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晚上下班以後,師小海又去上吉他課。


  上完課,柳承西來接她回家。


  她每一次學琴,柳承西總歸是不大高興的。路上柳承西問她老師都教了點什麼?她就如實地,像小學生向家長彙報作業似地,報告今天都學了什麼。


  柳承西聽完了也就哼一聲。他不是一個擅長偽裝情緒的人,或者說他不願意偽裝,至少在師小海孩面前不願意,他有什麼開心或者不開心,全都表現在臉上。


  師小海看他生悶氣的樣子,就忍不住笑。柳承西長得很好看,是和秦隨風截然不同的好看。若用一個字來形容秦隨風的長相,那便是「柔」,而柳承西濃眉大眼,是「俊」。他的眉眼永遠是鮮活的,帶著幾分孩子氣。師小海還記得他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染了一頭紅毛的樣子,若換了別人,早成了路邊「洗剪吹」的非主流小弟。偏偏柳承西這張臉還能頂得住。自從他換回一頭黑色短髮,又平添了幾分「乖」的氣質,叫人怎麼看怎麼喜歡。


  柳承西十分不爽地問她:「你笑什麼?」


  師小海說:「笑你這個樣子,好可愛。」


  柳承西活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可愛」來形容。他忍不住眼角一抽,沒好氣地看了師小海一眼。師小海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師小海有時候會接到一些諮詢者的求助,求助的姑娘說她們的男友太過幼稚,不夠成熟,什麼情緒都表現在臉上,問師小海,有什麼辦法能改變他們?別人是怎麼樣師小海不了解,可她就喜歡柳承西這樣。他可以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也可以在師小海面前,像個要糖的孩子一樣鬧脾氣。叫人心裡痒痒的,想摸摸他的頭,給他一顆糖吃。


  到了目的地后,車就停下了,平日里師小海和柳承西總要在車裡再坐一會兒,說一陣話。可是這一次,柳承西竟然主動先下了車,打開後座的車門,將師小海放在後座的琴盒抱了出來。


  他打開琴盒,取出裡面的吉他,遞給師小海:「你都學了些什麼,彈給我聽聽吧。」


  師小海畢竟是個新人,只上過兩堂課,又能彈出什麼花樣來?她擺好架勢,生澀地彈了幾個和旋,然後雙手一攤:再多的不會了。


  柳承西於是把吉他從她手裡接過去,先調了下音,然後試著撥了幾下。他的手指看似不經意的從弦上劃過,便流出一串好聽的聲音。


  他低下頭,略略思索了幾秒,開始彈琴。


  一串動人的音符從他指下流淌而出,那是師小海從來沒聽過的歌。


  「親愛的姑娘

  我們站在這座城市的中央


  你可知道我心中的彷徨

  蒼白的誓言與未來的夢想

  如何才能撬開你的心房

  我只能為你歌唱


  風聲為樂曲伴奏


  向你傾訴我的衷腸

  親愛的姑娘


  樹影晃動你眼中倒映星光

  讓我溫柔撫摸你的長發

  牽手的溫度與擁抱的緊張


  如何留住你在我的身旁

  月光照亮了遠方


  吉他和弦聲凄涼


  聽我永遠為你歌唱

  我親愛的姑娘」


  柳承西的手指停在線上,最後一個音符餘韻悠長,令人沉醉。


  師小海坐在車頭,晚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她將髮絲撩到耳後,輕聲問:「這是你自己寫的歌嗎?」


  柳承西笑了笑,將吉他放回車後座里。他走回車前,在路燈的照映下,他逆著光,凝視師小海的雙眼。


  師小海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突然一隻手拉住她的胳膊,她被一股不由分說地力量扯進了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


  柳承西低頭吻住她的唇,懲罰似的在她唇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我愛你。」他低聲呢喃,「我親愛的姑娘。」


  樹影婆娑,月色無端撩人。心已沉醉此鄉。


  熊包包推開門走進亞飛的病房。亞飛沒有躺在病床上,而是站在窗邊看樓下的風景。


  她原本就瘦,經過這一場大病,更是顯得比從前憔悴了幾分,寬大的病號服罩在纖細的肢體上,透出一種格外的孤獨感。熊包包只覺得一陣心酸。


  亞飛聽到開門聲,回頭。


  熊寶寶問她:「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亞飛點點頭,示意自己感覺還不錯。


  熊包包遠遠看了眼窗外。病房的樓下是一片綠草坪,今天陽光很好,許多人在草坪上曬太陽。


  他問亞飛:「你想出去走走嗎?」


  亞飛沒有立刻回答。


  「啊,」熊包包撓了撓頭,他以為亞飛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忙說,「如果你想出去走走的話,我叫護士來陪你。」說著就要出去找護士。


  亞飛在他身後叫住了他。


  「能陪我出去走走嗎?」她主動開口。


  熊包包愣了一下,簡直受寵若驚,「哎?我嗎?」


  亞飛被他獃獃的樣子逗得微微笑了一下。熊包包看到她的笑容更呆了。


  「可以嗎?」亞飛問。


  熊包包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把頭點得跟啄木鳥似的。


  為了防止亞飛受涼,熊包包幫忙把亞飛裹成一個粽子,才扶著她慢慢地往外走。


  今天的亞飛心情格外的好。她主動問熊包包:「怎麼會想到畫漫畫的?」


  熊包包很認真地回答:「我從小就比較笨,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其實我畫畫畫得也不好,但只要一直畫,至少我能看到自己畫出來的東西,還挺開心的。」他摸摸頭,靦腆地笑了,「其實看看現在的畫和以前的畫,好像也是有點進步的。」


  亞飛一口氣看完了熊包包所有出版的漫畫。熊包包真的太謙虛了,他的進步非常明顯。有人說字如其人,畫如其人。亞飛是認同這句話的。所謂的如其人,指的並非相貌的美醜,而是性格。性格沉穩踏實的人,寫出來的字畫出來的畫,且不說有多好看,必定是一筆一劃工工整整。性格豪放不羈的人,寫出來的字畫出來的話,必定也是飄逸跳脫的。熊包包的畫就像他的人生,一步一個腳印。跳脫的人自然有跳脫的美感,那是天賦;然而踏實的人,能親眼見證自己每一滴汗水換來的進步,那樣的成就感也能令人目眩。


  「為什麼說你自己畫得不好?」亞飛問。


  熊包包眨眨眼,憨笑:「確實不太好吧?我的畫只要大家願意學的話,每個人都可以畫出來的。我只是運氣比較好。」


  「你能成功,就說明你做的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事。」亞飛轉過身,第一次很認真地注視他的雙眼。「你畫得很好,我很喜歡。」


  熊包包獃獃的看著她。數秒以後,這個大男孩連耳朵都紅了。


  「謝,謝謝,」他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也很喜歡……你。」最後幾個字輕得像蚊子叫似的,都快聽不見了。


  熊包包攙扶著亞飛走到醫院草坪旁的長椅上坐下。今天太陽很好,無風,曬得人懶洋洋的。


  熊包包帶了紙筆下來,亞飛在一旁休息的時候,他就在邊上畫素描。他是真的很喜歡畫畫這件事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只有少數人能將愛好當做工作來做。而這少數人中又有大多數,一旦愛好成為了工作,反而會迷失本心,不知如何去愛了。熊包包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一旦他有空,紙筆不離手,總是見縫插針地畫一些小東西,而且他畫的不是商稿,不圖回報,僅僅是他自己想畫而已。


  他畫畫的時候很認真,亞飛就坐在一旁看著他作畫。


  他畫藍天,畫白雲,畫草坪上玩耍的小男孩。鉛筆在畫紙上飛快地遊走,發出沙沙的摩擦聲。他的神情很專註,他的眼裡彷彿只有他的筆和紙,又彷彿有著全世界。


  亞飛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的觀察過熊寶寶,或者說她沒有這樣專註的打量過任何人。這世上有些人拒人於千里之外,並不是不願意與人拉近距離,只是他們害怕自己能給予別人的東西太少,於是也就害怕接受別人的給予。


  她沒有這樣長時間的盯著一個男人的側臉看過,也沒有試圖過去了解一個男人的世界。她第一次這樣做,使得她竟產生一種陌生的目眩感。


  她突然發現,原來熊寶寶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這種好看並不是他的眉眼,也不是他的臉型。事實上,亞飛從來不是一個在意外表的人。她所感覺的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難以言說。


  熊包包畫完一副素描,伸了個懶腰,回過頭正對上亞飛的視線,他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羞澀地收起自己的畫:「不好意思啊……」


  「很好看。」亞飛說。


  太陽被雲層遮住,起風了。


  熊包包趕緊替亞飛攏了攏衣領:「我們回去吧,你病還沒好,別著涼了。」


  「嗯。」


  熊包包扶著亞飛回到病房,一推開病房的門,只見病房中站著一個中年男人——那是亞飛的父親宮剛。


  亞飛愣了,熊包包愣了。看見亞飛和熊包包的宮剛也認了。


  他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熊寶寶一番,嚴肅地問道:「這位是?」


  亞飛沒有回答。她的表情驟然僵硬,難得的柔和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冷冷地問道:「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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