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梨在躲他。


  不是錯覺,霍硯很清楚,那晚之後明梨的的確確在躲他,看似不經意實則有些刻意地和他保持著距離,就像恢複了在國外時的相處。


  她是大姐,而他隻是她的保鏢。


  “在想什麽?”陸之鬱抽著煙,修長手指隨意解開兩顆襯衫紐扣,睨著神色淡漠的男人,狹長眼眸裏覆著風流笑意,“明梨?”


  霍硯回神,眼皮都沒抬。


  陸之鬱似笑非笑:“行,換個問題,車禍怎麽回事兒?意外,還是……霍家那些人知道你已經回來了,所以動的手?”


  他約了霍硯今晚見麵談事,但霍硯在來的路上出了事,幸好今晚是唐格開車,技術無人能及,及時躲避避免了受傷。


  霍硯也點了支煙。


  青白煙霧徐徐,明暗交錯的光線下,他俊臉輪廓些許模糊,卻是平添了另一番性感意味。


  “在查。”薄唇掀動,他淡淡吐出兩字。


  陸之鬱嘴角笑意不減,隻是那笑浸透著嘲弄和寒涼,絲毫沒有達到眼底。


  “霍家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就霍家培養繼承人的方式跟九龍奪嫡似的,”漫不經心地撣了撣煙灰,他看著霍硯,意在提醒,“注意著點兒,我可不想再聽到你死了的消息。”


  霍硯緩緩吐出煙圈,嗓音一貫的淡漠薄涼:“死不了。”


  “那就好,”陸之鬱勾唇,話鋒一轉,話題又回到了最初,“剛才真不是在想明梨?”


  他懶散地坐在沙發裏,長腿隨意擺放,紐扣解開著,吞雲吐霧,怎麽看都透著一股好似永遠都不正經的風流倜儻氣息。


  他笑:“想就打電話給她,去見她啊。”


  “很閑?”霍硯涼漠地睨他。


  “我這是關心你。”


  “不用。”


  陸之鬱眉梢挑了挑,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阿硯,我猜,明梨和你一定是合約結婚,等時機一到,她絕對會把你甩了。”


  霍硯淺吸了口煙,沒有理他。


  陸之鬱哼笑:“你的身份打算瞞她到什麽時候,嗯?忘了那在清波門口我跟你的話了?明梨最恨別人騙她。”


  指間的那抹猩紅忽明忽暗,霍硯直直和他對視。


  陸之鬱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我聽到了一個隱秘消息,當初霍老太太去世前把她名下的霍氏股份都給了明梨。”


  他頓了頓。


  “是這樣嗎?”


  *

  Garden酒吧。


  樓下音樂聲不斷,明梨所在的二樓卡座還算安靜,有些懶懶地窩在沙發裏,她的指尖在微信界麵漫不經心地上下滑動。


  明珩還是沒有回她消息。


  發燒的第二上午唐格就將她的手機送到了她手上,什麽也沒,當時她看過手機,沒被動過,媽媽華敏君和明家那邊也沒有再找她。


  她沒有多想,直接點開了明珩的微信,問他什麽時候回國。


  今周末,兩了,明珩始終沒有消息。


  明梨輕咬了下唇,指尖在屏幕上劃過,忽的頓住,而後,她再次點開明珩的微信——


  【前兩發高燒,我做了個夢。】


  指尖頓了頓,末了,無意識地輕舒口氣,她又添了句:【那年忘了的事我想起來了。】

  點擊,發送。


  退出微信,明梨沒有再管。


  轉而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她抿了口,酒香入喉,想著事時,宋窈終於姍姍來遲,剛坐下就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將酒一飲而盡。


  明梨:“……”


  “讓我陪你喝失戀酒,自己遲到?”明梨明豔臉蛋毫不掩飾嫌棄地看向她,“不是剛失戀,怎麽又失了?這次是哪個?”


  宋窈摟過明梨肩膀,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幽幽地歎氣:“什麽叫又?還是那個好不好?人家被拒絕了,這裏好難受呢。”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心房。


  明梨蹙眉,一時摸不準。


  宋窈貫來恃靚行凶,交過的男朋友不在少數,但向來是她甩別人,從來就沒人甩過她,且都是不怎麽認真玩玩性質的。


  現在……


  明梨看向她:“窈窈……”


  “噗,”宋窈卻是笑出了聲,笑得花枝亂顫,還衝明梨拋了個媚眼,“騙你的啦,我怎麽可能難過?一個男人而已。”


  明梨:“……”


  她板著臉拉開她。


  宋窈抱著她不放,埋首在她頸窩處笑得無賴撒嬌,隻是眼睫垂落的陰影下,到底遮住了一片真真切切的難過。


  她了謊。


  她怎麽可能不難過?

  那個男人她偷偷地愛了那麽久。


  “幹嘛呢你們這是?”宋铖故作誇張的聲音忽然響起。


  迅速掩去眼底所有難過情緒不願泄露,宋窈作勢哼了聲,抬頭視線傲慢挑釁地掃過他:“你又幹嘛?羨慕?嫉妒?”


  宋铖:“……”


  “你手機,忘我車上了給你送來,”宋铖懶得和她鬥嘴,女朋友還在等他,“晚上就讓司機送你們回去,別喝多了。”


  他著把手機放桌上,轉身就要走。


  “宋铖。”明梨突然叫住他。


  宋铖應了聲:“啊,怎麽了,明梨?”


  明梨纖細手指緊張地攥在一塊兒,看著他,欲言又止兩秒,最終在宋铖關心的眼神下出了口:“你轉身,別動。”


  宋铖張口就想問轉身做什麽。


  宋窈瞪他:“讓你轉身就轉身,廢什麽話,拖拖拉拉的,是不是男人,你就是這麽寵我們的?”


  宋铖:“……”


  操。


  他一句話都沒好不好。


  他哪不是男人了?

  宋铖一點也不客氣地白了宋窈一眼,滿眼寫著你給我等著,隨即朝明梨挑眉獻寶,笑得諂媚:“宋铖哥聽我們明梨的。”


  完轉身,毫不猶豫。


  “別聽他的花言巧語,就會騙女人,”對於抹黑宋铖宋窈從來都是最開心的,嫌棄完她才問,“你要做什麽?”


  明梨抿了抿唇,站了起來。


  沒回答宋窈的話,因為她太緊張,心跳過速還有些亂,甚至於渾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但她還是慢慢地走到了宋铖身後。


  宋窈瞬間反應了過來。


  難道是……


  她迅速跟著起身走到明梨身旁。


  明梨的視線落在宋铖後背,貝齒無意識地咬了又咬唇瓣,克製著,她深吸口氣,而後緩緩地抬起了不知何時變得有些僵硬的右手。

  一點點地,靠近。


  他們所在的地方安靜,安靜的明梨能清楚聽到自己如擂的心跳聲。


  手指亦變得僵硬,不受控製地微顫。


  距離漸漸縮短。


  眼看著就要觸碰到宋铖的肩膀……


  明梨閉了閉眼,再睜開,她下定決心去碰,然而也就是這時,那股強烈的反感排斥感覺倏地從喉骨深處一下洶湧而出!


  刹那間,明梨臉蛋慘白猛地轉身。


  宋窈就在她身旁,見狀眼疾手快將她抱住,按著她的腦袋讓她背對著宋铖,同時對宋铖:“你可以滾蛋了,消失。”


  宋铖:“……”


  操。


  他沒好氣地就要轉身,突然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他沒動,隻用平常的語調:“行吧,你們好好玩兒啊,有事找我。”


  宋窈輕拍了拍明梨後背:“還難受?”


  明梨沒應,隻闔眼,而後倒了杯酒喝光,酒精勉強壓住了那股惡心。


  “不行。”咬著唇,明梨重新在沙發上坐下,仰頭,微涼掌心覆住眉眼。


  她依然對異性排斥,還沒觸碰就覺得犯惡心。


  想吐。


  可為什麽陸硯……


  “病還是沒好,可是你對陸硯碰你絲毫不排斥,對嗎?”耳旁傳來宋窈意味深長的話語。


  明梨眼睫倏地顫了顫。


  手滑落,她對上宋窈的曖昧眼神。


  明梨:“……”


  宋窈有意不想讓她為這個病煩躁,於是雙手疊在她肩膀上,下顎擱著,風情萬種地哼笑:“宋铖的,他看到陸硯抱著你走的喲。”


  “明梨,梨梨,梨梨,”她拖長了音調,“告訴我唄,其實什麽合約婚姻是假,你和陸硯朝夕相處三年早對他有想法是真,對吧?”


  “……沒有。”明梨認真否認。


  然而話出口的下一秒,她卻覺得耳垂處莫名有點兒發燙。


  “嗯哼,可對你來,陸硯是最特別的哦,”宋窈笑得不懷好意,一臉誓要問清楚的模樣,“他能碰你不反感,能抱你,能和你結婚,能……”


  “窈窈!”明梨眼皮一跳想也沒想將她打斷。


  宋窈紅唇勾了勾:“你臉紅什麽?”


  話音一落,明梨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摸上自己的臉,等對上宋窈果然如此的曖昧眼神時已是來不及。


  明梨:“……”


  ……好羞惱。


  “陸硯……”指尖無意識地攥著,強撐著,明梨解釋,“因為他是最信任的人啊,明珩他不在的話任何事都找陸硯。”


  塗了紅色指甲的手拿過一杯酒遞給明梨,宋窈一針見血:“再信任能比得過明珩?明珩能碰你麽?不能,你隻對陸硯的觸碰不排斥,為什麽?”


  明梨唇瓣動了動,依然想否認。


  可……


  腦中卻忽然閃過零星片段,全是和陸硯有關。


  宋窈哼笑,手指挑起她下巴蠱惑:“我們梨梨看樣子終於動凡心啦,陸硯那張臉不虧,聽我的,找個機會,睡了他。”


  明梨撥開了她的手。


  “沒有,不要。”她堅定立場。

  宋窈長長地哦了聲。


  明梨被她這麽笑看著,竟是愈發覺得羞惱,甚至心跳也快了起來。


  莫名的,她又想到了高燒醒來的那晚。


  她碰了陸硯後的躲起來,陸硯抱她,她從他掌心拿藥的心跳過速,她昏迷時對陸硯的撒嬌,那些和陸硯有關的羞恥的夢,這兩刻意地躲著陸硯……


  太多。


  明梨覺得,那晚的自己似乎一點兒也不像平日裏的她。


  好像有絲絲從未有過的異樣情愫悄然纏繞上了明梨心尖處,緩了緩,手指攥了又攥,安靜一瞬後,她眨著眼睫看向了宋窈。


  宋窈眼底映著笑。


  “真沒什麽,你會和平時不一樣,嗯?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坐這裏的時候藏著心事呢。”搭著明梨的肩膀,宋窈一本正經地衝她眨眼。


  “想問什麽,問我總沒錯的,畢竟我比你有經驗哦,無論是被人喜歡還是喜歡人。”


  明梨:“……”


  很想推開她別鬧了,然而話到嘴邊,不知怎麽的卻變成了——


  “我……臉紅了幾次,對陸硯的時候。”


  宋窈眼尾一挑,忍著笑,問得意味深長:“嘖……臉紅呀,什麽情況下?”


  明梨……一下就臉紅了,很不禁逗的樣子。


  “窈窈!”


  “我在呢,快,最近一次是什麽時候?”


  最近一次……


  心跳忽的就不受控地加速了起來,明梨咬著唇好幾秒,垂下了眼睫,聲地飛快地把在佛堂罰跪而後被陸硯帶走的事簡單地了下。


  自然,醒來後碰到了陸硯那的事她是不會的。


  而其實,她還有一句話突然在胸腔處徘徊了起來——


  【有好感會是什麽樣?】


  明梨糊裏糊塗有些羞惱地想著這話,冷不丁的,有兩個女孩子從她們麵前經過,其中一個恨恨地在抱怨——


  “真倒黴,她是沒骨頭嘛敬個酒也能摔倒把酒灑我身上,這麽濕,害我要重換衣服!”


  濕……


  換衣服……


  “轟”的一聲,明梨有種頭頂有什麽炸開的錯覺。


  呼吸猛地一滯,她瞳孔微縮。


  不對。


  那她渾身淋濕,家裏是第二才有的鍾點工阿姨,那她的衣服……怎麽換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身旁傳來宋窈輕笑的問話——


  “淋雨回別墅,是陸硯給你換的衣服?”


  明梨手倏地一抖。


  “啪——”


  手中酒杯掉落地上。


  心跳徑直漏了拍,刹那間,明梨隻覺那晚因想起她昏迷時對陸硯撒嬌讓他吹吹,而有的身體溫度驟升感覺再次湧了出來。


  忽然,“嗡嗡”的兩聲,手機振動。


  明梨驚慌失措,又像是逃避般,手指微顫著拿過了手機。


  指尖點開,兩條短信。


  一條是一串歸屬地為臨城的陌生數字——


  【明梨,我是容景,我回來了,也在酒吧,看到你了。】


  同時跳入的是陸硯的短信——


  【在哪?我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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