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破曉
晚上霍青山沒駁夏美人的麵子就去了她的屋子,剛進去他看堂見掛了一幅寫著“嘉辰”二字的綾,脫口而出道:
“好字。”
夏美人款款行禮笑道:
“多謝郎君誇讚。”
霍青山輕問道:
“你寫的?”
夏美人笑著頷首道:
“這是妾身前兒看風光明媚有感而發的。”
霍青山僅僅驚訝了一息之間,他又忘了她是夏鳴的女兒,道:
“頗有李乘風之氣韻。”
夏美人給霍青山奉茶,霍青山道:
“你寫得竟不是琉璃字。”
淨淩一帶常年富庶太平,盛行旖旎之風,更兼出了柳夫人這樣首屈一指的才女,引得無數女子習寫琉璃字體。
夏美人看著霍青山的側臉道:
“我兒時也學。隻後來有一年偶然看了一幅臨摹的李乘風大家之作,隻覺放逸似仙,從此就愛上,一發不可收拾,日夜苦心寄情才有了如今,便也知足了。”
霍青山也很喜歡李乘風的字,小時候常練,長大後心性變化字也穩重了,但底蘊還在,道:
“看摹本能練成這樣,著實了得。”
夏氏笑道:
“也有幸看過原帖,驚鴻一瞥勝過人間一切。”
霍青山總覺得夏氏說話好像另有他意,自己揣摩不透便不言語。
夏氏見霍青山隻是看字沒有繼續說話,心裏又激動又緊張,按捺著情緒道:
“妾身看得那副字是碎雲貼。”
碎雲貼……
這三個字勾起了霍青山很多回憶,他在同州時得人饋贈原帖,還和林曉探討了幾個名家的風格,他還試著臨摹魏王的字……
紅塵樓,微塵裏,眾生相,無為法。
這些深深地觸痛著霍青山,他嘟的一聲將茶盞放下,背後好似有洪水猛獸在追逐,他轉身幾步就出了屋子。
“郎君。”
夏氏追了出來伸手欲挽霍青山,又怕他掙脫,於是停留在空中。
堂前沒有點燈,庭院在眉月光下清清淡淡的。
霍青山有著一刹那的恍惚,他知道他今晚無法留在這兒了,道:
“碎雲貼的原本,我拿給你。”
夏氏看著霍青山離去,不由落下一滴淚來。
她捂臉回屋,她知道霍青山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下次再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蓮月風荷也不敢說話,過了會攬月將碎雲貼送了來,道霍青山還有公務未完,讓夏美人早些歇息。
夏美人就這樣抱著碎雲貼枯坐了一晚,任憑丫鬟怎麽勸也不了去趟床歇息。
霍青山沒有忙什麽公務,他到台下看那玉蘭花樹,月色下它的花瓣更帶著種晶瑩。
霍青山道:
“取酒。”
招星道:
“郎……”
禦醫讓霍青山禁酒的。
霍青山道:
“取酒!”
招星不敢再勸阻立馬去取酒了,她拿的是玉露酒,帶著花果香,口味清純不刺激,想來三月已過,喝點清淡的應該不會太傷身。
霍青山痛飲全壇後揮劍於樹下起舞,劍花驚動半壁月光,衣袍繚亂一院寧靜。
他就在樹下練了整晚的劍,待到天邊墨色被一縷魚肚白衝散,他讓人取來畫紙顏料,於破曉時分留下滿樹芳華。
換衣服後霍青山慢慢平複了情緒,他知道自己昨晚失態了,他對夏氏沒有什麽感情,可是她父親和藍鬆關係不錯,這樣拋下她總不太好。
他讓攬月挑條項鏈給夏氏,攬月伺候霍青山的時間久了,選什麽還是心裏有數的,應下後便去庫房了。
也不必擔心誤把林曉的東西拿去,林曉並不好裝扮,她常用的首飾至今還好好地擱在霍青山房裏。至於她的“嫁妝”也分門別地收著。
選了一條既合霍青山眼又襯夏美人氣質的還適合夏天的送去夏美人處。
攬月剛進去就覺得裏頭氣氛怪怪的,丫鬟守著門口大氣不敢出,她發現夏美人穿得還是昨日的衣服,細看她的妝容也憔悴。
她將盒子打開呈給夏氏,道:
“這是郎君特意送美人的。”
夏氏看去是很好的東西,寶石花琉璃珠水晶墜,尤其適合夏天戴。
她讓人賞了攬月,道勞煩她走這一趟了。
雖然得了東西,而且還是五房中頭一個得了霍青山賞賜的,可夏美人也沒多高興,她用著瓔珞冰著臉,想起昨晚的事又哭了起來。
冷了她又哄她,霍青山這究竟是為什麽。
可她隻是郡王府上一個美人,雖然有品有名到底隻是妾,既然甘心進來做妾又有什麽好說的?不論酸苦都要受著。
可她也做夢期盼過除了苦之外也能有點甜頭。
這天霍青山忙得久了些,到府的時候已經要用晚膳了,他想起來昨晚的事覺得不妥,跟招星道今晚去夏氏處。
丫鬟立刻稟告,夏美人本來倦懶傷心了一天,聽到這話又振奮了精神坐在鏡台前悉心收拾自己。
她曾經跟無數人打聽過霍青山的性格,詢問過他喜歡什麽吃食茶葉顏色花紋,隻求他見到自己時能夠歡喜些。
好不容易盼到霍青山,她款款迎了上去。
夏氏是一個清水出芙蓉的美人,臉龐生得極為勻淨,膚如凝脂鼻若瓊瑤,一雙盈盈杏仁眼美目生輝。她身姿也極好,安靜地站在那兒就詮釋了亭亭玉立四字,通體婉約不失大方。真是個姿容若蓮欲簪身,氣質如蘭不落塵的美人。
認真欣賞完夏氏的美貌後霍青山就要做正事了,夏氏猶豫了會,鼓足勇氣道:
“郎君不想看看那碎雲貼嗎。”
霍青山道:
“我早看過。”
夏氏看著霍青山道:
“那摹本妾身也一直收著,想請郎君過目。”
霍青山看夏氏,心想她對碎雲貼真是執著。
夏美人眼睫微翕,燭光下給她的美麗帶了分嫵媚動人。
霍青山道:
“拿上來罷。”
夏美人親自取出來那珍藏著的摹本,展開後霍青山卻犯迷糊了。
這摹本怎麽感覺怪熟悉的?
霍青山問:
“這摹本是誰仿的。”
夏氏看著霍青山道:
“郎君連自己寫得字都認不出來了嗎。”
霍青山細看這摹本,道:
“是我十六歲那年在淩州崔家遊園時臨摹的,怎麽到了你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