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話: 三日

  看著那道紅光消失的地方出了會兒神,樂鰲轉頭看向原田晴子,嘴角向上扯了扯:「原田小姐,我不是說我來處置嗎?」


  原田怔了怔,但馬上說道:「我只是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而且,如今看來,你果真是法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斜了她一眼,樂鰲抿了抿唇,「你確實幫了忙,不過卻是幫了那東西的忙。」


  「那東西?是什麼東西?」原田急忙問道。


  樂鰲這會兒不想理她,而是轉身往出口方向走去,今日讓這東西跑了,日後想要抓住它就更難了,他看來要想別的辦法了。


  而且,這次很明顯他已經激怒了它,搞不好這東西會做出更瘋狂的事情,他必須快點想好對策才是。


  樂鰲邊想邊走,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原田在說什麼做什麼,直到他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一拉,讓他不得不停住了腳,這才轉頭看向原田,卻見她一臉憤怒的道:「樂大夫,你是什麼意思?我怎麼知道不過是喊了一聲,就把那東西給嚇走了?這也怪不得我吧。你沒攔住他,只能說明你能力不行,你若是一開始就讓我同你一起,他肯定已經被抓住了。」


  樂鰲心中連連冷笑,不動聲色的甩開原田拉著他胳膊的手,彬彬有禮的道:「原田小姐說的對。」


  說完,他便拂了拂衣袖,繼續往草棚的方向去了。


  這一拂,讓原田晴子感到深深地屈辱,她咬著牙看著前面的樂鰲,幽幽的道:「難道我幫不了你,那個夏秋就能幫你嗎?」


  樂鰲走得很快,原田根本就追不上他,再加上他有意同她保持距離,不一會兒就甩開她老遠,只是,眼看他就要到草棚的時候,卻見之前跟著他的那個小跟班竟然從棚子里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看到樂鰲,他眼睛一亮,立即走到他的面前:「樂大夫,我正要去找您呢。」


  看到他這麼著急,樂鰲皺了皺眉:「怎麼了?可是又有鹿發病了?」


  「不是。」小跟班說著,立即壓低了聲音,「有客人來了,我家少爺讓你趕快到前面的別院去。」


  「客人?讓我去?」樂鰲怔了怔。


  「總之,您跟我去了就知道了。」小跟班說著,連忙拉著樂鰲往鹿場外面走去。


  來到林家鹿場的前廳,看到廳中穩穩噹噹坐著的那人,樂鰲眼神微閃,然後笑著對他拱了拱手:「張大人,您怎麼來了。」


  原來,來林家鹿場的竟然是張子文,只不過,同前幾次見他的時候穿著便服不同,這次這個張副官竟然穿著一身軍裝,而且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前幾次溫和,而是一臉的嚴肅。


  聽到樂鰲向他打招呼,張子文擠出了一個笑容:「沒想到樂大當家也在這裡,看來,這次林家鹿場情況不妙呀!」


  聽出他話中有話,樂鰲立即看向一旁的林鴻升,卻見他眉頭緊皺,對樂鰲搖了搖頭,然後只見他對張副官陪笑道:「張大人,如今我們鹿場只是草料出了問題,我已經讓他們換了草料了,很快就沒事了,也不知道您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怎麼會認為我們林家的鹿場鬧起了瘟疫呢?」


  聽到林鴻升的解釋,張副官對他笑了笑:「林少爺,我從哪裡知道的先不談,只是,我剛剛上來的時候,可是親眼看到你在後院的空地上燒毀那些鹿的屍體,有的鹿屍上還撒了石灰。如果不是你家鹿場鬧了瘟疫,只是吃壞了肚子,你又怎麼捨得將這些鹿燒個一乾二淨。我雖然對醫術研究不多,卻也知道鹿的全身都是寶,別的不說,單是那鹿角,都是能煉鹿角膠的,你們林家捨得就這麼將它毀了?」


  說到這裡,他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踱到了林鴻升的面前,低低的道:「林少爺,我知道這鹿場是你們林家的基業,可是,你這鹿場緊鄰臨城,裡面可是有一城的老百姓呀,萬一你家的瘟疫過到了人的身上,全城可就都遭了秧。我們旅長最在乎的就是老百姓的安危了,所以才會派我來山上勸一勸林少爺。雖然從東洋回來的時候,我家大小姐頗受你們的照顧,可同所有臨城老百姓比起來,我家旅長也只能說聲對不起了。而且,林少爺也知道的,最近北京那邊的新政府正是混亂的時候,大總統都下了台,學潮也剛剛過去,臨城的那些官兒們這會兒只想著自保,什麼事兒都不敢管。現在,臨城的一切都壓在我家旅長的肩頭,他也是沒有辦法啊!」


  「這個……這個我自然知道。」林鴻升的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了,張副官的言下之意他能聽不清楚,自然是要他將這鹿瘟控制在他們林家的鹿場里了,這讓他立即想到了那個消失的部落。


  那個部落是自己死光了還是被清軍殺光了他不知道,不過有一點他明白,若是這鹿場完了,他們林家也就完了,百年的基業便會真的毀於一旦!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樂鰲突然開口道:「張大人,剛剛林少爺說的沒錯,這次鹿場的怪病我已經找到了根源,很快就能治好。雖然您和旅長說的辦法可以一勞永逸,但這樣一來,不但咱們臨城的醫藥行會受到震蕩,怕是連臨城的百姓也會人心惶惶,反而更不利於穩定此時的局面吧。」


  無論是張副官還是林鴻升,都沒有想到此時樂鰲竟然會替林家說話。按說林家若是倒了,他們樂善堂也會是受益人之一,他這麼說這麼做,實在是太出乎平常人意料之外了。


  到底還是張副官應變能力強悍,在怔了怔后,只見他微微一笑:「樂大夫,這麼說在你眼裡,這些鹿的性命,比臨城裡百姓的性命還要重要了?」


  樂鰲拱了拱手:「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既然已經找到了醫治的法子,沒必要將這些鹿全都殺了。」


  「找到了醫治的法子?」張副官眯了眯眼,「這麼說,你已經有治好的病鹿了?」


  樂鰲搖了搖頭:「現在還沒有,但是再過幾日,我自然就能將它們治好。」


  「再過幾日?」張副官突然提高了聲音,「若是這幾日瘟疫蔓延到山下的牲畜,甚至蔓延到臨城的百姓身上呢?」


  「樂鰲!在你的眼裡,人命就那麼不值錢嗎!」


  張副官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不知為何一下子變得通紅,看來是動了真怒,聲音自然也放到了最大。


  林鴻升一看不好,連忙勸道:「張大人息怒,我們家鹿患的真的不是瘟疫,更談不上蔓延一說,樂大夫是臨城裡最有名的獸醫,他說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又怎麼會不在乎人命呢?」


  「可我得到的線報就是瘟疫。」說著,張子文轉頭看著樂鰲厲聲道,「樂大夫,你怎麼說?這是瘟疫,還是普通的病症?」


  樂鰲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道:「的確是瘟疫,而且還是很厲害的瘟疫。」


  「樂大夫!」林鴻升的臉色也為之一變。


  掃了他一眼,樂鰲繼續心平氣和的道:「張大人,給我三日時間,若是到時候這瘟疫消失不了,亦或是瘟疫蔓延到了臨城城內,樂某一定承擔責任。」


  「承擔責任?」張副官又是冷笑,「你承擔的了嗎?你一條命,難道能抵得過臨城那麼多百姓的性命?」


  「我只希望張大人能相信我一次。」樂鰲堅定的道。


  並非他不把人命看在眼裡,事實恰恰相反,他正是為了臨城的百姓才會阻止張副官殺鹿——如今的情形,讓他不得不這樣做。


  現在,那東西已經逃了,而且肯定恨極了他,若是這鹿場里的鹿全都被殺了,它的怨氣沒地方發泄,定然會去臨城找他,那個時候,才是臨城的災難。


  而若是這鹿死不了,它再恨也會先把氣出在這些鹿的上面,眼下看來,它已經將這鹿場看做它的囊中之物,哪怕他們什麼都不做,它怕是不折騰死這整個鹿場的鹿都是不會罷休的。


  也就是說,有鹿在,就是臨城百姓的盾牌,總會護上臨城裡的百姓和大小妖怪幾日,可若是這道屏障沒了,那遭殃的只可能是臨城的百姓了。


  只是,這些話他根本就無法告訴他們,倘若剛才他將那東西收了,如今他根本就不會出來冒這個頭,林家的生死同他又有什麼相干。


  想到這裡,他又冷冷的看了一旁的原田一眼,嘴角向下撇了撇。


  不過,看到樂鰲看向她,原田還以為他是要她支持他,於是想了想后立即道:「若是張大人覺得不踏實,我可以用日僑會館作擔保,您就讓樂大夫治上三天吧!」


  「用日僑會館作擔保?」張副官聞言深深地看了樂鰲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笑,「沒想到,樂善堂同日僑會館還有這層交情,以前,是我看走眼了。」


  緊接著,不等樂鰲開口解釋,他又是一笑:「既然有日僑會館作擔保,那麼我就等樂大夫三日,希望樂大夫不要讓我,不要讓旅長,不要讓整個臨城的百姓們失望啊。」


  說完,他又深深的看了樂鰲一眼,微微一笑,就這麼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張副官剛走,卻見林鴻升連忙問樂鰲:「樂大夫,你真有把握治好這瘟疫?」


  樂鰲未置可否,而是挑了下眉:「不然如何,難道林少爺想讓張大人立即將你這鹿場的鹿全都殺個乾淨?」


  林鴻升臉色一變:「可是,三日後,若是……」


  他剛說到這裡,卻見林主管急匆匆的從門外走了進來,對林鴻升道:「少爺,咱們鹿場,咱們鹿場被張大人的兵包圍了,到底怎麼回事?」


  林主管今天本來是被林鴻升遣回臨城,讓他照看種徳堂的生意,畢竟他在山上顧不上,臨城那邊總要有人看著才行。結果剛才進來的時候,發現鹿場被張子文帶來的兵圍了個水泄不通,立即被嚇了一跳。而他剛剛進來,就看到幾個鹿場里做工的當地人被擋了回去,卻是他們林家的鹿場已經只許進,不許出了。


  聽了林主管的話,林鴻升也嚇了一跳,但還是故作鎮定的說道:「張大人已經走了,那些兵一會兒也就該被他帶走了吧。」


  「那可不見得。」這個時候,樂鰲接話道。


  林鴻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無比,看著樂鰲道:「他剛剛不是答應給咱們三天的時間嗎?」


  樂鰲搖了搖頭,緩緩地道:「他只說這三天中不殺鹿,可沒說同意咱們下山。不過,他說的沒錯,這鹿瘟若是真的過到了臨城的百姓身上,那咱們可就都是臨城的罪人了。」


  林鴻升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什麼,也無話可說。今日若不是樂鰲和原田在,只怕他家的鹿場就肯定不保了,而且,眼下的情形,分明是樂鰲將責任攬了一大半在自己的身上,這若是別人這麼做,他一定會感激不盡的,只是,為什麼偏偏是樂鰲。


  邊想著,他不由再次向樂鰲看了去,然後又看了看原田,最後他的眼神還是不由自主的在樂鰲的胳膊上掃了一下,這才匆匆收回。


  隨即他想了想:「樂大夫,你真有辦法治好這場鹿瘟。」


  看了看他,樂鰲沉吟了一下:「我既然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有辦法。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林鴻升一愣,「什麼條件?」


  樂鰲看了看他,最終將視線落在了一旁的原田身上:「我的條件很簡單。今天晚上,我就會為這些病鹿針療,由於這期間我必須連續不斷地為它們施針,所以,診室里一定要保持絕對的安靜,絕不能受到任何人的打擾,否則的話,只怕這些鹿就真的沒救了。」


  「你一個人?連續不斷的施針?」林鴻升眉頭微微皺了皺,「就是說,誰也不能進去?」


  「正是如此。」樂鰲點點頭。


  他知道自己這次有些冒險,若是有陸天岐在,他大可以讓他在外面守著,可如今,只有他一個人,還是在林家的鹿場里,周圍的這些人對他還沒什麼善意……可時間緊迫,他必須快些控制住這裡的局面才行,也由不得他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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