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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重擊

  儘管名義上只統領半數羽林,還有半數則在尹雄麾下,但當韋鈺大步走進曜儀城連日以來一直空缺的那座白虎堂時,他卻頭也不回地對緊隨而來的彭忠吩咐道:「擊鼓,聚將,左右羽林軍所有將校,若有一刻鐘不到者,斬!」


  彭忠根本問都沒問韋鈺為何把手伸到了尹雄麾下,畢竟,他素來看不慣藏頭露尾的尹雄,只覺得自家將軍這命令理所當然,答應一聲便立時前去傳命。


  隨著三通鼓響,各方將校聞聲而來,得知是韋鈺聚將,其中原本還有些疑慮的人也立時閉上了想要抱怨的嘴,甚至沒有一個人質疑韋鈺理當守孝卻被皇帝奪情之事。


  當計時的香終於燃盡時,彭忠就匆匆上堂行禮道:「大將軍,人都已經到齊了。」


  「很好。」韋鈺微微眯起眼睛,頷首說道,「升帳!」


  隨著兩列整整齊齊的軍將上堂廷參,大馬金刀坐在主位上的韋鈺目視著他們那鮮亮的戰袍戰靴,那掛在腰側的寶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最近很可能也是最後的那場征戰。


  那一次,他將失去母親的痛楚,那些無可發泄的憤懣,全都寄托在了長槍和戰刀之中,一場殺戮過後,身上的血漬竟是根本無法洗去。


  此時此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呼吸,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宮中紀韋餘黨不思悔改,密謀作亂,奉皇上御命,左右羽林立時進駐宮城,防戍各處!本大將軍將自領精銳,護持紫宸殿!」


  曾經權傾一時的紀氏和韋氏如今先後倒台,韋鈺功勛卓著,之前又平叛河東歸來,皇帝親口褒獎,給予了無數殊榮,更超擢為輔國大將軍,齊國公,因此韋鈺這一道命令一下,竟是無人質疑真實性,從上到下凜然行禮遵令,隨即魚貫而出,恰是沒有一絲雜聲。


  面對這令行禁止的場面,饒是韋鈺早就料到此節,等人全都走後,他仍是不禁笑了起來。那笑聲自始至終都是低低的,直到他轉身看著那高懸著的皇帝欽賜白虎堂匾額。


  「皇上,我這就率軍進宮護駕,還請你好好等著!」


  無論是之前封閉紀太后的仁壽殿和趙淑妃的集仙殿,還是後來封閉韋貴妃的仙居殿,又或者誅殺謝驍兒的那次,羽林軍曾經數次入駐宮城。因此,這一回韋鈺親自調兵遣將,竟是掐准了時機,有效地截斷了通風報信者,第一時間把洛陽宮各處全都納入了掌控。


  當他率軍圍住紫宸殿,自己獨自按劍走上高高的台階,直入這座皇帝便朝起居之地時,所到之處,人人噤若寒蟬。而且,隨著第一個腿軟的禁不住跪下俯伏,一時間,大堆內侍宮人紛紛下跪,沒有一個敢抬頭的。當謝瑞匆匆出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立時沉下了臉。


  可他終究還知道自己惹不起韋鈺,只能強壓怒氣上前,擠出一絲笑容問道:「韋大將軍,皇上正在午休,差我來問問,為何這麼大動靜?」


  韋鈺環視左右,哂然一笑道:「宮中紀韋餘黨作亂,我自是率兵進宮勤王。」


  勤王二字一出,饒是謝瑞打從得知訊息開始就有些惴惴然,此時也不由得面色大變。他剛想後退,卻不料韋鈺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動彈不得的他只能鼓起勇氣提醒道:「韋大將軍到底想幹什麼?你現在可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你就不怕有人出去嚷嚷一聲,你這是犯上叛亂嗎?」


  韋鈺冷笑一聲,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誰信?」


  這一次,謝瑞方才為之啞然。他看到韋鈺隨眼一瞥四面八方,人人都低低垂下了頭,竟然沒有一個想到出去示警的,他只覺得一顆心漸漸沉向了無底深淵。


  「馭下當恩威並濟,可皇上因為之前被紀韋兩家壓制,已經習慣了玩弄帝王心術,而不是因循正道。相反,清洗起來的時候,卻不惜大肆株連,這紫宸殿也好,貞觀殿也罷,他施恩有多少,懲處的又有多少?人人震怖其威,卻不曾感懷其德,又有多少人真正忠心耿耿?」


  不等謝瑞答話,韋鈺就盯著這位內侍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更何況,連為了他出生入死,對承謹更是一片丹心的南平王世子,秦王傅高廷芳,皇上都能因為一己之私說捨棄就捨棄,還能指望這些宮女內侍忠心回報?」


  「皇上是忘了孟子的話,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聽明白韋鈺這話里話外藏著的殺機,謝瑞終於再也站不住,雙腿一軟往地上跪坐了下來。當看到韋鈺依舊抓著自己的手腕,緩緩蹲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謝公公應該聽說過,什麼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還請你好好獃在這裡,否則,我不介意讓你變成紀氏和韋氏的餘黨。」


  縱使韋鈺只有單身一人,可眼看他鬆開手大步往內殿走去,眼看四周圍那麼多內侍宮人,竟無一人挺身直斥其非,自己亦是雙股打顫,難以站起身來,謝瑞仍是不禁心頭絕望。那一刻,他無比後悔為了防止觸怒皇帝,不曾對很多事情犯顏直諫。


  可他是真的不敢,皇帝這些年根本就不是聽得進人言的性子!


  當韋鈺走進內殿時,原本正在午休的皇帝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眼見得韋鈺按劍而入,他再也不覺得這個年輕的寵臣男生女相,而是只感覺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煞氣。饒是他事先已經做好打算,讓韋鈺和承謹兩邊拼一個你死我活,此時仍是難以按捺心頭怒火。


  「韋鈺,若不是朕一次次超擢提拔,你哪有今日!連你也想要反叛嗎?」


  「皇上,臣只是先下手為強而已。」


  站在那張寬大的床前,韋鈺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而是就這麼大剌剌地站著,居高臨下俯視著皇帝的眼睛。


  「狡兔死,走狗烹,皇上的這一手一直都玩得爐火純青,只可惜,臣不是昔日榮王府那些愚忠之輩!」


  「你……」皇帝一下子臉色青白,恰是氣得眉頭倒豎,「你竟敢拿那些叛逆……」


  「叛逆?皇上敢當著大庭廣眾之下,栽贓是當初紀太后籠絡了他們暗害承睿,可你敢當著貞靜皇后和承睿母子的面那麼說嗎?」韋鈺一下子提高了聲音,那巨大的聲響一時在寢殿當中回蕩,震得皇帝臉色發白,「紀家和韋家確實居心叵測,罪該萬死,可皇上捫心自問,你就對得起他們母子,對得起那些忠心耿耿為你奔走的人嗎?」


  「你住口,住口!」


  皇帝忘了韋鈺那絕世武藝正是自己一手造就的,忘了他的赫赫軍功也是自己一手培養的,此時下意識地將身邊枕頭靠墊等物一股腦兒朝韋鈺丟了過去,直到其輕輕巧巧閃開,他方才終於回過幾分神來,當即深吸一口氣怒吼道:「韋鈺,只要朕傳出你謀逆的消息,你定當不得好死!」


  「所幸皇上之前將臣抬舉得很高,說是忠臣良將的楷模,如今哪怕紫宸殿中有人出去說臣犯上作亂,只怕也會被群情激憤的羽林軍給殺了。畢竟,這裡頭很多人都隨臣出戰過,雖不至於真的把臣當成是軍神,卻也絕不會懷疑臣的風骨氣節。」


  見皇帝終於露出了慌亂無措的表情,韋鈺這才淡淡地說:「如果皇上在剷除紀家和韋家之後,乾綱獨斷,立時就冊立太子,那麼,臣恐怕也有些無計可施。但既然皇上也忌憚承謹這個之前拱出去的嫡皇子,甚至也不在乎高廷芳,那麼,就不要怪臣鑽空子了。」


  「你……你這個亂臣賊子,朕真是錯看了你!」


  「皇上何止錯看了我。你錯看了很多人。」韋鈺哂然一笑,卻是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當到了門口時,他就輕聲說道,「皇上放心,我也不會隨便讓消息泄漏出去,否則,天下藩鎮打著勤王的旗號群起反撲,我可不想接收一個天大的爛攤子。」


  眼見得韋鈺就這麼消失在了視線之中,皇帝只覺得渾身力氣一下子抽盡。哪怕是當年羽翼盡失,紀太后和韋貴妃更是聯手害死了承睿,愛妻肖琳琅因此和他翻臉的時候,他也不像是此時那樣無助。那時候他畢竟還是正統的天子,畢竟還有薛朝等一些忠心耿耿的臣子,畢竟還留著當年是榮王時,暗中栽培的一些班底。


  可眼下,當他一直栽培信賴,卻又打算趁著尾大不掉之前剷除的韋鈺反手重重痛了他一刀,他竟是就被困在了這看似富麗堂皇的紫宸殿中!


  當韋鈺大步從內殿出來,看到謝瑞還獃獃地癱坐在地,他就快步走上前去,突然一把將其拽了起來。沒等謝瑞開口,他就低低一字一句地說道:「謝公公,這紫宸殿你是不能呆了,委屈你去觀文殿里好好休息休息。只要你不四處亂竄,我不會對你如何。」


  謝瑞張了張口,可看到韋鈺那冷意森然的面孔,他立時閉上了嘴。等到被韋鈺押出了紫宸殿,他有心大吼一聲,可那種如同芒刺在背的感覺卻讓他不敢造次。直到被幾個羽林軍將士「護送」到了觀文殿,見這幾個人竟是轉身就走,他方才重重掐了掐虎口。


  韋鈺竟然就這樣把他丟在了這裡,是瞅准了洛陽宮已經落入了羽林衛手中,他插翅難飛?若是這樣,那他還能賭一賭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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