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宋府
六日了……秦思俏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秦思俏……」宋子昭想出言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心裡也非常不好受,每每想到楊續生死未卜,師傅下落不明,都愁悶不已。秦思俏昏迷的這段日子,他派出宋府幾乎所有人手去找楊續,因為自己不能露面,只好在府里枯坐乾等,借酒澆愁,然而,喝再多酒也沒法入眠,一閉眼就會想到那日在蒼松崖的情景,備受煎熬。
「是……誰救了我們?」秦思俏問。
「後來,我府上的人來了……你還記得楊續讓我寫家書的事吧,真讓他算到了……是他救了我們。」可惜卻沒能救他自己。
「你先休息吧……等你稍微好些,我再一一說與你聽,楊續……我是不會放棄的!父親已經向陛下求得赦令,假意調我回京,很快我就能在京城中行動自如!」宋子昭握緊了拳頭,堅決地看著秦思俏。
秦思俏閉了閉眼,想說話卻喉頭一緊,一陣酸澀浮上心頭,只能抓緊身下的錦被,強忍住淚水。
待宋子昭離開后,秦思俏又陷入昏睡中,偶爾睜開眼,看著青色的幔帳,就會立刻清醒過來,她知道這一切不是在做夢,楊續是真的不在她身邊了……
一名婢女一直在秦思俏身邊照料著,一日三回地喂她喝湯藥,擦洗身子換衣被,每次一聞到濃濃的藥味,秦思俏都會無聲地落淚,湯藥的苦味哪及她心中的痛苦,再沒有人看著她喝葯了,也不會有人給她酸甜的果子了……宋子昭每日都會來看望她,只是站一會兒就急著要走,見他欲言又止,臉色一天比一天差,秦思俏心裡很明白,他們的奢望又落空了。
這樣又過了大約十多天,秦思俏終於可以不用依靠婢女的攙扶在宋府里走動了。「小姐的臉色一天好過一天了,臉也圓了!」叫做阿初的婢女長著一張桃心臉,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很機靈。阿初本是宋子昭的貼身侍女,手腳勤快、心思細膩,將秦思俏照顧得很好。
「阿初……為何從未在宋府里見過宋大人和夫人?」秦思俏坐在窗前看著蔚藍的天空。
「回小姐的話,大人和夫人早前來看過小姐一回,不過小姐昏睡著,近日大人早出晚歸十分忙碌,而夫人又回了娘家,所以才未得碰面。」
秦思俏點點頭,這樣反倒讓她鬆了口氣,自己在宋府麻煩了別人那麼久,總要表達謝意的,只是她現在萬念俱灰,什麼人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說。
「小姐累了嗎?」阿初見秦思俏情緒低落,小心地問道。
「你為何總稱呼我為小姐?」
阿初笑了笑說:「因為小姐是咱們府里的小姐啊!」
秦思俏疑惑地皺起眉頭看向阿初。
「小姐被大人收為義女,便是公子的義妹,也是宋府的小姐啊!」阿初笑眯眯地說道。
秦思俏心想:怎麼突然變成了大理寺卿義女,宋子昭這樣做一定有其用意,只是不知道究竟為何。
「阿初。」
「小姐有何吩咐?」
「宋子昭在哪兒?我想見他。」秦思俏正問著,宋子昭趕巧地從外邊進來。
「你找我?」
秦思俏點了點頭,「我有話問你。」
宋子昭在秦思俏旁邊坐下,「阿初,你先下去吧!」
「是,公子。」
……
秦思俏看著宋子昭,只見他一臉疲憊,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茬,鬢髮也不同往日的一絲不苟,略顯凌亂地垂在耳邊,衣擺上滿是灰塵,衣袖上也沾了不少污漬,這一身青白便服,已經穿了有四五天了。
「還沒……消息嗎?」秦思俏看宋子昭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只是忍不住去問。
宋子昭點點頭,「是……據我所知,太后的人也在找楊續……」其實是在找楊續的屍身,不過他當然不敢當著秦思俏的面說。
「我怎麼變成了宋大人的義女?」
「是我向父親求來的,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你。」宋子昭蹙眉道,「太后既沒有得到黃泉劍,也沒有得到鳴冤鼓,楊續又……你在我府上的消息,太后和楊相想必已經知曉,如果沒有靠山,你在京城將危機重重、寸步難行。如今,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他們想著要動你時,也該掂量掂量傷害宋府千金的後果。」
「這樣豈不是害你們得罪了太后和宰相。」
「呵……」宋子昭冷笑一聲,怒道:「他們一路圍追堵截、趕盡殺絕,早就與我宋家勢不兩立了,只不過大家明面上還要擺出和和氣氣的樣子。你不用擔憂,現在無論仁壽宮還是宰相府,都不會與我們撕破臉皮來硬的,只會極力拉攏,好在他們二人的博弈中增添勝算。太后要顧慮她的秘密,不敢明目張胆以地位壓人,宋家三代在朝為官,我父親深得陛下倚重,更無懼宰相大人的權勢。」
秦思俏點點頭,沒想到宋子昭考慮得那麼周全……她猛然間想起另一件事,「鳴冤鼓……」秦思俏下意識地摸上腰間,「我……我……對了!鳴冤鼓在蘇兔那裡,蘇兔怎麼樣了?」
「蘇兔!」宋子昭似乎特別驚訝。
「沒錯……我擔心自己護不住鳴冤鼓,在石林將它交給蘇兔代為保管了,她人呢?」秦思俏有種不好的預感。
宋子昭神色複雜,「蘇兔沒事,她是東宮的人,自然在東宮了。我原以為鳴冤鼓在打鬥中丟失了,沒想到竟然在蘇兔那兒……」
秦思俏覺得宋子昭語氣有些奇怪,追問道:「太子那邊……怎麼樣了?」
宋子昭抬眼看向秦思俏,「我們的事情都已經稟報了殿下,東宮也派了人手找尋楊續,只是……很奇怪!殿下竟然問我鳴冤鼓的下落……」
「蘇兔還未交給太子殿下嗎?」秦思俏心裡一沉,「難不成丟了……或者……毀了?」秦思俏想到這兒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如果救不了司馬大人,就太對不住楊續了,她躺在床上的這麼多天里,已經想好了,無論楊續是生是死,都要替他救出司馬大人。
「秦思俏!」宋子昭扶住秦思俏的肩膀,「你別急,蘇兔重傷,東宮密探來報說她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一直昏迷不醒,等她醒來,一定能找到鳴冤鼓,她從不輕易許下諾言,既然答應了你,她一定會保護好鳴冤鼓的!」
秦思俏捂著心口勉強開口道:「我相信蘇兔。」
宋子昭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目光堅定,「我也相信她……」
「相府呢?宰相大人那邊就沒有動靜嗎?」秦思俏想到了覬覦神器的另一個人。宋子昭頗為不安地搖了搖頭,「一點動靜也無,真叫人看不透……倒是太子殿下差人來過幾次,想把你接到東宮去,我皆以你傷重為由回絕了。東宮守衛更強,你會更安全,但是我答應過楊續……他不在時,一定護你周全,絕不假他人之手!」
秦思俏聞言渾身一震,原來他都安排好了,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秦思俏眼前一片模糊,氣血上涌,嘴裡瀰漫開一股血腥味,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心痛
到麻木,兩條胳膊也不聽使喚地微微抽搐起來。
「秦思俏!秦思俏!你可別嚇我啊!」宋子昭喊叫聲彷彿離得很遠,秦思俏根本聽不真切。
……
秦思俏再次醒來時,周圍光線昏暗,燭火的影子在牆上跳動,「阿初……」秦思俏隨口叫了一聲,沒想到立刻收到了回應。
「小姐醒啦!」
「現在……什麼時辰?」
「回小姐,已經亥時了,奴婢這就去叫公子來。」
「別……不要打擾……他休息……」
「是,小姐……小姐肚子餓嗎?」
秦思俏搖搖頭。
「小姐渴嗎?」
秦思俏還是搖搖頭,阿初低著頭向了一會兒開口道:「朱大夫說小姐是吃得太少才會那樣的,還囑咐奴婢要給小姐多喝點糖水,奴婢以為,小姐再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也該保重身體才是,公子最近一直愁眉不展,以後還要仰仗小姐替公子分憂呢!」
秦思俏沉默了半晌,「我要吃東西……」
阿初大喜,「好嘞!小姐!奴婢這兒什麼都有!」自那夜之後,秦思俏將痛苦與思念封藏,即使沒有一點兒胃口也硬往肚子里塞東西,逼著自己把身體儘快養好,她要儘早恢復,找回鳴冤鼓,救出司馬大人,揭露太后的秘密!
宋子昭這幾日卻尤為難捱,蘇兔一直沒有露面讓他心中起疑,面對太子幾次追問,他都沒說出蘇兔與鳴冤鼓的下落有關,宋子昭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隱瞞這件事,只覺得蘇兔是有意為之,沒有交出鳴冤鼓,一定有她的道理,再往深處,他便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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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昭,今日我想出一趟門。」秦思俏站在宋子昭的書房門口。
宋子昭抬頭看她已經穿好了衣裳、靴子,束好了頭髮,一副「我就是來打聲招呼」的架勢,無奈地開口道:「換回女裝吧!你現在是大理寺卿之女,不需要遮遮掩掩,大搖大擺地坐轎子出門更為安全。」
「女裝不方便,我想出去走走。」
「哎……你等著,我多叫些隨從來,女裝可以不換,轎子還是要乘的。」宋子昭只有讓步,秦思俏這倔脾氣連楊續都治不住,別說他了。
……
秦思俏坐在一頂不起眼的轎子上出了宋府,抬轎子的都是宋府一等一的高手,一點也不覺得顛簸。走了一會兒,秦思俏掀開只有人臉大的轎簾向外張望,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京城最為繁華的街道就在腳下,可秦思俏看著皇都的所有錦繡繁華都覺得索然無味、一片灰白,少了那一人,整個天地都失了顏色,再不能勾起她一絲一毫的好奇心……秦思俏心上又如針扎般疼了起來,她慢慢地放下轎簾,一陣風吹來,掀起帘子一角,秦思俏無意間朝那一角瞥了一眼,這一眼卻叫她心神大亂,她分明見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面容,只是一個側顏,秦思俏便能斷定那人就是楊續,他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