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佛門凈地
「是當朝宰相楊延,楊大人。」堅定的語氣讓人無法生疑。
此時,恰好一聲梵鐘敲響,秦思俏遍體冰寒,看著楊續平淡如水的面容,一陣心痛張牙舞爪地襲來。至親之人居然就是背後緊緊相逼之人……秦思俏怎麼也想不通,舐犢之情乃是人之天性,哪怕楊續自小不在身邊,沒有什麼感情,但畢竟血濃於水,也不至於刀劍相向吧……
「楊續……你怎麼就能斷定是宰相大人所為呢?」宋子昭開口問道,雙手握拳置於大腿上,表情十分凝重。
楊續沉默了好一會兒,「父親政敵眾多,兄長能在邊疆擁重兵多年而不受猜忌、攻訐,全在於他進退有度,陛下賞賜玄鐵他自然要表現出惶恐之心,不可能照單全收。以他的一貫做法應該全部上繳國庫以示忠心。但他知道父親喜愛收藏稀有的玩意兒,又一向有孝心,想來……留下二十兩打造利刃不過是為了博父親開心罷了……」父親這個詞從楊續口中說出還真有些是諷刺。
「這也全是你的猜測啊!」宋子昭似乎不大能夠接受這個結果,畢竟他片刻前還在想著要如何刨楊續家祖墳呢。
「不會有錯,陛下的賞賜,兄長他豈敢隨意處置,一定是送給父親了,況且……我本就有所懷疑。」
「你一直懷疑你爹?」宋子昭不可置信地看著楊續,「什麼時候開始的?」
「自師傅失蹤起。」
宋子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從未聽你提起。」
楊續解釋道:「原以為二人只是政見不合罷了,待長大了,明事理后,便一直覺得當年父親送我拜師是別有用心的。」
「我聽說是師傅先看中的你啊!」宋子昭說。
楊續點點頭,「但每次回到宰相府,父親總要單獨向我問話,關於師傅的事情我若說不上來,他便面露不悅……後來我就同宰相府漸漸疏遠了,父親明白我不能為他所用,也不再旁敲側擊。」
宋子昭沉吟道:「會不會是你想得太多了,楊大人不過是想知道你在太傅府過得好不好。」
楊續搖搖頭,「師傅失蹤后,我去找過他,求他幫我找到師傅,報答多年的教育之恩,可高高在上的楊相卻丟了一句話給我。」
「什麼話?」宋子昭問。
「報恩的是你,為何要來找我?」
……
秦思俏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司馬仁希替政敵養大了兒子,還教導得如此優秀,他卻說出這樣薄情寡義的話來,實在是令人生恨。
「哼……」宋子昭面上掛著不屑,「我爹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想著他的高官厚祿!」
秦思俏坐直了身子看向楊續,「楊大人的目的何在呢?」屢次陷楊續於險境,失去兒子也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麼呢!
「他想要黃泉劍……和鳴冤鼓。」楊續一雙星眸幽暗深沉,彷彿將一切黑暗全部吸收了進去。
「楊大人要這東西有何用?」秦思俏追問道。這兩樣東西對普通人毫無用處,總不會是想搶去收藏的吧。
楊續突然冷笑一聲,「師傅在他手上就大大不同了。」
「你說楊相擄走了師傅?」宋子昭驚呼。
楊續低頭沉思道:「目前尚不清楚另一撥人是何身份,我也不敢斷言。」
蘇兔插嘴道:「楊相的人看似只想要鳴冤鼓和黃泉劍,並不想取我等性命,而另一撥則是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蘇兔。」楊續看向她。
「是。」
「此事你暫且壓下不要告知太子,容我親自向他稟明,可否?」
蘇兔低頭沉思片刻,點頭道:「是。」
楊續又開口囑咐三人說:「手持圓月彎刀想必是父親親信,武功不會比你我低,如果師傅不在他手上,他尚且留我有用,如果師傅在他手上,很可能對我們痛下殺手!再遇此人,切不可掉以輕心!」
「怎麼會!楊大人怎麼會……!」
楊續打斷秦思俏正色道:「歷朝歷代父子相殘爭權奪利的事並不鮮見,師傅心裡一定藏了個秘密,關係重大的秘密……」
「也只有等著太子殿下的消息了,希望能弄清楚當年皇宮裡那一樁密事。」宋子昭面露憂慮。
「下一步怎麼辦?」蘇兔問。
「進京!拜見宰相大人!」楊續不假思索道。既然查到了楊相的頭上,自然是要繼續往下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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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續回到自己的禪房,剛坐下,就聽見敲門聲。
「誰?」
「是我……」秦思俏的聲音飄進屋內。
楊續拉了拉身上的袍子,道:「進來吧!」
秦思俏輕輕地關上門走到楊續面前,眼睛盯著腳面,垂首不語。
「怎麼不說話?」楊續面無表情地問、
秦思俏瞅了楊續一眼,見他正襟危坐,還板著張臉,心又往下沉了沉,一肚子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她其實就是想來看看他、陪陪他……她怕他一人待著難過,被自己的父親算計,她恐怕這一輩子也無法感同身受,但是她想在他身邊,多少給他一點安慰,讓他知道世上有人珍視他、關心他……
「你不說那我來說,你可知錯?」楊續開口道。
秦思俏尤為乖巧地點點頭,繼而反應過來,抬頭道:「什麼?我犯了什麼錯?」
「你說呢!」楊續聲音提高了好幾度。
秦思俏仔細揣摩楊續的表情,試探道:「可是……我私自行動一事?」
「哼……」楊續冷哼了一聲掏出袖中摺扇。
秦思俏暗道不好,這是要跟她算賬的架勢,「這事情是我的過錯,但我已經好好認錯了,還不成嗎?」
「當然不成!」楊續把玩著摺扇冷冷地說。
「那怎麼辦吶……」秦思俏求饒似的開口。放在平時她可要據理力爭,不過今日還是服個軟,乖乖聽話……
「你這急躁的性子……早晚要吃虧……」楊續無奈地搖搖頭,「做事切不可衝動,尤其是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謹記凡事三思而後行,總這樣不計後果……」楊續話說到一半,秦思俏突然走過去伸出雙臂圈住他的脖子,下巴放楊續右肩上,嘴裡含糊不地說著:「知道……明白……清楚……」
楊續愣了一下抓住秦思俏肩膀想要把她拉開,摺扇一下子掉落在腳邊,「你別想矇混過關,嘴上說說可不行,得好好給我記在腦子裡。」
秦思俏聽了這話圈得更緊了,「遵命,遵命!楊大人……」死乞白賴地勾著楊續的脖子。不放手!放手了免不了又是一通訓。
楊續見她越纏越緊,最終還是繳械投降了,嘆了口氣:「好了,好了,不說這事了,可以鬆手了吧……」心想:秦思俏什麼時候轉性了,居然連撒嬌都會了,還真是考驗他的定力,他要好好想想怎麼對付秦思俏這一招……目前看來,自己毫無招架之力。
不過經她這麼一鬧,剛才還沉甸甸的身子竟變得輕飄飄的,秦思俏身上香香軟軟的味道仿若醇香的美酒……楊續不停告誡自己,這裡是佛門凈地!這裡是佛門凈地!心裡這麼想著,手卻不由自主地放到秦思俏頭上揉了揉。
正在此時,有人在外邊叩響了房門,兩人這才分開來。
「誰啊?」楊續問。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貧僧給施主送齋飯來了。」是子桑的聲音。
楊續看了秦思俏一眼,開口道:「請進。」
子桑推門而入,見屋裡兩個人稍微愣了一下,「阿彌陀佛,施主可以用膳了。」說著將盤子放在案上,是四個人的份。
「有勞子桑師傅。」秦思俏看向子桑,見他兩隻眼睛像桃子似的又紅又腫,想起昨夜的事情,想要開口詢問,卻聽楊續出言道:「請替我謝過彌光法師的茶!」只見楊續打開茶壺的蓋子,禪房內頓時滿室茶香,那上等的雀舌,彌光法師竟然又送了一壺來。
「阿彌陀佛。」子桑雙手合十,「貧僧替施主問過方丈,這茶是南康王爺賞賜給澄觀師傅的,澄觀師傅又贈予方丈。」
「哦?南康王爺真是慷慨,不知澄觀師傅立了什麼大功?」楊續意味深長地說。
子桑想了想開口道:「算不上什麼大功,只是郡主從小患有咳喘,都是澄觀師傅給看的病,拿的方子,王爺時常賞賜東西給澄觀師傅。」子桑說到澄觀語氣平和,臉上表情十分淡定,彷彿秦思俏他們昨夜見到的人並不是他。
楊續頷首道:「原來如此……」
「施主若是沒有吩咐,貧僧先告辭了。」
「子桑師傅慢走。」
……
「沒想到這位澄觀師傅和王府也有關係!」秦思俏驚訝地說,「難道是因為澄觀離世,沒有人給郡主醫治才重病不起了嗎?」
楊續到了一杯茶,放在唇邊聞了聞,「郡主千金之軀,又是南康王爺的心頭肉,澄觀師傅醫術再好,也比不上那麼多太醫啊。」
「那可就奇怪了,郡主的咳喘竟然由一位僧人醫治……」
「哎……」鮮爽的茶水順著舌尖滑進喉嚨,楊續微微嘆息,表情卻享受得很,「喝了澄觀師傅的茶,怕是要管上這份閑事了……」
「真的?」秦思俏盯著楊續,「你要幫子桑小師傅?」
「是幫澄觀師傅……」楊續糾正道,「你快去叫蘇兔和宋子昭來吧,我們四人也好商量。」
「好!我這就去!」秦思俏跑得比兔子還快。
澄觀師傅為何自盡,子桑口中的流言蜚語是什麼,澄觀和王府的聯繫……她有太多問題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