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先見
近年來癌症的得病率大大提升,衛曉男從身邊親戚朋友口中得知的病例就得有十幾起,但她仍想象不出有一天會落到自己的親人頭上。
「先別著急,做了手術再說。也許不是呢。」她當機立斷,「你們明天就來吧?我給你們訂火車票。」
「行。」李紅翠抹乾了眼淚。
「來喜知道了嗎?」
「還沒敢告訴他。」李紅翠道,「燕燕剛懷了孕,怕他們擔心,對養胎不利。」
「這事兒不能瞞。」衛曉男皺眉,「待會我跟他們說。」
「曉男……」李紅翠仍然猶豫,不過轉瞬又道,「好吧,反正得去島城,也瞞不住。」
衛曉男掛了電話,趕緊從手機上訂了兩張明天的火車卧鋪,又給衛來喜打電話。
衛來喜接通后第一句話還在問衛曉男什麼時候來給他們做飯,自從趙燕燕懷孕,他倆做飯的事兒便只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衛曉男來不及理會,便將衛支朝腫瘤的事兒告訴了他。衛來喜嚇了一跳。
「這得多少錢看病?咱爸咱媽有那麼多錢嗎?」
「這個先別擔心,我幾年前給他們各自買了份保險,如果是惡性,應該能報銷大部分的費用。」
「哇塞,姐,你太神了,太有先見之明了。」衛來喜驚呼。
衛曉男苦笑,「行了。」
「姐,你什麼時候到,我們倆餓著呢。」衛來喜又問。
衛曉男想起來李紅翠要她天天去給趙燕燕做飯的事兒,可是此刻全身都像是被車碾過一樣疼,她今天從早上六點半到現在已經十二個小時了,還沒有歇過一分鐘。
「我今天太累了,來喜,你湊合著做頓吧,改天我再去。」
「行吧。」衛來喜很失望。
「對了你面試怎麼樣?」
「讓我儘快去上班。」衛來喜懶懶道,「我這樣的人才,你想想吧,哪兒不搶著要。」
「也是。」衛曉男鼓勵著,「好好乾。」
李紅翠和衛支朝的火車是晚上八點多到,恰好秦漢庭來金星幼兒園等衛曉男下班,聽聞了這事兒便要一起去接。兩個人來到火車站時間還早,便先在附近的小吃店吃晚餐。
吃完晚飯在路上溜達著等。因為火車站建在海邊,空氣潮冷,衛曉男將兩隻手都縮到袖子里,再放到外套的口袋裡,秦漢庭卻給她拽出來一隻,攥著塞到自己的風衣口袋。
「哎……」衛曉男不習慣,想要掙脫。
「哎什麼哎,你是有男人的人。」秦漢庭竟然瞪起眼睛訓她,「別矯情,好好享受。」
衛曉男無語地反瞪他,他昂起臉拖著她繼續向前走。
路過一家便利店,衛曉男突然想起得給衛父衛母準備兩套洗漱用品,便進去買。
結完賬秦漢庭幫她拎著突然問:「今晚叔叔阿姨在你那住嗎?」
衛曉男愣了愣,點頭。
「能住開?」
肯定住不開啊,她那裡就一張一米五的床,衛曉男道:「將就下吧,打地鋪。」
「要是老田不在我那裡,可以讓他們去我那。」秦漢庭沉吟。他將後半句「我去你那兒」咽下,免得自己像是趁火打劫。
老田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衛曉男暗暗想。
「走一步算一步吧。」衛曉男嘆口氣,她現在最擔心的是衛支朝的病情,腫瘤不是小事情,她默默祈禱上天護佑是良性的,要是癌症的話……她不敢想,即便父親懶,大男子主義,各種毛病,但若是母親沒了他,後面的日子不堪設想。
「別擔心,肯定沒事的。」秦漢庭看出了她的憂慮。
「但願。」衛曉男又嘆口氣。
「需要錢的話就跟我說。」秦漢庭揉揉她的後腦勺,「一切有我陪你。」
夜色下星空深湛,衛曉男仰起頭看天邊的暗雲,努力將胸口的起伏壓下。
「謝謝你。」
秦漢庭想要嗔怪她過於客氣,但看她晦暗的神色又不忍出口,便將她冰冷的手重新拉過來偎在自己兜里。
八點半準時接到衛父衛母。兩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說是昨晚又一夜沒睡,白天在火車上滿腹心事也睡不著。衛曉男忙將他們的大包小包接過來。
回到住處後秦漢庭便告辭,好讓衛父衛母好好休息,李紅翠將衛曉男的房間里裡外外轉了轉,又跟隔壁的小兩口打了招呼,重回卧室對衛曉男道:「你怎麼租了個條件這麼差的房子?」
連她都看不上這寒酸勁。
衛曉男垂了眼瞼,將衣櫃里多餘的被褥拿出來鋪在地上,「便宜,一個月600塊。」
李紅翠怔在原地,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你上午跟我們說不用擔心錢,給我倆都買了保險,這保險每年得花多少錢?」過了會兒李紅翠問,幾年前她聽衛曉男提過,但是沒往心裡去,相反覺得她瞎折騰,凈弄些洋玩意兒,沒啥用。
「10年買的,那會兒便宜,大病加意外每人每年大概2000多吧。」當時李紅翠和衛支朝都沒滿五十,購買商業保險沒有太多限定,恰巧衛曉男的一個朋友做這一行,為了幫她完成任務,最主要是顧慮到保障父母晚年的身體狀況,衛曉男咬咬牙給他們一人來了一份。
那會兒她的工資是一月2500,等於花掉了她兩個月的工資。之後每年都是這個數。
「曉男有心。」李紅翠對衛支朝道,「錢沒白花,你算是用上了。」
「我倒是希望用不上。」衛支朝坐在床沿上悶聲回了句。
當晚李紅翠和衛支朝睡在床上,衛曉男睡在床下的地鋪上。她將電暖氣開得很足,但地是光禿禿的水泥地,呼呼返著寒氣,就像是武俠小說里練功的寒玉床,到半夜衛曉男裹緊了被子還是被凍醒了,翻了幾個身之後竟然越來越冷,最後她有點發抖便坐了起來,靠在床腿上眯著。
「曉男。」李紅翠叫她,「是不是冷得很?」
衛曉男閉著眼答,「沒事,不冷。你們睡吧。」
「就墊一層被褥怎麼會不冷?你上來吧。咱仨擠擠。」
「不用。我這挺舒服。」衛曉男含糊著,她心裡很清楚,一米五的床,怎麼可能擠三個成年人,衛父衛母兩個連著兩天兩夜沒睡了,不能讓他們再睡不好。
李紅翠卻陡然坐了起來,將床頭的燈打開。衛曉男猝不及防,捂住眼睛從指縫裡向床上看去。
「趕快上來。」李紅翠命令著,下床扯她身上的被子。
衛曉男沒辦法,只好坐了上去,衛支朝也醒了,往最裡面讓了讓,床邊上到底是閃出了個幾十公分的空來。
「快躺下。」李紅翠躺好后叫她,見衛曉男還遲疑,她又道,「自己親爹親媽還害臊啊?別說三十歲,就是五十歲,在我們面前也是小孩。」
衛曉男關了燈,默默躺好,在床上的感覺就是好,比在水泥地上舒坦一百倍,雖然有點窄。
這是從前根本無法體會的。果然幸福要靠比較。
身邊傳來李紅翠的呼吸聲,再隔不遠是衛支朝的呼嚕聲,只一瞬間父親便又睡著了,看來他真是困了。
「我小時候跟你們一起睡過嗎?」衛曉男用了很低的聲音問。她從來不記得在父母的床上睡過,她今生最早的記憶是三歲,那時候她已經在外婆家了,每天賴著外婆,臨睡前要摸著外婆的奶入眠,直到十來歲了還如此。
她問出來后以為李紅翠會聽不見,因為她鼻息已經均勻。沒想到李紅翠立即「嗯」了一聲,「當然,雖然你出了月子就去了你外婆那,但是月子里可都是我摟著的。夜裡拉了尿了的,我都讓你爸給換。」
「哦。」衛曉男應道。
「睡吧。」李紅翠翻了個身,背對向她,「明天還得早起去醫院,我人生地不熟的啥都不懂,這幾天全得指望你呢。」
「好。」衛曉男閉上眼睛,過了會兒兩行濕潤從眼角溢出。
第二天一大早,衛曉男跟袁園長請了假,便帶著衛支朝去了市立醫院。一番檢查做下來,醫生直接讓住院,李紅翠趕著問:「會是惡性的嗎?」
醫生看了看一臉土色的衛支朝,和氣道:「得手術后病理結果出來才能確定。」和老家的說法一樣,李紅翠噤了聲一臉惴惴。
衛曉男去辦住院手續,辦好后回到病房發現衛來喜和趙燕燕來了。
李紅翠正在絮叨他們。
「燕燕你懷孕就別來醫院了,醫院裡空氣不好,被過了病氣怎麼辦?」
「來喜你剛上班就請假,領導看見肯定有意見,下班后再過來就行了。」
「凡事有你姐呢。你倆不用操心。」
衛曉男將銀行卡還給李紅翠,衛來喜眼尖看見了,「划的爸的工資卡?最後保險賠給的錢發到誰卡上?」
衛曉男苦笑了下,「受益人是爸,當然給他。」
「能有多少錢?什麼時候給?」
「應該是二十萬。確診了就給。」
「哇。太好了。」衛來喜笑了,「爸你這肯定是良性的,做完手術醫保就能報個差不多了。剩餘的錢正好拿給我投P2P。」
躺在床上的衛支朝捂著肚子咳嗽起來,停了咳嗽狠狠瞪了衛來喜一眼,「別跟我提你那什麼P,想搞自己弄錢去。」
李紅翠忙拍了下衛來喜,「你爸難受著呢,少嬉皮笑臉。」
衛來喜吐了下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