這一等我就等了好久,久到我已經記不清了……”
“我去過許多地方。”青雲淡淡淺笑道:“去了逸輕塵生前長去的許多地方,思來想去,他將長生放在白雲觀的可能性最大。”
陳子夕突然走進觀內,隨手將門關上,一臉緊張的俯身在青雲耳畔,小聲耳語了幾句,他臉色變了變,眉頭也皺起來。
玉心子此時卻抬腿走了過來,細細探究的看著青雲,又轉身看了幾眼鳳傾心,司映保護性的將她護在身後,挑眉瞪著玉心子。
他卻仰頭大笑幾聲道,:“枉我活了這麽久,從未見過生死契這種邪蠱,也從未見過,沒了心的活死人,讓我開了眼界。”
“得到了靈藥長生會讓你更開眼界。”司映沒有什麽好聲氣。
玉心子卻點了點頭,表示讚同,轉頭看著青雲眉梢微揚道:“可惜你的尾巴可沒打掃幹淨。”
青雲眉頭淺皺,臉上就仍然漾著淺笑:“隻是沒想到他們的動作會這麽快,倒是我小瞧他了。”
鳳傾心暗暗心驚,想起青城山山腰上見到了那個西域之人,想來也是為了艮犬舉月燈而來。
司映勾了勾唇,冷聲諷道:“看來有麻煩找上門了。”
山門之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上山。
“我就說那和尚賊的很,當年靈心詭計多端不也是著了他的道到,死在她的手下嗎?”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那個和尚,找到艮犬舉月燈。”
“那和尚還真厲害,害得我們在青城山上跑了好幾個來回!等找到他,我定讓他好看!”
幾個男人一臉惡相狠狠的低語著,眾多奇裝怪人中,一個女人手捧著琵琶,隻低頭上著台階卻不一直沒有言語。
她身後的女人白了她一眼,瞧著眼前的女人臉上似笑非笑,帶著些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譏唇道:“我說靈月,從出了西域開始,你就抱著個琵琶,也不說話,怎麽的,是想偷偷使壞嗎?”
靈月置若罔聞,神情依舊淡淡的,沒有言語。
“歌黛,你就不要這麽說她,她不肯說話,可能是想起姐姐傷心了。”
其中一個男子拉扯著叫歌黛的女人得衣袖,替靈月解釋著。
“蕭人伶,你處處為他說話,是不是看上她了?”
歌黛看著眼前拉著他的英俊男人,一臉醋意。
蕭人伶被她說的猝不及防,怔了怔道:“我們都是同門,不該如此內訌。”
歌黛掙脫他的拉扯,用眼風剜了眼前麵的女人,尖酸著道:“聽到沒有,有人替你抱不平了。”
歌黛的話似乎打在一塊綿上,靈月神色淡漠,仍然沒有什麽反應。
歌黛氣憤難平疾走一步,拉著靈月的手腕冷聲道:“我再和你說話,你沒聽到了麽?”
靈月被迫止住步子,歌黛又瞪了她一眼,靈月緩緩回頭,一雙黑眸深沉陰冷,那種深沉之中閃爍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火焰,讓歌黛一怔,臉霎時盡黑,周圍的空氣便在靈月沉默的憤怒中凝結。
靈月輕輕扯唇,臉上卻沒有笑意,緩緩收回自己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歌黛仍然愣在那兒,蕭人伶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抬腿追上靈月。
上了白雲觀後,幾人站在觀外,見此處一片安靜。
“他們已經逃走了。”其中一個惡臉男人揣測道。
“放心,我們手中撚著把柄呢!”
蕭人伶冷哼一聲,一腳踢開破舊的大門,用力之大,那木門竟然碎裂了。
一行人魚貫而入,大殿裏空蕩蕩的,寒酸的很,裏麵卻沒有一個人 。
“難道他們不在這?”蕭人伶看著昏暗的大殿,暗自揣測。
“不會。”最後走進來的靈月篤定的開口,讓蕭人伶有些心驚。
“你怎麽知道?”一旁跟上來的歌黛仍是一臉鄙夷。
靈月沒有理會她,而是抬腿走到蕭人伶身旁,淡淡道:“我聞到他的味道了。”
“你是說……那個和尚?”蕭人伶一臉震驚。
靈月輕笑出聲,緩緩走到三清神像之前,抬眼看著他們。
蕭人伶也隨著她走去,也抬眼看著破舊的金身道像,依然能感覺他們身上的尊嚴與威武,似乎能感覺多年前曾有無數的人在他們腳下匍匐下去,虔誠下拜。
而此時像前的鼎中清香正燃,餘煙嫋嫋,熏得人他連的眼睛發酸,有些睜不開。
“他們剛走。”
靈月伸出手指指著正中道像,蕭人伶立刻發現端倪,這道像的身子竟然是微斜,好像被人搬動過,他躍了上去,轉到道像之後,他忍不住驚呼道:“這裏有個暗道。”
——
鳳傾心幾人鑽過暗道,在黑暗中走了許久,眼前豁然開朗。
最先走出去的是玉心子,他站在暗道口仰頭看天,張開雙臂似乎很享受此刻的星月涼風。
然後是青雲,陳子夕,司映和鳳傾心。
鳳傾心看著眼前之景,睜圓了雙眸,竟不知還如何形容大自然的波詭雲譎。
眼前是一座高聳入雲的懸崖陡峰,而腳下亦是陡峭的山峰,這暗道竟然挖到了懸崖峭壁上,而這兩座山峰高且陡峭,巍然峙立,險峰危岩不知多少丈高,二峰緊緊的對恃,常人絕難逾越。
唯一的通道就是一道數十丈的鐵索,連接著兩道山峰,鐵索下麵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這,這……”司映被眼前之景驚的說不出話來,好半天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難不成,我們要逃到對麵去!”
陳子夕不滿的白了他一眼,司映像往常那樣攬著他的肩頭,道:“我說,子夕,你的武功這麽厲害,用不著這麽逃命吧?”
陳子夕避開他的胳膊,撇了撇嘴道:“誰說我們要逃命了。”
“別告訴我那個老什子的靈藥長生就藏在那裏!”司映跳起腳來,指著青雲恨不得對他破口大罵,眼前這詭異的鐵索,哪裏能走的過去,長生得不到,最後在摔得粉身碎骨。
“此處名喚一線天。”玉心子淡淡的開口,看著對麵的山峰,眼中沒有害怕,而是一抹向往。
“人,要有足夠的膽量和勇氣才能走的過去,此番考驗的不是別的,而是足夠的信念和勇氣。”
青雲看著眼前的一線天,眼中仍是沒有多大的起伏,一撩衣袍抬腿便要向那鐵索邁去。
鳳傾心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陳子夕伸手握住他的胳膊,語氣中隱含擔憂,道:“公子,你想好了。”
青雲站在懸崖猛烈的山風中,青色的衣袂飛揚起來,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好像這時哪怕天變了、地塌了,電閃雷鳴,他也會如同山石一般巋然站立,不會移動分毫。
“一道小小的鐵索而已,於我來說,不過如履平地,隻要心中充滿著強大的希望,所有失望都會借此退避讓開,膽怯是無法改變任何種結局,隻有堅持,才無人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