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手疼
機場人聲嘈雜，人來人往，行李箱車輪滑過地麵的聲音不停響起，象征一段段別離和重逢。
??在這樣一個不容人停留的地方，偏偏有人停下了繁忙的生活，枯燥無味地講話，端著手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機場大廳的一行人。
??這一行人很奇怪，一女一男，身後是浩浩蕩蕩、人數誇張的保鏢隊伍，既像警察看押犯人，也像某個神秘家族出行保護自家小姐少爺。
??緊接著，讓人難以相信的一幕出現了：一行人中戴著墨鏡和口罩、穿著高定西裝的男人，把墨鏡拿開一點，露出雙黑黢黢的長眸。他像狡黠貓似的望了望身後的保鏢，邁著長腿就往機場出口跑。他身邊明媚好看的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冷冷看了眼保鏢，就有人把逃跑的男人攔回來。
??很有動態感和有趣的畫麵，男人像是爆紅的網絡小說中嬌軟的小少爺，女人像高貴冷豔的保鏢，cp感簡直爆棚，蘇炸少女心。
??周圍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灼熱的目光黏著秦時，讓他渾身不自在。
??秦時身體緊繃，腳下像生了木樁子，任何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他討厭這些目光，然而顧九裏就當沒看到，依舊讓那些保鏢不遠不近圍在身後。
??秦時為了和那些人避開，跟在顧九裏身後一步步上了飛機，全程像趕鴨子上架一樣。
??傍晚海城飛桐城的飛機坐滿了人，機艙裏有海城特有的溫暖陽光的味道。這個時候大家都十分困倦，恨不得在飛機上小憩，然而秦時、顧九裏的到來讓人潮翻起浪花，悄悄打量，放肆談論。
??顧九裏看見秦時脊背似乎繃得更緊，頓在原地，有轉身跑下飛機的衝動，然而不行，機艙下麵的保鏢沒走。
??“你要和這個小姐姐一起坐。”顧九裏拿著機票隨意指了一個女生，微挑的眸子裏藏著細碎的光芒。本來秦時是和她一起坐的，她在騙他。
??“要是你說一句話，我就讓你跟我一起坐。行不行啊，小秦總？”雖然秦時從醒來後就怪怪的，但顧九裏知道他能聽懂，下意識用了哄小孩的語氣對他說話，眼睛看著他，等待他作出選擇。
??在陌生人和顧九裏中選一個做同伴，這對於犯病的秦時來說沒有區別。他固執地垂著頭，指甲固執地摳著指尖邊緣，甚至滲出一點血跡。
??秦時的目光放在手上沒有關注外界，餘光卻瞥見一隻纖細小巧的手伸過來。秦時心尖顫動，費勁閉了眼，額頭上有冷汗冒出，下意識退後一步，小聲說道：“疼，手。”
??秦時的嗓音幹啞清澀，聲音輕輕的，有些經年不說話的粗礪感，卻一下子撞到顧九裏心口。
??顧九裏偏頭看他，突然覺得犯病的秦時好乖好乖，像個孩子。
??秦時最終和顧九裏坐在一起，秦時坐在裏麵靠窗的位置，窗口和身旁的顧九裏讓秦時坐的位置變成狹小的空間。秦時低著頭，被雲層上暖黃的陽光照射，他臉色漲紅，呼吸不順，低頭玩弄指甲邊。
??顧九裏看見他指尖出了血，下意識拿出紙巾去拽他手，想要給他擦幹淨，然而秦時卻像受驚一樣，粗重的呼吸聲更大了，身體又往裏麵擠了擠。
??到底是什麽一種病，才會拒絕所有人的靠近。
??甚至讓秦時從海城到桐城的兩個小時航行裏，緊繃的脊背沒有放鬆過，也沒闔過眼。
??……
??白落是被阮特助打電話從被窩裏叫出來的，桐城八月的夜裏不至於冷，微風吹得白落發絲淩亂，眼睛泛紅，暗罵自己傻.逼，也罵秦時真大爺。說犯病就犯病，一點準備都不給人。
??治療的過程秦時很不配合，甚至可以說沒配合過，白落晃著手試圖招呼犯病的秦時過去，然而秦時沉浸在自己世界裏，沒有抬過頭。
??軟的不行來硬的。白落穿好白大褂，雙手插兜往秦時那邊走。他先是關上診所的大門，讓秦時退無可退，接著白落主動靠近秦時。
??陌生人逼近的極度恐慌焦躁下，秦時牽住了顧九裏。
??這個動作是下意識的，也是被逼無奈，然而秦時牽住了就沒再放開。察覺到他手掌的顫抖，顧九裏用力回握。
??“啪”，白落繞過秦時，關上他身後的玻璃窗，窗欞撞擊發出巨大的聲響。在顧九裏目光中，白落坦然又無辜地伸了手：“我本來就是想關個窗。”
??再次回到桌前，白落正色了很多，從抽屜裏拿出秦時的病例細細觀看，最後用黑色鋼筆在後麵兩個“複發”兩個字。
??“秦少是自閉症。自閉症知道吧，不與外界溝通，愛專注地做一件事。”白落停下筆靜靜開口，抬頭望向兩人十指相扣的手，鄭重道，“而且秦少的自閉症不一樣，伴隨著自殘和暴力傾向。”
??“我剛見他那會兒，他一個人在畫畫，有人掀了她畫板，他就把那個人頭破了個洞。”
??不會交流，暴戾，有病。是秦時過去十五年的代名詞，顧九裏估計還不知道秦時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秦家養了這樣一個繼承人被京都多少人恥笑。
??顧九裏靜靜地聽白落說話，好看狹長的桃花眼望著他，等待他說出治療方法。
??白落擱下病例，眼中有對犯病的秦時的恐懼：“送學校吧，專業的特殊學校也許會讓他變好。”
??把成年人送治療自閉症的學校這件事無疑是天方夜譚。更別提秦時身份特殊，是桐城數一數二的新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在背後搞他。如果秦時真的暴露了自己自閉症的弱點，他會被人搞得渣都不剩。
??顧九裏拽著安靜得仿佛在世界另一端的秦時，打開診所門想要離開，不是所有的心理疾病都不可治愈，至少她相信，秦時會好的。
??“顧小姐。”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甜棗，白落不喜歡把話說得太狠，所以叫住她，“你是特別的。”
??白落目光落在秦時仍舊牽住顧九裏的手上，他粲然一笑。
??至少多年後，也就是現在，秦時在孤獨失語的自閉症深淵裏，緊緊牽住她手。
??他會好的，像第一次自閉症痊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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