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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哪堪回首

  「看來……其中隱情並不少,在下願聞其詳。」


  南毓再抬起眼望向楊續時,眼眸中已經仿若一潭死水,「是我一手種下的惡果……如果我沒有那般任性,現在,他還好好地坐在佛像下,也不會受到這樣的侮辱,所以我本想一死了之,去親自向他謝罪。」


  「阿彌陀佛,郡主萬萬不可有自棄之意。」子桑突然開口道。


  「我心已死,不知留下這軀殼又有何用,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呢?」


  「郡主乃是千金之軀,是王爺王妃的愛女,郡主豈能不顧?」


  南毓沉默片刻,「害死澄觀的,或許正是我一向尊敬的父王……」


  「啊!」秦思俏慌忙捂住嘴。


  「郡主這話……有何根據?」楊續蹙眉道。


  南毓並未回答楊續,「還有一人,我更加懷疑!」


  「莫不是孟校尉?」楊續猜測道。


  郡主略有些吃驚地看著楊續,「先生神機妙算……正是那人!」


  宋子昭不禁開口問道:「敢問郡主,孟校尉指的可是郡馬孟乾?」


  「哼……」南毓冷哼一聲,「正是孟乾,我的表兄,他只是名義上的郡馬,我是死也絕不會與他結為夫婦的,之所以答應這門親事,不過是出於無奈,我對他唯有憎恨……」


  楊續開口道:「郡主,請恕在下直言,郡主對澄觀師傅怕是懷著一份難以為世俗所容的愛慕之情吧。」


  秦思俏聽著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楊續猜錯了或者郡主惱羞成怒,他們在場的五人可就活不成了。


  南毓聽了卻十分平靜,直言不諱道:「沒錯!我愛他,打從第一眼見他就喜歡他!這輩子也只愛著他一人!」


  子桑聽了身子一斜,要不是蘇兔在他身後扶了一把,早已摔倒在地了。秦思俏看向南毓,她澄澈的雙眸里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閃和羞愧,彷彿與僧人相愛這樣的事情成了天經地義的。


  「不過……」南毓郡主語氣沉痛,「我如今卻悔恨不已……我曾以為愛一個人沒有錯,可沒想到,錯誤的愛卻是利劍、是毒藥……」


  秦思俏心想,一定是二人的事情敗露了才給澄觀惹來的殺身之禍。


  「郡主後悔了,那澄觀師傅呢?」楊續問道。


  郡主使勁搖了搖頭,「你們誤會了,這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我與他絕無苟且之事,他是那樣一個高潔的人,我在他眼中……一直都只是南毓郡主,是一位常有來往的施主罷了。」


  郡主的表情變得溫柔起來,回憶起與澄觀相處的點點滴滴,「我自小患有咳喘,尤其是到了春天,連說話進食也困難,善因寺的一位居士常來王府給我瞧病,我吃了他開的葯很管用。他有一個小跟班,只比我大幾歲,沒回都提著藥箱一動不動地站在師傅身後,頭都不敢抬,就像根木頭,但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是澄觀師傅吧。」楊續輕聲道,雖然從畫像上一點兒也看不出有多好看……


  「嗯!」郡主扯動嘴角點點頭,「王府里只有我一個小孩子,丫頭小廝見我就跪,根本不敢同我玩耍,我在府中憋壞了,他一來,我就趁機戲弄他,他特別老實,總是任由我欺負他,我叫他『跟屁蟲』、『小禿驢』、『小啞巴』,他也不惱,打翻他的藥箱他也不怒,只是仍舊不搭理我。那會兒我可氣了,別人對我都是恭恭敬敬、百般討好,偏偏他整日只知阿彌陀佛,都不用正眼瞧我,我便仗著父王母妃的嬌慣變本加厲。」


  秦思俏聽到這裡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端莊大方的郡主,孩提時如此頑劣,不知澄觀會作何感想。


  「沒有想到父王也特別喜歡澄觀,每次來王府,父王都要給他許多糖果,我那時還不得吃甜食,特別眼饞,總愛趁大人不注意去搶他的,他可護食了,我怎麼抓他撓他咬他都沒辦法……雖然我做了那麼多壞事兒,可他卻從來沒有告過狀,膽子特別小。他雖然不愛說話,卻是我最好的玩伴……」


  「郡主與澄觀師傅乃是總角之交,他心胸寬廣,必不會怨恨郡主。」楊續開口道。


  南毓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父王說他天生有慧根,心靈又是至純至善,一定能有大作為……果不其然,長至少年,他在佛法上的造詣越來越高,變得越來越忙碌,很少來王府了,即使來了也是講經念佛,加之我們身份有別,有時連見一面都難。我很害怕,怕他與我日漸生疏,就成了善因寺的常客,至少他講經的時候,我能看著高台上的他……」


  眾人聽著都沉默不語,這份情誼是深深紮根在郡主的心底了,怪不得鬧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澄觀終究是紅塵之外的人,又怎能接受郡主這番心意呢……


  「本來就這樣也好,可偏生老天爺要給我水中月、鏡中花。」南毓歇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居士病逝,澄觀代替他為我診病,其實那時我的咳喘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很少再犯,可我為了見到他就裝病,故意又咳又喘,每回見他,思念便更深一重,愛慕便更多一分……他待我總是耐心溫柔,我故意不喝葯,他就會一直好言相勸,我要是聽話了,他還會給我一塊杏仁膏或是桂花糖……我誤以為他心裡多少是有我的,直到有一日……我在街上遇見他布施,方知那溫柔不是對著我一人而已,他對所有人都是那麼和善可親,甚至比對著我的時候笑容更多。我那時不知怎麼就上前打翻了一袋米糧,還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他停止布施。」


  「澄觀師傅是最厭惡以權勢相迫的……阿彌陀佛……」子桑雙手合十,低著頭道。


  「是啊,那次他看我的眼神,說的話,我至今難以忘懷……」


  「澄觀師傅說了什麼?」秦思俏問道。


  「他說,待布施結束,澄觀甘願受罰,說完就將地上的米一粒一粒地撿起來……再沒有看我一眼……」郡主說到這裡又傷心起來,淚水順著眼角落了下來,「事後我也很後悔,放下身份去請求原諒,可他卻一直閉關修行,拒而不見,我裝病,也是其他僧人送葯來,我甚至親自帶著府上下人去街頭布施……二十多天之後,他才露面……只是對我冷淡多了,我那時便知他對我並無半點愛意,他的眼裡只有受苦受難的芸芸眾生和他一心侍奉的佛祖。」


  子桑不解道:「既然如此,郡主又為何念念不舍呢?早日放下執念,順應天意才是。」


  「子桑師傅,你是不會懂的,愛而不得……究竟是何種痛楚,我寧願死後墮入無間地獄,也想要得到他的青睞……」


  「阿彌陀佛……郡主這是何苦啊!」子桑無奈地搖了搖頭。


  「郡主這份心意是否傳達給澄觀師傅了?」秦思俏小心地問道。


  南毓勉強地點了點頭,「多年前,父王給我結了一門親事,我知道后整日哭鬧,父王他居然讓澄觀來勸我,他那幾日幾乎天天都要來王府,可我卻一點兒也不高興,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痛苦萬分,我實在難以忍受,便在二人獨處時告訴他,我之所以不願意結這門親事,全是擔心嫁到京城后再也見不到他,會想念他……」


  「就……這樣?」秦思俏愣了愣,她還以為郡主會直接對澄觀吐露心聲呢。


  南毓看出了秦思俏的想法,垂首道:「我只旁敲側擊,他便奪門而出了……」


  「奪門而出?」秦思俏一時難以想象那場面。


  「是啊,可能是我的話太過輕佻,讓他一個出家人為難了吧,他一句話也沒說,就面無表情地離開了,聽下人們說,是慌慌張張地走出王府的,之後好些天再沒見過他,直到京城那位公子主動退婚,婚事作罷,我上善因寺進香,方知他去參學了,兩個月後才歸來,佛學修為更上一層樓,對我一如既往,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南毓郡主口中的京城公子不用說就是眼前的宋子昭了,這一回宋子昭可算是放心了,更不用再自責了。


  秦思俏心裡對郡主萬分同情,兩人近在咫尺卻隔著千山萬水,郡主愛上一個出家人,從一開始就註定沒有好結果……


  「郡主為何要懷疑孟校尉和……王爺呢?」宋子昭疑惑道,這一番敘述似乎與二人並無牽連。


  南毓清咳了兩聲,額上已浮出一片虛汗,「我本已打定主意終身不嫁,沒想到孟乾上門提親,母妃同姨母定過娃娃親,想我嫁給孟乾,可我對他只有兄妹情,便一口回絕了,父王和母妃也只得依我。可孟乾他卻糾纏不休,不知怎的,我的心思竟被他看了出來,他這個十足的小人!三番五次故意羞辱澄觀,後來他居然將此事告知父王,父王勃然大怒,一改往日的遷就疼愛,逼我嫁給孟乾。我實在心有不甘,成親當日逃到了善因寺,我想無論如何也要對他訴說心裡話,如果他不為所動,那我便削髮為尼,常伴青燈古佛!」


  子桑忍不住激動地說道:「郡主此舉實在是有欠考慮,澄觀師傅的名聲險些毀於一旦!」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該遭天譴的是我!」南毓悔恨的淚水奪眶而出,「我任性妄為,不僅令父王蒙羞,還被孟乾抓到了把柄。」


  「澄觀師傅呢?他聽了郡主的心裡話作何回應。」秦思俏真想知道那晚在澄觀的禪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南毓慘然一笑,「他只勸我快些回王府去,叫我不要任性……後來因為淋了雨我昏了過去,醒來時已身在王府,之後……再也沒有能夠見到他……」


  「難道孟校尉威脅郡主,如若郡主不嫁給他,就將此事宣揚出去?」楊續大膽猜測道。


  「他怕我恨他,不敢威脅我,表面情深意重,一心為我考慮,實際上他卻多次上善因寺騷擾澄觀,他當我蒙在鼓裡,我的親信卻早已將他的行蹤掌握。說不定就是孟乾威脅澄觀未果,才會對他痛下殺手!我只苦於找不到證據!」


  「那王爺又是何種態度?」楊續追問道。


  「父王將我軟禁於府中,若不下嫁孟乾,就同我斷絕父女關係!」


  楊續皺起了眉頭,「那一丁點兒的流言蜚語根本不成氣候,王爺未免小題大做了……」南毓郡主可是王爺的掌上明珠啊。


  「父王素來重名譽,為了維護他那高高在上、十全十美的形象,只有犧牲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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