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籠中囚獸
竹溪和歐陽曉曾經是一對十分恩愛的情侶。
竹溪家境不錯,歐陽曉卻不是。他的父母耗空資產助他出國留學,他回來后,父親卻得了尿毒症。一個勉強度日的小家庭,忽然就背上巨額債款。為了幫助心愛的男友,竹溪自告奮勇成了小白鼠,卻不幸毀了容。之後她服從公司發配,簽下保密條款后,便在朱靄的護送下前往國外療養,與歐陽曉自然斷了聯繫。
如今歐陽曉看似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前女友被人冒名頂替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朱靄到底是怎麼跟他說的。
歐陽曉一路指引,令朱紗到更衣室換了護士服,然後他帶著朱紗走向他的辦公室。一路上,朱紗都在四處張望,猜測秦栩和任白會在哪裡,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歐陽曉拿一瓶透明液體擺到她面前,並嫻熟地抽了一針管液體。
「你還記得怎麼打靜脈注射嗎?」他耐心詢問朱紗。
沒有任何醫護知識的朱紗立刻就陷入沉默。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冒充護士並不容易,隨時隨地可能出錯。如果別人要她抽個血,扎個針,她立刻就會完蛋。
「看來是生疏了。」歐陽曉平靜地點頭,然後捲起衣袖,伸直了胳膊,「來,打在我的手臂上。」
朱紗舉著針筒遲遲不敢下手。事到如今她才發覺,給人打針所要克服的心理障礙遠比被打針要多得多。
「歐陽醫生,您是否……還想和竹溪護士有聯絡呢?」她猶豫著開口問道。
歐陽曉忽然就抬起眼眸,直直地看著她。他也戴著口罩,因此她不知道他長什麼樣,此時又是怎樣一副神情。只是單憑眼神來看,她覺得他是個長情的人。
「我只是,覺得冒充別人不太禮貌……」
像是在傷口上撒鹽。
她輕咳一聲,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沉默。
「這種不禮貌,對於這家公司來說,微不足道。」歐陽曉輕聲道,「竹溪被不禮貌地帶走了,而我……已經習慣這種不禮貌的待遇。事情發生后……竹溪主動切斷了與我的聯繫。她覺得如果我背負著病重的父親,以及毀容的女友,那人生就太苦了。她說,要放我一條生路。」
朱紗閉了閉眼睛,不知該作何回應。
「然而,當她離開我的時候,我就死了。」歐陽曉頓了頓,「你這般費盡周折,也是為了在意的人吧。如果確定他也在意你的話,就不要放他走。」
數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忽然自走廊上發出。凌亂的腳步和大吼此起彼伏。
「砰」的一聲巨響,一個保安模樣的人踹開辦公室的門來,歐陽曉和朱紗齊齊一驚。
透過保安,朱紗看到走廊上凌亂的場面,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個身穿護士服的女人。她渾身是血,細長的傷痕橫亘在她的臉上,血肉橫飛。像是有野獸,一爪抓上她的面部。
她大聲嚎叫,鮮血淋漓的嘴彷彿是一個深不見底的肉洞。
似是忽然想起了不好的事,歐陽曉猛地抓住朱紗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她的皮肉里。
朱紗冷不丁打一個寒顫,她強行遏制住瀰漫上心頭的恐慌,大步上前。
「發生什麼了?」她努力保持鎮靜,開口問身旁的保安。
走廊上,四五個保安強行遏制住發瘋嚎叫的護士,還有一些人負責疏散嚇呆了的員工。
「還愣著幹嘛!」保安扭頭對朱紗狂吼。
歐陽曉到底是職業醫生,他迅速拿來急救必需品,為護士止血。護士又嚎叫了一陣子,緊接著便癱在地上不動了。「她狀態不好,可能有生命危險。」歐陽曉手腳麻利地為護士做快速檢查,「我需要立即給她實施治療。」
「那好,就按你說的辦。」保安頭目指揮下屬抬走昏迷的護士,隨即轉頭望向朱紗,「你,去拿鎮靜劑,然後跟我走。」
朱紗這才發現,這個保安頭目,就是之前在門口盤查她身份的保安。
保安頭目突如其來的命令,令歐陽曉立刻停止腳步。
「她是我的護士,我需要她幫助……」
「她經驗豐富,我需要她幫我做更重要的事。」保安頭目迅速打斷歐陽曉的話,「那個護士就是因為不熟練,才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愣著做什麼!」保安頭目扭頭,瞪大眼睛看朱紗,言語間的催促之意,格外明顯。
一顆心臟,忽然就在胸腔里狂跳起來。她隱約猜到了什麼,攏在口罩中的呼吸聲如雷霆一般在耳畔隆隆作響。
「我知道了。」她強作鎮靜,轉身走進辦公室,「我去拿鎮靜劑。」
她走到桌前,目不轉睛地望著靜靜擺放在桌面上的注射器。
「等一下!」歐陽曉擠過保安群,沖一般來到朱紗身邊,「藥品位置我換過,你不知道鎮靜劑在哪裡吧?在……」
他發現朱紗並沒有在聽他的話,於是立刻收了聲。
「醫生,鎮靜劑,這裡不是有一支嗎?」朱紗拿起桌上的注射器,慢慢舉到歐陽曉眼前,笑著眯起眼睛,「剛才想用沒用掉……醫生您的記憶,不太好呢。」
歐陽曉目不轉睛地凝望著朱紗。他和她心知肚明,這注射器里裝著的是沒有任何作用的生理鹽水。他本想用生理鹽水教導她經脈注射,不料突然有事發生。
「你們在磨蹭什麼呢!」保安頭目大聲催促,「不知道事情很緊急么!」
朱紗轉頭欲走,歐陽曉迅速捏住她的手腕。
「你確定?」他冷聲詢問她。
「我確定。」朱紗淡定點頭。
他沉默片刻,還是加大了音量,又說一句:「會出事的!」
「相信我。」朱紗輕輕拂去歐陽曉的手,「謝謝您。」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跟著一對保安,走向他們想要她去的地方。而那地方,也正是她渴望的地方。
「有危險就跑!不要猶豫,讓別人幫你!」歐陽曉急促的叫喊在身後響起。
朱紗回眸,卻被身後保安高大的身體遮擋住了視線。於是她只得馬不停蹄地往前走。
一扇巨大的金屬門橫亘在他們眼前。保安頭目解開密碼鎖的同時,一陣濃郁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撲來。
朱紗邁進房間,艱難地睜大眼睛。
房間中央,是一隻巨大的金屬籠子。秦栩就像一隻負傷的野獸般,頹然坐在籠子里。他帶著鋼鐵製造的口罩,那口罩就像一個巨大的鎖,鎖住他的牙齒和全部反抗的可能。
他渾身都是被利器割傷的痕迹,皮開肉綻。籠子四處血跡斑斑,觸目驚心。他像是死了,又像是沒死,一動不動,微長的頭髮垂落下來,遮擋住他的面孔。
籠子兩邊各站著兩個保安。他們手裡拿著長而粗的鐵叉,從籠子外面直插進去,貫穿秦栩的手和腳,留下乾涸的血洞。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幾乎忘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