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城南舊事 六
劉隆走前,把藥瓶留下來。
何玥擰開瓶蓋,把微黃色藥片倒在掌心,良久無言。
陸拙看著藥瓶上米非司酮片的字樣,暗罵劉隆絕情,執意讓何玥墮胎。
何玥把藥瓶摔地上,哭罵道:“許清,從小到大你什麽都要跟我搶,是你們逼我的!”
她拿起書桌上的電話撥號,沉默片刻後說道:“是韓飛嗎?我是何玥,你過來一趟。有件事,和你女朋友許清有關……”
交談聲漸漸弱去,畫麵就此定格。
夕陽穿過木格窗打進來,暈染出時間的舊跡,如同泛黃的照片.……
‘嘀嗒’,是鬧鍾在響。
空間是凝固的,但秒鍾仍在走動,而陸拙置身的這處死亡場景並未消散,這意味著時間依舊流轉不息。若不能及時破開虛無場景和真實世界的壁障,他將會困死這裏。
陸拙伸手抓向鬧鍾,不出所料隻抓到一團空氣。
此時他就站在鏡子前麵,卻根本看不見自己鏡中的身影。
陸拙想起這一係列變故的緣由,探出手放在鏡麵上,指尖觸感冰涼。這是他在這處鬼蜮中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實物。
果然……這麵壁鏡才是關鍵!
陸拙猛地出拳,砸向這麵壁鏡,‘砰’的一響,鏡麵寸寸裂開。空中也有裂痕閃現,與鏡麵上的裂痕如出一轍。
一時間影像淩亂,倒置旋轉。
陸拙眼前一暗,自死亡場景中跌落出來。驚覺自己吊在半空,一圈繩索已經套牢頸部,正往內急遽收縮,力道之大足以將喉管勒斷。
一個黑發女人藏身鏡中,正盯著自己,目光陰冷。
她的麵容盡管被黑發遮擋,但陸拙直覺此女就是何玥。
可想而知,若是自己在鬼境中多耽誤片刻,很有可能被活活勒死。陸拙雙手扣住繩索,卻發現無法解開。
鏡中女人見陸拙清醒,徑直爬出來。
女鬼方溪舉止飄然出塵,她則不然。行止間更接近某種爬行動物,本能的四肢著地,攀附在牆壁上,朝陸拙爬過來。
陸拙晃悠著身體,喘著粗氣,喝道:“何玥,你才是這場凶殺案的主謀!”
牆壁上爬行的女人尖叫起來,“是他們逼我的!”
陸拙皺眉,問道:“隻是我不清楚,縱然你將消息透露給韓飛,即使韓飛不能容忍許清與劉隆有染,你如何肯定他定會出手殺人?”
何玥笑意詭譎,“如果再讓他喝下致幻的藥呢?”
陸拙頷首,不再糾纏這個問題,道:“一段錯愛,害死三個人,這些值得嗎?”
何玥:“喜歡會讓一個女人狂熱,而妒忌會讓這個女人發瘋。”
陸拙鋼牙緊咬,雙手拉住繩索,扯出‘哢嚓’的響聲,“隻是滿足自己的殺念,死掉再多的人也不在乎嗎?既然如此,你就再死一次吧!”
他扔掉繃斷的繩索,聲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頓道:“知道嗎?你讓小爺損失了七百塊,混蛋!”
陸拙猛地前衝,合身撞向何玥。
何玥四肢並用,在牆壁上快速滑行,躲開陸拙,同時撲向他背部。
陸拙手撐在牆麵上,身體在半空中橫移,小腿微抬再落下,狠狠蹬在何玥臉上。後者慘叫一聲,閃身藏進鏡中。
又是這招?看你能藏到幾時!
陸拙擰腰翻身,落地一點,橫移至壁鏡前,如法炮製,舉拳就砸。
何玥伸出手指,尖利的指甲在鏡麵上劃出道道刻痕。
眨眼間將壁鏡切割成無數細小鏡片,每塊鏡片中都有她的身影。女人長發覆麵,對著自己,無聲的笑。
陸拙視若無睹,這種級別的恐嚇,他已是見怪不怪。
部分鏡片無視物理規則,懸浮在半空。小小宿舍當中,寸寸空間裏都是如利箭般的鏡片,直射陸拙。一時箭如雨下。
最吃癟的是,陸拙一直注意前方,卻忽略散落地麵的鏡片。
此刻何玥故技重施,再度伸出手來抓住陸拙。不同的是,這一回每塊鏡片中都有手伸出。遠遠看去,地麵上驀地伸出千百雙手死死將陸拙拖住,讓他不得動彈。
不過片刻僵持,泛著寒芒的鏡片已直射眼前。
陸拙瞳孔驟縮,默念道:“出鞘!”
劍隨意使,一黃一碧兩道劍芒飄然而至,攔在陸拙身前。
劍氣衝天!
陸拙再念:“結陣!”
情急護主的兩劍再生變化,蛐蛐兒和小水蛤相互環繞,飛速旋轉。正如太極圖中的陰陽魚,劍影重重,在陸拙身前勾勒出一方不算明顯的八卦圖案。黃碧二色八卦圖滴溜溜轉個不停,將必殺之局的箭雨盡數攪碎。
叮叮當當,星火四濺。
細碎的玻璃渣橫飛而來,在陸拙臉上留下一絲血痕。
陸拙紅著眼,兩隻腳牢牢踏在地麵。體內氣機翻湧,如江河奔騰一瀉千裏。身上的外套無風自鼓,將拖住他身體的手全數震掉,化作黑煙消散。
氣息灌注全身,陸拙跨步前衝。
身前的八卦圖陡然停止,化作兩道劍芒,給陸拙讓道。
陸拙未有停留,自八卦圖正中越出,直撲血汙汨汨的壁鏡,伸手將何玥抓住,一把從鏡中世界裏拽出來。
直接一拳砸中麵部。
何玥受此重擊,腦袋向後蕩起。可身體被陸拙死死抓住,又被他拉回來。隨即又是一拳,砸得何玥雙腳離地半尺。
陸拙含怒而發的這兩拳,頗有裘耘夏霸道蠻橫的風格,悍勇無匹。
隻不過砰砰兩拳,何玥已是披頭散發,魂搖魄蕩。
陸拙拎住何玥,卻見此女頸下一道黑紫印痕,再見地上給他繃斷的繩索,心下了然,念道:“不過是上吊自殺時,魂魄被擋煞的壁鏡保全下來。一隻僥幸而成的鏡鬼,還敢在此害人!”
何玥難得說句人話,“渣男.……必須死!”
陸拙想到自己差點在鏡中世界出不來,心中來氣,怒斥:“韓飛可是無辜的。三人因你而死,還不肯收手嗎?”
何玥冷笑,“韓飛無辜?不過是強上許清的牲口而已……”
鏡鬼何玥說到此處停住,看著陸拙怪異的笑,“還有啊……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殺掉第四個,你救得過來嗎?哈哈.……”
第四個?
陸拙腦中轟然炸響,驀地記起阿巧。
現在想來,以阿巧的體重根本不會產生深可見骨的繩痕,更像被人用巨力拉扯造成的勒痕。昨夜安秀秀感應到的煞氣,定是何玥!
陸拙哼道:“可惜,阿巧已被救下,你也不過如此。”
何玥隻是笑而不語。
不對,不是阿巧!
陸拙猛地記起昨夜天台上謝小曼說,‘迷迷糊糊的就上來了。’
而自己也對她說過,‘你這裏一道黑印,沒洗幹淨。’
與何玥頸部的勒痕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