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故人
宋言這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調查,可是豹子他們做得非常乾淨,跟了好幾日,都沒有任何線索,宋言暴跳如雷,拿了手下好幾個人開刀,司令部頓時行動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們措手不及,短短的的幾日里,長春正負廳級的好幾個長官便在家裡讓人給刺殺了。
長春站一直是地下黨計劃中虎視眈眈的一環,現在得了名單,各方面的條件都到位了,自然是抓緊時間處理掉掌心的刺。
一時間長春官場人心惶惶,上級不斷向宋言施壓,可是地下黨行動很是隱蔽,宋言根本無從下手,急得跳腳卻也無可奈何。
而在此同時,長春的一些職位也在發生著巨變,原本負責這個職位的人被紛紛調離,新的人從天而降,負責起了全盤大局。
但是沒有人發現其中的變動,或者說,根本沒有人在意這些變動。
在這動蕩的年代,得權勢者者得天下,領導階層時常被有權有勢的人當做鍛煉人的地方,派些親近的人過來,將自己權利範圍擴大,是非常常見的事。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現在這些巨變,都是日本侵略者暗中安排的人手,安插在這其中,以便日後行事。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地溝里的老鼠一般,隱蔽的進行著,罪惡和正義,都在茁壯的成長,只等待最後一個面對面較量的機會。
地牢里昏暗陰濕,這大概是整個長春里最不見天日的地方,唯一的光亮便是地牢牆壁上燃著的微弱油燈。
空氣里隱約散發著什麼東西發霉的氣息,而更多的,則是連連不斷的血腥氣,無論你是不是有罪,到了這裡,在各種千奇百怪的刑法下都得認下來。
有人在酷刑下一聲不吭,有人傷口疼得讓一個大男人呻吟得如同一隻不足月的幼貓,而在更多的時候,整個地牢里都是一片死寂。
在這裡的人,剛進來一兩天時還會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出去,多呆上兩天,便在這昏天黑地中漸漸絕望。
進來了,除了死,再沒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再見外頭的太陽。
「你讓我見見鍾厚驍,我有話要對他說!」胡小桃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一個從牢門外經過的獄卒的衣角,啞著嗓子祈求道。
曾經那麼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在這裡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她瘦得雙頰都凹下去,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著實把那小獄卒嚇得心頭一跳,反應過來之後,很是不悅的將自己的衣角從她那髒兮兮的手裡強硬的扯了出來。
他是新來的,不知道這牢里關的是鍾厚驍曾經的義妹,只當是又遇到了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瘋婆娘,他覺得很是晦氣,啐了口唾沫,加快了步子,一邊繼續朝前走著,一邊惡狠狠的咒罵道:「老子都沒見到過的人,你這樣要死的看得見才是見了鬼了!」
胡小桃無力的滑落下來,靠坐在地牢的牆上,曾經透露狡猾的一雙翦水秋瞳,現在卻如同瀕死的魚一樣,黯淡無光。
她知道她自己病了很久了,每一天都更少一些生氣,所以,死亡應該離自己不久了吧。
想到這裡,她波瀾不驚了許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笑來,釋然的笑。
大概死了,會更加輕鬆一些吧?
她短暫的一生如同走馬燈一邊,一幕幕在眼前重演——疼她入骨的父親,自幼一起長大的鐘哥哥,還有曾經的錦衣玉食,珠光寶氣。
對了,還有那個她以為是真命天子,其實騙她至此的那個男人,那些甜言蜜語,溫柔小意,如今像是一把把刀子,一刀一刀的劃在她的心上。
可那些美好和傷痛,全都不存在了,她只是一個瀕死的人。
她的眼前忽然閃過了周芮的臉,那雙含了千言萬語眼睛,還有她和鍾厚驍柔情蜜意的模樣,都叫她嫉妒得發狂。
她恨那個女人,為什麼自己期望的一切,為之努力的一切,她可以那麼輕易的擁有呢?
即便是到了現在,她對她也只有是忘不了的恨。若不是她,自己現在又怎麼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胡小桃的笑凝固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牢房唯一的窗口上,那裡灑下來微弱的光亮,她的目光也一直停滯在了那個地方。
一切,寂靜無聲。
牢頭提著一桶飯菜,大勺敲在牢房的木柱上,麻木的吆喝著:「起來起來,都起來,吃飯了!」
但是基本不會有人聽他的,該坐著發獃的,依然坐著,該躺著睡覺的,連睡覺的姿勢都懶得變換一下。
牢頭也不在乎,他在這裡呆了太久,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反正都是將死之人,讓他們放肆一些,就當是自己積善行德了,他總是這樣想著,一天一天的在地牢里走著,
不經意間掃了一眼,只見胡小桃坐在那裡,眼睛是睜著的,瞪得很大,看上去像是要掉出眼眶一般,整個人一身的死氣,看上去很是嚇人。
牢頭心裡一跳,這人怕不是死了吧?
本來這種地方死個人再正常不過,可關在這牢房裡的人他還是認識的,這是那位慶余幫新當家送進來的人,聽說還和他關係匪淺,這萬一有點什麼,自己怕是脫不了干係。
於是急急忙忙的將手中飯桶丟下,從腰間掏出鑰匙,顫抖著手開了門,走過去想要探一探鼻息,卻發現胡小桃整個人都死透了。
連忙跑去稟告了地牢的老大。
總歸是義父的女兒,縱使是戴罪之身,也要比他們這些粗人金貴一些,地牢的人不好怠慢,馬上收拾了屍體,向上級彙報了胡小桃的死訊。
鍾家大宅里。
小城最近並不安寧,連帶著鍾厚驍也是早出晚歸,周芮時常等他等到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半夢半醒之間再被人小心翼翼的摟進懷裡,她總睡得很安穩,雖然早晨醒過來時,身側又會是空蕩蕩的,但是掖得密不漏風的被子也能讓她感受到男人的溫柔。
雲兒晚上是讓奶媽帶著的,夜裡睡得很好,白天抱過來周芮這裡的時候,小傢伙很有精力,總是不安分的動一動,周芮閑來無事,便決定給小傢伙縫些小衣服。
說起來她自己許久未動過針線,自從遇到鍾厚驍,曾經那些在閨房中女工女紅的日子便早已經壓了箱底。
索性她的手藝並不生疏,針腳仍然和從前一般緊密,她挑了個麒麟的花樣,專心致志的綉了起來,沒綉多少,一直候在旁邊的秦媽就已經看不下去了:「夫人,咱們還是不綉了吧,這傷眼睛!」
周芮搖搖頭,準備和秦媽講講道理,抬頭卻聽外面一陣急忙的腳步聲。
「有什麼事?」周芮聽著了聲音,一邊穿針引線,一邊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秦媽往窗外張望了一下,問了鍾厚驍留下來保護的人,那人回答道:「地牢那邊兒的人,說是有事要稟告大哥。」
「地牢?」周芮聽著這兩個字,一下來了興緻:「厚驍他今天應該很晚回來,你讓他進來,同我說,我晚些時候再告訴他。」
那邊下意識的想要拒絕,畢竟是地牢那邊的事,周芮怎麼說也是個女子,接觸這些恐怕也不好,可再想鍾厚驍仔細吩咐過,盡量滿足周芮的任何需求,話風一轉,又道:「好,馬上讓他進來。」
本來是過來見當家,誰知道莫名其妙的見到了當家夫人,來人有些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的問了聲好,便不再說話。
「說說吧,有什麼事要找鍾厚驍的?」周芮問道。
來人心裡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感嘆當家的果然如同傳言里一般的寵著夫人,夫人竟可以這樣直呼其名。
他這一想,就楞在遠處,周芮又「嗯」了一聲,他才急急忙忙的把目光投向了鍾厚驍留下來的人,見他點了頭,這才繼續說:「地牢里的胡小桃,今兒早上讓人發現,死了。」
「死…了嗎…」周芮做著針線活的手一頓,喃喃道。
這好像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又好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胡小桃瀕死的消息她多少又聽說,卻不想來得這麼快。
怎麼說也曾朝夕相處那麼久,沒想到這小姑娘自作自受,到最後竟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來通報的人小心翼翼的看了周芮的臉色,這才試探著回答:「是,地牢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死絕了。」
周芮嘆一口氣,將綉活放到一旁,道:「死了也好,地牢那種地方,呆著恐怕也是生不如死,她一生追名逐利,死後卻要草席裹屍了。」
旁側的秦媽看她似乎受了些驚嚇,忙遞上常備著的參湯,揮揮手讓通報那人退出去,埋怨道:「底下這些人可真不懂事兒,明知道夫人微恙,還說些血腥事來聽。」
周芮抿一口參湯,頓覺整個小腹都暖和一些,對於秦媽的埋怨只是一笑而過:「知道了也挺好的,畢竟是故人。」
如今故人已去,倒真是成了名副其實的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