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吃過晚飯之後,路秋天和亞飛就各自回屋休息了。亞飛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她早早就躺到床上睡下了。
而另一間房裡的路秋天,給岳戈打了個電話。
岳戈看到來電顯示上跳出路秋天的名字,頗有些驚訝。老實說那天晚上在電話里,他們的聊天並不怎麼愉快,他試圖圓滑地繞開那個敏感話題,可路秋天不知道怎麼開了竅,死咬著不放,逼他給一個痛快。
於是他就只能給她一個痛快。他說,秋天,你很好,我特別喜歡你,但你值得更好的人。
最後路秋天是哭著掛掉了電話,掛電話之前還頗說了幾句怨言。
——岳戈也好,師小海也好,再聰明再能洞察人心的人,也不能盡善盡美地處理一段關係,弄出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結局。畢竟人生本來就是充滿無奈和矛盾的。就像一道很難的數學題,即便聰明的人能在最後做出它的解,可解題的過程總是辛苦的,也難免犯錯。
岳戈本以為,路秋天不會再主動來找他,或許從此以後還要故意避開他。卻沒想到,只過了一天,路秋天又給他打電話了。從昨天開始,路秋天就一直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路秋天過了幾秒才開口:「你在幹什麼呀?」她的語氣聽得出來,故作輕鬆,實際上還是緊張的。
岳戈只作沒有發現他的局促,好聲好氣地回答:「在玩遊戲。」
「哦……是上次你說過的那個遊戲嗎?」
岳戈平時很少玩遊戲,偶爾閑得無聊,玩一會兒手游,純粹打發時間。他和路秋天曖昧的時候聊起過關於遊戲的話題。
「嗯。」岳戈隨口問道,「你呢,在忙什麼?」
如果路秋天願意和他重回曖昧關係,他自然是願意的。那是他所享受的狀態,本來受不了的人就是路秋天,路秋天回心轉意,他又有什麼必要退避?而且路秋天也不是第一個魚死網破地鬧一場然後又回心轉意的姑娘。
然而接著,路秋天又說了一句讓岳戈有些意外的話。她說:「我在想你。」
她也不是第一個向岳戈說出這樣大膽直白的話的姑娘。但往往能將這些話掛在嘴邊的姑娘,本身的性格就是熱情奔放的,她們有一些想你了,便說很想你;她們有一些喜歡你了,便說好愛你。這份想和喜歡,對她們自己而言是輕鬆的,於是對被想被愛的人而言,也同樣輕鬆愉悅。誰不喜歡被人欣賞的感覺呢?可如果有人把這句話說得磕磕巴巴、聲音打顫、呼吸亂了節奏,即使不能面對面看到說話者的表情,僅從語氣就能想象出對方臉上每一塊肌肉都繃緊的樣子——那對於被愛被想的人而言,告白亦會帶來不小的壓力。
岳戈失笑。片刻后,他搖搖頭,不置可否,不予回應,只是輕聲說:「我的傻姑娘。」
路秋天給岳戈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就像是一場宣戰,她要告訴岳戈,她還不打算放棄。至少現在,她不願意放棄。她沒有太多話可說,她也還是緊張的,東拉西扯了兩句,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掛了電話以後,路秋天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耷拉著腦袋,肩膀內拱,坐在床上發獃。過了一會兒,她爬到床頭,拿起擱在床頭上的一個大兔子公仔,泄憤似的捏了捏兔子耳朵。
這個兔子公仔是岳戈送給她的。
有一次他們一起走在路上,路過一家周邊販賣店。隔著玻璃櫃,路秋天看到了這個公仔。這是某部國外卡通電影里的卡通角色,路秋天一向對可愛的東西沒有抵抗力,當初看電影的時候就對這隻兔子喜歡極了,於是目光一下就被兔子公仔吸引,情不自禁地撲到玻璃櫃前,感慨道:「天啊,好可愛!」
當時岳戈問她,要不要進店鋪去看看,路秋天卻依依不捨地搖頭拒絕了。她看到了公仔的價格牌,一個半人高的正版公仔,售價要上千元。
當時岳戈什麼也沒說,彷彿沒有看出她的糾結與難過,很快轉移了話題,帶著她一起離開了。
幾天之後,岳戈和路秋天一起吃飯,他送路秋天回家,路秋天正準備下車的時候,岳戈從後座取出一個大兔子公仔塞進她的懷裡。
當時路秋天真的是驚喜極了,在看到公仔的時候已經剋制不住尖叫起來,當把公仔抱在懷裡,她簡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問岳戈,為什麼送她禮物?
岳戈故意想了一想,說,節日禮物。
她問他,什麼節日啊?今天過節嗎?
他說,今天不過節,這是補送之前的節日禮物。
聽了這個話,路秋天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因為那一天,距離七夕節剛剛過去沒多久。八月份的節日本來就不多,算來算去,能補過的,也就只有七夕節了。只要岳戈說了是,那這就相當於是一場告白。
她揣著滿滿的期待,故意裝傻,羞澀地問他,之前什麼節日啊?
岳戈掏出手機,說你等我查一查。他查完之後,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國際青年節的禮物。根正苗紅的好青年路秋天同志,送給你這個禮物,希望你開心。
路秋天當然開心,開心的同時,卻也有點小小的失落。但當時的她還什麼都不敢說,而且她給自己找了個很美好的借口:岳戈也許還沒有做好準備,或者是她暗示得還不夠明顯,岳戈擔心現在告白會被拒絕。
從頭到尾,她都對岳戈是喜歡她的這件事情堅信不疑。哪怕她已經主動告白,卻從岳戈那裡收穫了好人卡,她都還相信著這個判斷,因而無法摒棄對岳戈的幻想。
——這就是岳戈的厲害之處,也是岳戈和她所遇到過的那些不成熟的小男生最大的區別。他明明有他的分寸,他似乎也從來沒有說過越界的話,可他就是有能力,給對方製造無限的幻想。其實最讓人著迷的,永遠是自己的幻想。
路秋天捏兔子耳朵泄過憤之後,又把兔子緊緊地抱進懷裡,把下巴擱在兔子的頭頂上。
她喃喃道:「兔兔,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麼呀?」
有些道理,現在的路秋天是不會明白的。
感情這東西其實也是有地位差的,強勢的那一方往往很容易揣摩透弱勢一方的心思,而弱勢的一方卻很難看透強勢者的想法。就比如富人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知道窮人需要什麼,窮人卻猜不到富人的需求是什麼,甚至會以為只要人有了錢就再無煩惱需求;就比如領導總是能夠一眼看透下屬心裡的小九九,可做下屬的想要揣摩上意卻不那麼簡單,真能揣摩得好的,做下屬也不會太久,很快就能向上攀爬,取代甚至超越自己的領導了。
有時候,富人說,我根本就不在乎錢。這句話到了窮人的耳朵里,就會以為富人是在裝逼。怎麼會有人不在乎錢呢?大家將心比心,我那麼在乎錢,你怎麼可能不在乎?你要不在乎你掙那麼多錢幹什麼?殊不知,對於富者而言,錢就只是一個數字遊戲,他們所需求的已經是更高一個境界的東西了:虛榮心、成就感、自我實現。
對於路秋天來說也是一樣的。她只能將心比心地去揣摩岳戈的心思。假如岳戈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為什麼要陪她聊天?為什麼要請她看電影?為什麼要送她禮物?那麼如果岳戈喜歡她,就會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她陪伴,想和她親近。因為她喜歡一個人,她就想和那個人在一起,想要那個人的陪伴,想和那個人親近。這一套邏輯里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路秋天想不明白。她只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掛了電話以後,岳戈繼續玩手機遊戲。
沒過幾分鐘,他在遊戲里突然收到了一條私信。發給他私信的人名字叫,秋天與丘山。那個人跟他說:這個遊戲怎麼玩兒,你帶我玩兒吧?還給他發來了一個賣萌的笑臉。
岳戈更吃驚了。
這個人無疑就是路秋天,她的名字起的絲毫不帶掩飾。以前他們聊天說到遊戲的時候,岳戈曾和路秋天說過自己遊戲里的名字。他一直有些江湖情結,因此他給自己起的名字叫溫柔仗劍。
這下岳戈更加確定,在這場感情遊戲里,他已經失去了完全的主導權。路秋天是真的失控了。這令他有些微的不高興。
但他還是帶她打了遊戲。
半小時后,路秋天剛剛對遊戲的規則上手,也來了興緻,正準備更深入地玩下去,岳戈卻告訴她,他還有事情要做,他該下線了。
然後他就真的下線了。
幾分鐘后,路秋天又發來消息。
「謝謝你帶我打遊戲,這個遊戲真好玩呀。」以前總是岳戈迎合她的喜好陪她聊天,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岳戈感興趣的話題,她為此小小的得意,準備大展拳腳。
她很快收到了岳戈的回信。
「晚安,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