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忘數與王五
在他剛吞下五柱神的元力之時，腦海中隱隱響起通天樹王五人的慘叫與嘶吼。
他們終於學會求饒，但這無濟於事。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無用。
因為這八柱神，沈崇已經失去太多，不殺盡他們，不足以平復憤怒。
收他們當手下？
沈崇卻只兩手一攤，我又何苦呢？
只要將他們吞下，自己再又將底層靈性推演清楚，自己將會達到神級，在這靈妖宇宙之中再無敵手，哪裡需要小弟？
沈崇轉身，體內湧出層薄膜，稍稍覆蓋在他身上。
這是日月同輝最後殘留的一點力量。
沒得選擇了。
再回地球重新製造飛行器已經來不及。
梁仔與林達禮已死，自己不能辜負了二人的犧牲，不能讓他們白死。
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會回頭。
地面眾人盤坐在林達禮與梁仔煙消雲散的地方附近，仰頭望向天空。
他們已經看不到沈崇的身影，但卻知道他做出了怎樣的選擇。
他以肉身入宇宙深空，一去不返。
前路漫漫，生死難料。
沒人能知道他可以走到哪一步。
良久，空氣里隱約傳來聲長嘆。
「唉……」
這是沈崇臨走時，心中難以克制的難過嘆息。
他並未刻意傳音，但整個星球里的空氣，卻與當時身處大氣層邊界的沈崇產生共鳴。
全世界都聽到了他這聲蘊藏著沉重心緒的嘆息，就連一無所知的普通人，也感受到了他難言的悲傷。
雨淅淅瀝瀝著下，越來越大，以至於站在雨中的人都睜不開眼，視野可見距離不足五米。
這雨會下很久，很久。
逝者已逝，往事不可追。
生者尤困，須手握當下。
無需溝通沈崇便可以知曉林達禮與梁仔臨死前的心境。
他們二人必然是不希望自己掉頭回去的。
他們選擇捨生取義，既是在幫自己，同時，卻又必然希望著自己能把林知書和欣欣救回來。
林達禮是林知書的弟弟。
小舅子並不算漫長的一生，從未為他自己而活過。
自他三四歲后懂事起，他的人生既是自己主動，同時又在林九天與秦芸的引導之下，變成了圍繞著林知書的生命而轉。
小舅子擁有耀日輪這樣經天緯地的天賦神通，但為了嘗試著在靈妖科技這條路上摸索出延長林知書壽命的辦法，他選擇了成為一名技術宅，將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師從天樞老嫗的學問中去。
即便如此，小舅子還是成為了當年斬妖內部僅次於長老會成員的頂級強者，並在他父親林九天犧牲之後，撐起了斬妖的半壁江山，一直支撐到沈崇自太空中歸來。
若問這世間除沈崇之外，誰最有機會問鼎世界之巔，除林達禮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至於梁仔，自古犬類多忠心，尤其中華田園犬更是其中佼佼者。
梁仔與欣欣相處的時間不算少，對沈崇更是忠心耿耿。
主僕間只是眼神交匯，便能心靈相通。
沈崇相信二人哪怕在意識隕滅的那一剎那，心中也必不會有絲毫後悔。
但凡是有一點選擇，他當然也想回到地面，為林達禮與梁仔送行。
但他終究沒這樣做，比起送行，沈崇知道他們臨死前真正的遺願。
這是種無需溝通，甚至無需眼神交流便能有的心有靈犀的共識，是大家相處相知后不言自明的互相了解。
但沈崇終究在真空中留下兩滴晶瑩淚光。
他從不是個懦弱的人，但他終究還是個人。
此時他識海之中，百分之九十的意識正在解析這那數億種靈妖特性。
百分之九的意識正在破譯著得自五柱神的元力。
百分之零點九的意識正在全力以赴的催動著風渦流讓自己前行，並提供氧氣。
百分之零點零九的意識則在選擇前進路線，並順手在太空中抓下個不知道是誰遺落的宇航服頭盔。
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意識，則還在想著梁仔與林達禮，並讓他眼角溢出淚水。
他人雖然飛走了，但這兩滴淚卻在地球重力的吸引下，迅速往地球飄去。
太空中的低溫讓淚滴迅速凝結，變成個水滴形的冰塊。
如果沒有意外發生，這兩滴淚會不斷靠近地球，並在大氣層頂端被蒸發為水蒸氣。
但兩滴淚冰往下落沒多久，便被從地球下方直飛上來的一團黑霧撞上，並被黑霧包裹其中。
兩者融合為一，最後卻化成了個漆黑的指甲蓋大小的人頭。
這人頭的容貌竟正是在五柱神的七十二地煞盟座下潛伏多年的王五！
此時這王五模樣的人頭臉上滿布猙獰至極的笑容。
隨後笑容收斂，他的容貌再變，逐漸蒼老，最後竟變成了忘數老人的臉！
但與老頭那慈眉善目的樣子截然不同，這「忘數」陰霾之極，目光中儘是揮之不去的戾氣。
他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為了這一天，他犧牲太大太大了。
為了今天，王五斬斷了自己的過去。
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當他蘇醒在雪山之下的一堆積雪中時，就不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為何要降生在這個世界上，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他明明擁有高絕的智慧，卻竟記不得自己的名字。
他只隱約知道自己似乎姓王，對數字卻又有著莫名的執著。
所以，他給自己起名叫王五。
他還發現一件事，無論自己做什麼，總會喜歡往更陰暗的方向去琢磨。
他潛意識裡還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大敵，一旦被大敵發現必死無疑。
所以他一直在隱藏實力，從未有過一刻放鬆。
有時候哪怕眼見之前的謀划行將功敗垂成，他也不願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玄級。
後來大家發現他是地級，哪怕他混跡在七十二地煞聯盟中時，也一直只暴露出地級實力。
但其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天級，並且是天級巔峰，並且擁有秘境與神通！
他甚至比七十二地煞盟主更強，甚至在五柱神出世掌控七十二地煞聯盟后，王五也發現自己與五柱神之間的差距並沒有那麼大。
若非他擁有真正碾壓的實力，以他當年區區地級修為，又怎麼可能在七十二地煞盟中混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他瞞過了所有人，包括五柱神，有時候甚至也包括自己。
因為王五堅信著一點，想瞞天過海，首先就要騙得自己也信了。
他一次又一次將善惡暗示的能力施加在自己身上，就為了隱藏實力。
然後他才會在擁有天級境界之時，依然與玄級的夜狼攪渾在一起，費心費力的倒騰嘯月天狼。
從無到有的製造出一個雙天級大妖，強行改變妖元的特性。
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王五都不知道這記憶從何而來，但他降世之時，腦子裡便已經裝著這些知識。
他才能親手製作藥丸，並誑騙夜狼這是自己耗費不菲代價從黑市裡買來的。
但事實上，黑市裡哪裡可能有這等逆天的東西，就連斬妖都不曾製作如此有傷天合的魔物。
不僅如此，王五甚至還能親手配製可以消弭靈妖輻射波動的物事。
當年沈崇帶著梁仔追擊黃鼠狼妖時，就曾在這藥液下幾乎束手無策。
這些東西，又怎可能是一個毫無來頭的在野靈能者可以倒騰得出來？
其境界已經涉及到了靈性的基本層面！
他行事如此小心，正是因為在他的意識深處，一直知道自己有個大敵。
他也一直在等待著這大敵，並萬分警惕。
他曾以為沈崇就是。
畢竟除沈崇之外，在這世間已不存在比他更聰明與狡猾的人。
所以他對沈崇一讓再讓，並退避三舍。
那便是他相信自己的命運。
早在沈崇只得黃級時，王五便覺得，自己絕對輕易不可與這人搏命，否則自己很可能會死。
但再是後來，當忘數老人與鬼龍在東海一戰。
老頭重創將死時，王五才心有所感，終於知道自己錯了。
沈崇是異數，屬於另一個概念。
在命運中與自己牽連極深，並且永不相容的，正是斬妖實際意義上的首腦忘數老人！
王五更終於知曉了自己的身份。
我……便是忘數老人。
但我又不是忘數老人。
忘數老人並非生來就叫這名字。
忘數老人的本名，正是王數，是近兩三百年來，算盡天下，卜術通天的絕代強者！
老頭的畢生信念正是要讓靈能者與妖怪和睦共處，讓世界平穩過度到科技與靈妖和諧共存的時代，打造個大好世界。
但人總難免有私念，有私心。
老頭也不能免俗，所以老頭便用自己的龜甲之術，使出善惡神通，強行斬斷了自己心中的邪念與妖心。
斬妖二字的確不是針對妖怪，而是老頭在針對自己心中的「妖」。
老頭成功了，他斬下那妖念，讓自己摒棄私心作祟，以一腔熱血與絕對的公平公正，把斬妖經營的鐵板一塊。
忘數老人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代價卻也極大。
他斬邪念之時，也斬掉了一半的天資。
若非如此，以忘數老人的驚世才華本該比鬼龍更強。
但誰也不知道，老頭從自己身上利用通天神力斬下的邪念，卻飄飄蕩蕩落入八百裡外長白山下一個凍死的登山客，一個生前是自行車友的眼鏡中年體內，讓這中年死而復生。
王五姓王，是因為王數姓王。
王五名五，是因為忘數老人為斬邪念，不得不承受其後遺症，遺忘了所有的數字。
當初忘數老人死在沈崇的面前之前，王五忌憚於忘數老人另一個徒弟林九天的實力，不敢親自犯險，但卻依然遣來鎧化蚌妖與超能系靈能者試圖奪屍，可惜又被沈崇這異數壞了好事。
但他並非一無所得。
老頭臨死神魂升空時，大半靈體去了上界，但卻還是有小半意念在他施加在蚌妖與靈能者身上的絕強暗示牽引之下，前來與他這個邪念分身匯合。
王五終於確定自己的來歷，更得到了忘數老人部分傳承知識。
此後，在五柱神降世之際，他作為其座下智囊，但凡是有點機會，便利用忘數老人的竊天機之術，悄然將自己的暗示能力施加在五柱神身上。
沈崇與鬼龍和五柱神在天空之巔大戰時，王五便早已悄然來到了東海海面上。
他所站立的位置，正是當年鬼龍對忘數老人打出致死一擊的位置，也將會是鬼龍死後碎體帶著破裂的秘境摔入海面的位置。
這是他竊天機算出來的結果。
後來一切果真如他所料。
他抓住了鬼龍行將碎裂的秘境，將其吞食融合，並最終自爆身軀，身化魂體往天空追去。
他藏了一輩子，這次決定博一博。
因為他知道沈崇會留下兩滴淚。
他正是要利用這兩滴淚看穿沈崇的內心，再殺進沈崇體內，又喚醒自己藏在五柱神神魂和元力之中的暗示，一舉取代沈崇！
這個世界，終將是我的！
王五臉上的獰笑更盛了。
我怎可能讓你沈崇專美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