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他們就這樣在路上行了三天三夜。
實在困得不行,就把車停在路邊休息站,睡三四個小時。在這種情況下,就算給朱紗一張溫暖柔軟的床鋪,她也無法安睡,因而只能扯著任白與她一起受苦,日月兼程。
終於到了目的地。她停好車,從背包里取出相機掛在脖子上,然後戴上鴨舌帽,又背上雙肩包。她攔住一位當地人,說自己是記者,而任白是她的司機,她要找許莉雅的父母。考古項目在當地進行了一個多月,當地人自然是知道的。
很快,朱紗拿到當地人繪製的簡要地圖。她買一些粗糙的食物和徒步必備品,然後就拽任白進山,任白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跟著她去了。
經由路人的指引,他們很快就找到了許父許母。他們正在一個地下洞窟前探尋著什麼。不遠處,有一個被小心保護好的深坑。
「上午好。」朱紗迎著烈陽走近,禮貌地向許父許母問好,「我是報社的實習記者,對您二位的工作很感興趣。我叫朱紗,您二位可能不知道我。我是莉雅學姐的學妹……在大學時期,學姐曾經給我許多照顧。」
朱紗說完便屏住呼吸,而如她所想,周圍空氣一片寂靜。許父許母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誠然他們不會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突然聽到亡女的名字。
如果許父許母要求看朱紗的證件,並去許莉雅的學校系統考證的話,那麼朱紗的謊言便很容易戳穿了。此時的對話更像是一種賭注,膽大的人,能贏到最後。
「你到底要打探什麼,古迹,還是我們家閨女?」許父忽然冷笑一聲,投給朱紗一個漠然而麻木的眼神,「我們無可奉告,你走吧。」
許母怔怔地望著朱紗,似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朱紗見許父言辭冷硬,沒有解釋的餘地,便轉身離去,在當地一位農戶家裡住了下來。
第二天,她被一陣敲門聲吵醒。農戶家的主人告訴朱紗,有人來找她。她出門一看,竟然是許母。
「對不起,昨天對你過於無禮了,但你要相信,我丈夫是沒有惡意的。」許母站在門外,細微的表情里,顯現出濃郁的悲傷,「我能讀懂你的眼神,你不是壞孩子,你也一樣活在痛苦與掙扎中。」
朱紗情不自禁伸手,將身形纖瘦如薄紙一般的許母攬進懷中。她能感受到許母的在她的懷裡小心翼翼地顫抖著,彷彿再用力一些,她就會破碎。察覺到背後傳來一陣聲響,她鬆開許母轉過頭去,看到的是睡眼惺忪的任白。
「關於閨女的事……我無可奉告。」許母兩隻手緊緊扣在一起,「我只希望她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走。她的靈魂很單純,不該被這複雜的世界打擾。」
「我明白。」朱紗輕輕點頭,刻意忽略任白望著她的灼熱眼神,「願她安息。」
「要跟我去山裡看看嗎。」許母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一些,但是臉上依然不見絲毫笑意,「山上有座秦代的古墓,但是已經被盜墓賊搬空了。不過那盜賊留下一個洞,洞內道路錯綜複雜,很有意思。」
任白意識到了什麼,蹙起眉死死盯著朱紗,而朱紗依然忽略了他。
「好的,您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你方便嗎?」
「方便。」朱紗答應完,就跑進裡屋收拾東西去了。
再然後,任白和朱紗跟著許父許母再次進山。許父板著一張臉走在前面,看上去格外不苟言笑。但他卻會在進山前對朱紗說,要是被蚊蟲咬了,可以向他要很有用的青草膏。
這是一家很溫柔的人。然而厄運,從來不會寬恕善者。
「你知道他們今天會來找你?」與許父許母拉開一段距離后,任白終於按捺不住,低聲詢問朱紗。
「不知道。」朱紗努力邁動雙腿,跟上前方的許父許母,「要是他們不來找我……那我再試試別的辦法。」
「那你……真的打算繼續做下去?」
「是啊。」她抬頭看一眼太陽,漫不經心地回答,「為了秦栩,我必須如此。」
許父許母沒有任何猶豫,順著剛搭好的梯子,就進了洞里。朱紗和任白跟著攀了進去。
「這一帶很少有地震洪水,土質適宜,因而這古老的洞窟得以保留下來。」許父只顧著一個人往前走著,而許母擔心朱紗和任白太寂寞,總是故意說些什麼,來提起他們的興緻。
「不知道這些盜墓賊究竟在想什麼,竟然挖出這麼個複雜的地洞。」許母舉起手電筒,照過眼前的地道,「或許,沒有機會成為地上的王者,在地下建造一座宮殿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是個很有藝術細胞的盜墓賊。」朱紗凝神許久,忽然開口,「許媽媽,我聽說,秦明羿一直在爭取減刑的機會。真的是這樣嗎。」
許父許母動作統一地停下腳步。
「這你也知道?」許母愣神許久,才露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你……到底是誰?」
許父和許母的眼神里充滿懷疑。感到氣氛不對,任白用力拽住朱紗的手腕。
「這不重要。」朱紗淡淡掃任白一眼,然後用力甩開他的手,「我希望,你們能堅持下去,不要放棄。絕對不能輸給……居心叵測的人。」
「小姑娘,你……」任白怔怔地望著一臉堅定的朱紗,實在不明白她到底要幹什麼。
同樣茫然的,還有許父和許母。
而朱紗像是沒事人一般,從容將一個橢圓的東西掏出包來,放在手裡輕盈地顛了顛。
「這是什麼?」許母困惑出聲。
「炸彈。」朱紗說完,抬眼沖許母笑了笑,「不是玩具,這是真的。」
她又拿出個開關一樣的東西輕輕搖了搖:「這是引爆器。」
許父許母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誰都知道,在封閉的地洞里引爆炸彈,會是什麼後果。
「請你們快逃。」朱紗昂起下巴,舉起引爆器,「馬上,我就會按動這個引爆器。」
「為什麼?」許父終於發出了聲音。他的眼裡沒有憤怒與震驚,只有無窮無盡地困惑:「這洞里……有你想保護的秘密?」
這樣的猜測顯然很有道理。只要時間足夠,沒準他會繼續猜測朱紗是盜墓賊的後人,她來此地,是為保護祖先的秘密。
「快走!」朱紗停頓三秒,冷冷說道,「等我按下,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許父和許母錯愕地看著朱紗。數秒之後,許父和許母才互望一眼,確認彼此的想法。
「她不像是個瘋子啊。」許母慘白著一張臉,顫抖的聲線里充滿了不確定。
「不像瘋子的瘋子才最可怕。」許父輕聲說道,「比如秦氏那一家。」
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朱紗覺得許父真的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
許父和許母打定主意,快速撤離地洞。
「小女孩,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啊。」許母在離開之前,還是沖朱紗說了一句。
凌亂的腳步聲過後,洞窟再次安靜下來。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一片黑暗中,任白目光明亮,「弄了半天,你不是來殺人的?」
「怎麼不是了。」朱紗勾起嘴唇,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
不等任白反應過來,她便按下引爆器。
一聲巨大的轟鳴在耳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