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七 幽潭
陸拙是倒栽蔥落下,整顆腦袋全部埋進枯葉堆裏。
再起來時,他額角見紅,血流不止。
陸拙暗罵晦氣,師娘果然是女中豪傑,不怪九叔如此態度恭敬。經此一遭他已是無心再戰,隻想回去包紮傷口。
這時林中又有一物落下,砸在地上發出砰的悶響。
沒多久,九叔捂著臉走出來,眼角一片淤青。他沒料到會在此撞見陸拙,連忙把手中的物件藏好。
陸拙看得仔細,那分明就是一支單筒的伸縮望遠鏡,且九叔現身的方向恰恰是窺探溫泉池全貌的最佳角度,加上他眼角的淤青。不難推測,他和自己一樣,意圖偷窺卻被師娘出手打落。
陸拙很是意外,驚道:“九叔你也.……”
九叔立刻打斷他的話,接道:“我來這裏釣魚!”
陸拙很想吐槽一句道貌岸然,可九叔反將一軍,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也是來釣魚的吧。”
陸拙登時心領神會,這是給自己台階下啊。他當即答道:“嗯,這裏水質甘甜,魚肉鮮嫩,我是來這裏摸魚的。”
九叔沉默片刻道:“好巧。”
陸拙回應道:“嗯,是好巧。”
待他說完,場間一陣無言,偶有秋風掠過。兩個受傷的男人心照不宣的保持緘默,一同往山下走去。
快要出山時,陸拙實在沒憋住,問道:“九叔,你到底看見沒有?”
九叔沉著臉罵回來:“不要沒話找話,閉嘴!”
晚飯時,九叔又把墨鏡戴上,可遮不住眼角淤青。胡茵好奇心重,上前關切道:“顧叔叔,你這裏怎麽回事,受傷了嗎?”
九叔神色不變,泰然自若道:“下午出去釣魚,不小心摔的。”
胡茵不疑有他,倒是謝小曼指著陸拙額上的傷口,問道:“小陸老師,你怎麽弄成這樣?”
身為九叔的得意門生,陸拙神情如常。隻聽他道:“下午陪九叔釣魚,魚很大,釣不上來。我下水去抓魚,不小心磕的。”
謝小曼再問道:“大魚呢?抓上來沒有?”
九叔和陸拙齊聲道:“沒有!”
謝小曼放過陸拙他們,又問張揚和潘嶽,“你們怎麽臉色慘白?”
這時胡茵也看過來,追問道:“你們不會也是抓魚吧?”
張揚和潘嶽異口同聲道:“是的,下水抓魚給凍的。”
胡茵與謝小曼總覺得此事過於巧合,倒是師娘趙醫生盯著四人,似笑非笑,嗤道:“四個人都夠打頭山豬了,你們連條魚都抓不上來!”
包括九叔在內,四人慚愧的低下頭。
······
第二日,陸拙獨自進山。
伏陵山雖冠以山字,但以海拔論,不過是丘陵之屬。
盡管已是深秋,但因其地處華中南,楓紅草綠,青樹翠蔓,林影綽綽,古木參天。
徐無鬼本是乘著蛐蛐兒在劍匣中飛來繞去,此刻見林深樹茂,少有人蹤,當即踏劍而出,在前麵指引方向。
陸拙在這位伴生仙屬的指揮下,在巉岩亂石間來回穿插,饒是他體質過人,也是氣息紊亂,額上見汗。
陸拙放下登山包,啞聲問道:“徐夫子,您這凝識感應術到底能不能成?”
這位很有脾氣的伴生仙屬,閉關出來後堅持要陸拙尊稱他夫子。
徐無鬼聞言怒目圓睜,回轉劍身懸停至陸拙身前,道:“若非是你小子.……”
陸拙立馬道:“是我修行不成,區區產靈下階。連累你凝識感應術範圍縮小,方位模糊。可您倒是給個準信。這一上午四處瞎逛,我真心扛不住。”
徐無鬼正要發作,卻是麵容一肅,咦道:“此處有些古怪!”
劍光一閃,徐無鬼乘劍掠出,想要一探究竟。
陸拙望向前方,但見林間霧隱霧現,濕氣彌漫。
這片穀地出奇安靜,該有的鳥叫蟲鳴一點也無。唯有陸拙腳步聲,格外清晰。
徐無鬼乘劍而返,指向前方說道:“前方有水潭,靈氣頗為濃鬱。”
陸拙撥開草木,水汽撲麵而來,此地非但沒有深山老林裏常年鬱積的晦氣,反倒透著股草木清香。
眼前的水潭麵積不過半畝,是山澗溪水衝積而成。潭水中間顏色墨綠,看不出深淺,有寸許長的小魚往來成趣。
一棵斜生的老榆樹橫亙水潭之上,伴生的樹蔓垂入水中,惹得潭中小魚上前啄食玩耍。
陸拙掬水洗臉解乏,水溫冰冷刺骨,不由精神一振。
水潭雖小,但水下流速不慢。潭麵上的落葉,隨著流水固定的漂向岸邊,露出正中間幹淨的水麵。想來這口水潭底下當與水脈暗河相通,才能夠流水不腐。
陸拙察看四周,隻見對麵枝斷草折,兩道身影依次走出樹林。
赫然是昨天在民宿館的那對男女。
真是巧!
陸拙習慣性眯眼,手指搭在劍匣上,神色淡然。
蔣伯齡當先瞧見陸拙,一時錯愕,未料到此地竟有人捷足先登!
難道他也是為這潭中之物而來?
蔣伯齡徑直走向陸拙,小雲跟在身後。
此行之事謀劃已久不容有差,他直接扔掉表麵的客套,開門見山道:“朋友,我有要事在此,還望你自行離開。無論事成與否,嶺北蔣家都會承你這份人情!”
陸拙昨日藏身人群中,蔣伯齡未能發現其實早與此人打過照麵。
這番話試探為主,若是同道中人,嶺北蔣家的名頭自然有用;若是尋常人,那他完全可以打發走。
嶺北蔣家?
陸拙曾聽胡茵提及,蔣家是華中南地區的老牌世家,底蘊深厚。
蔣伯齡慣來人前溫厚,但骨子裏難掩世家子弟的清高,以勢壓人是得心應手,擱在以前是無往不利。
可陸拙表麵隨性,實則果決,怎會被他一番言語唬住?
陸拙當即道:“陸某不過一介散修,來去自憑心意。嶺北蔣家聲威赫赫不假,難道還想管到我身上?”
蔣伯齡目光陰鷙,來人擺明不將嶺北蔣家放在眼中,如此不識相……他不介意直接動手。
“東西留下!”搭話的卻是小雲,她指著陸拙,道:“你身上這枚桃符與我半月前的失竊之物一模一樣。”
言畢,她對蔣伯齡道:“伯齡哥,這枚桃符是我祖傳之物,價值不菲。此人作奸犯科,絕非非良善之輩。我們將他擒下,司法處置!”
小雲說的桃符是安秀秀的附身靈物,陸拙一直隨身佩戴。
平日裏,如此不堪的栽贓手段,根本上不得台麵。可在當前,他們隻需要一個趕走或者製住陸拙的借口。
如此急不可耐,難道這裏真藏著什麽好東西?
陸拙想著,目光飄向水潭,唯有淙淙流水和片片落葉,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