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話:聘禮和嫁妝

  坐在七伯家的客廳里,夏秋髮現,這裡同她記憶中的仍舊一模一樣,客廳中的兩張太師椅還在正中間的位置,兩邊用來待客的椅子也仍舊整整齊齊排列著,就連一進門就看到的那幅八仙報喜圖也仍舊掛在原來的位置,主人座正後面的牆上。只不過同以前相比,這圖有些發黃了,有的地方竟然還出現了破損,可即便如此,這宅子的主人還是捨不得將它換下來,只是用紙小心的裱糊好了,仍舊貼在牆壁上。


  此時七伯正坐在他慣坐的左邊椅子上,已經比以前高壯了很多的五哥則站在他的身後,而右邊原本屬於七嬸的椅子則空著沒人坐。不過,雖然空著,可這椅子卻一塵不染,經年的紅木椅子甚至還散發出幽幽的紅光,很是漂亮。


  顯然,對於夏秋的突然回來,七伯還是有些吃驚的,因此在他們落座后好一會兒,在他仔細端詳了他們一番,尤其是樂鰲一番后,這才開口問道:「九丫頭,你不是說再也不回來了嗎?」


  七伯一開口,他唯一的兒子夏豐登也在他父親身後開口道:「九妹,我記得你當初走的時候很乾脆,怎麼又回來了?可是外面呆不下去了,想回來讓族裡收留?」


  原本夏秋還有些忐忑的心,在聽到夏豐登的這番話后,立即充滿了怒氣和鬥志,她冷笑一聲:「五哥說的哪裡話,我畢竟出生在這裡,難道連回來看看都不行嗎?聽你的意思,我是被族裡除名了,還是被趕出去了?」


  夏豐登正要反駁,七伯立即喝道:「豐登,歸根結底她也是你九妹,都是姓夏的,年輕人火氣大些可以理解,畢竟大家都年輕過,你還做不了族裡的主!」


  夏豐登聽了之後臉色一紅,急忙恭敬的道:「是的父親,兒子知錯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站在七伯背後,垂著頭,不肯再發一言了!

  夏豐登雖然閉了嘴,可此時場面已經打開,卻不會再冷下去了,於是七伯看著樂鰲道:「請問,這位先生是……」


  樂鰲微微一笑,站起來對七伯行了個禮,不緊不慢的道:「七伯父,我這次是陪夏秋回來祭掃的。」


  聽樂鰲喊他七伯父,七伯的眼睛眯了起來,再次仔細打量了樂鰲一番:「伯父不敢當,閣下說……陪九丫頭回鄉祭祖?」


  「正是!」樂鰲看了夏秋一眼,這才道,「我是臨城樂善堂的東家,我同秋兒已經兩情相悅,互許終身了,這次回來,一是要回鄉祭掃秋兒的父母,再就是想向夏家提親。縱然現在已經是民國了,可老禮還在,我總不能讓秋兒受委屈,總要用三媒六聘風風光光的將她娶回去。既然秋兒父母已然不在了,那麼也就只能夏家族裡的長輩能夠代她父母應允此事了,故而我才會跟她一同前來。聘禮已經在路上了,比我們要慢一些。我們先來七伯父這裡,是因為我聽秋兒說,您從小就對她關愛有加,她父母去世之後,也是您在一旁幫襯,才沒讓她受更多的委屈。所以,先來七伯父這裡,只是想讓七伯父先點個頭,這樣我也好,秋兒也好,我們就能放一半的心了!」


  樂鰲一口氣說完這番話,不但七伯和夏豐登呆了,就連一旁的夏秋也驚得合不攏嘴,雖然她答應樂鰲用未婚夫的身份隨她回家,可她這一路上也沒聽他提起聘禮的事情呀。


  而且,是真的有聘禮還是東家隨口說的,這若是隨口說的話,只怕聘禮不到,他們可就離不開夏家了,可若這聘禮真的到了……


  夏秋的心突然快速的跳了起來,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發飄,這讓她暗暗掐了自己手心一下,生疼生疼的,這讓她確定,她不是在做夢!


  她張了張嘴,可最終還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如今的形勢好像已經不在她的控制範圍之內了,她現在只能是樂鰲說什麼,她聽什麼了。


  在客廳中又冷場了片刻后,七伯父也回過神來,他盯著樂鰲問:「你說你要娶九丫頭?你這次是來下聘禮的?」


  樂鰲笑了笑,又看了一旁的夏秋一眼:「秋兒只是讓我陪她來祭掃,這件事情我也是一直瞞著她的。雖說現在是民國了,我們只要領張結婚證書就是合法夫妻,秋兒也沒提家裡的事,可我覺得,這麼做終究是委屈了她,這才決定瞞著她做下這件事。我想,她心裡也是極度希望我們的婚事能得到族中長輩認可的吧!」


  夏秋從不知道,樂鰲一旦開口,口才竟然這麼好,三句兩句便把她描述成了一個滿腹委屈又有口難言的樣子,以至於連她自己都有些相信了,想到一個新娘子到了成親的時候,自己家中連個賓客都沒有,也的確是夠凄涼的。


  而這麼想著,她竟然也覺得鼻子發酸,眼圈也竟然有些發紅了。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七伯突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然後一臉怒氣的大聲喊道:「不行,這怎麼可以!」


  被他的聲音一下子驅走了心中的哀痛,夏秋也忍不住站了起來,可她正要喊回去,卻被樂鰲一下子拉住了手腕,然後對她輕輕搖了搖頭,這讓她立即冷靜下來……沒錯,這未婚夫本來就是假的,七伯不同意不是正好嗎?

  而且,日後她就算真的嫁人,也完全不用她這些所謂族人們同意,更何況,她也根本就不是夏家人。正如樂鰲所說,只要去市政府領張結婚證書也就是了,還可以登報聲明一下,族裡不承認,有政府承認也是一樣的。


  不過,夏秋剛剛冷靜下來,卻聽七伯氣呼呼的說道:「什麼狗屁結婚證書,我們夏家的閨女怎麼可能不明不白的就憑一張紙就算嫁了人,運送聘禮的車什麼時候到?」


  樂鰲也是一愣,答道:「三日後!」


  「好,還來得及!」七伯父說著,突然轉身,對身後的夏豐登說道,「你十叔當初存在我這裡的,給九丫頭準備的嫁妝呢?」


  夏豐登立即道:「一直在庫房裡。」


  「好,這幾天你給我清點下,等過幾天聘禮到了,正好讓車一併拉回去,既然是民國了,只要禮數到了就行,臨城可在三百里之外呢,咱們也得知道變通明白嗎?」


  「是的父親,我這就去清點!」夏豐登說著就要往外走。


  可他剛走兩步,卻又被他父親拉住了,然後又問道:「咱們夏家在臨城可還有產業?」


  夏豐登想了想,答道:「好像有一處米庄,對了,東湖邊好像還有個小院兒!」


  「這就好。」七伯父點點頭,然後看著夏秋道,「等你回去了,嫁妝先放到那小院兒里。等日子定了,我不管你之前住在什麼地方,你出閣前就住在那裡,直到成親那日,你聽到了嗎? 」


  此時,夏秋已經被七伯父父子的一番話弄蒙了,已經不知道該回什麼好,而這個時候,看到她獃獃的不說話,夏豐登不耐煩的皺皺眉:「歡喜傻了嗎?我爹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吱聲?」


  直到此時,夏秋才被他喝得回過神來,她盯著七伯聲音乾澀的說道:「七伯父,我爹是什麼時候把嫁妝放到你這裡的?他……他怎麼會把嫁妝放到你這裡的?」


  掃了她一眼,七伯的臉色沉了下:「當時你還小,所以這件事情我並沒有對你說,就是你父親出事前那幾日,應該就是你休假回去之後吧。不然,你以為鎮子上的傳言是怎麼來的。你不想想,若不是你父親早有預感,又怎麼會像交代後事那樣託孤於我?不過,這件事情後來在鎮子里傳的很不堪,豐登當時也聽到了一些傳言,對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也狠狠教訓他了。但是,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這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會佔去分毫,反而可以鬆了一口氣了。」


  說著,他看了樂鰲一眼:「樂善堂?我聽說過。如果你真是樂善堂的東家,也算是同九丫頭的父親一脈相承,他就喜歡懸壺濟世,以至於連正經事都不怎麼上心,只可惜他救人無數,而他自己卻……」


  說到這裡,七伯的眼圈兒有些紅了,看來是真的心疼自己這個族弟。而聽了他的話,夏秋卻一直獃獃的,顯然,有些事情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她現在必須重新將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捋一遍,把自己小時候沒想到的事情,或者想當然的事情也重新再思考一遍。


  沒錯,她當時再聰明,再有童童幫著,也實在是太小了,看來有些事情的確並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樣,還很值得推敲。


  看到他們兩個一個暗自神傷,一個發獃,樂鰲連忙道:「七伯父放心,我一定會對秋兒好的。」


  「嗯,我看出來了。」七伯回了回神,看著樂鰲的眼睛道,「你既然這麼遠都能送聘禮過來,只為了不讓九丫頭受委屈,足見你對她的真心,也足見你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不然的話,你以為我這麼容易就會把九丫頭的嫁妝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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