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一心
劉典簽和許主簿最關心的事情是什麼?
自然便是傳聞里中毒至深,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氣的秦王承謹,如今真實狀況究竟如何!
不同於各有背景的高、韋、紀三人,他們出身普通,能力也說不上太出眾,否則也不會人到中年才得到這樣低品級的王府官。但從品行上來說,他們都還算是老實忠厚的人。可不論如何,眼下東宮無主,他們怎會不希望承謹成為儲君,日後成為從龍功臣?
所以,此時此刻聽到高廷芳吐露的這個消息,兩人先是獃獃站在那兒,隨即卻面露狂喜。劉典簽喜極而泣地說了一句蒼天保佑,而許主簿則更是誇張,也顧不得高廷芳就在眼前,在屋子裡團團轉了一圈,最終對著大門撲通跪下,竟是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然而,隨著高廷芳又說出了一句話,激動到有些狂躁的他們立時冷靜了下來。
「此事連皇上都不知道,整座王府也只有你們得知,決不可走漏了風聲。」
劉典簽先是忙不迭點頭,旋即卻忍不住問道:「高大人,秦王殿下安然無恙是大好事,可您為什麼要瞞著皇上和天下人?」
一旁的許主簿連忙一把拉住劉典簽,壓低了聲音說:「這還不簡單,剛剛高大人說的話你沒聽見?貴妃娘娘唆使衛南侯給秦王下毒,衛南侯都已經承認了,接下來皇上必定會嚴查韋家,而韋家若是狗急跳牆,不知道秦王已經正在康復那還好,如若知道……」
「啊!」這一次,劉典簽終於恍然醒悟,他非常慚愧地躬身謝罪,可剛行禮就被高廷芳攙扶了起來。不但如此,他還看到高廷芳又用一隻手托住了許主簿的胳膊。
「秦王殿下的王府官,從前也不過是看上去好看,其實一直都沒有齊全過,我這個身體不好的,也只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給他上幾天課。如今紀雲霄已死,韋鈺因母喪請求辭去秦王長史,此事皇上多半會允准。既然如此,秦王府的官缺,可以說是空了一多半。」
說到這裡,高廷芳微微一頓,旋即就誠懇地說:「之前秦王殿下已經向皇上請旨,整飭金吾衛,以及所轄的親衛府、勛衛府、翊衛府,同時自行徵辟秦王府以及三衛府屬官,最終卻因為他中毒暫時擱置。如今趁著外人都當秦王殿下是在家休養期間,二位可以輔佐秦王殿下,把人選擬定出來,供秦王殿下篩選。等到他復出之日,立時就可以推行。」
劉典簽和許主簿做夢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好事掉到他們頭上!
想到秦王承謹雖說從前不顯山不露水,如今卻是皇帝親口承認的嫡皇子,而且不像穎王承謙那樣狂妄自大,也不像被廢為庶人的三皇子承誠那樣大偽若真,恰是很淳樸的人,而高廷芳這個名義上身份最高的秦王傅亦是素來不拿捏架子,如今還把這樣重要的事情拿來和他們商議,兩人對視一眼,最後同時退後一步,深深行禮躬身。
「秦王殿下如此信賴,高大人如此器重,我們敢不盡心竭力?」
高廷芳心中一松,笑著頷首道:「既如此,還請二位在滿朝文武當中篩一篩。不要和人爭搶熱灶,想來這麼多年了,有真才實學卻被排擠的人,怎麼可能在少數?」
「是是是……」
當最終安撫好了劉典簽和許主簿,眼看兩人神采飛揚地告辭離去時,高廷芳親自送到門口,面上終於比之前的凝重鬆快了不少。
剛剛一直守在書房外頭的洛陽卻忍不住問道:「世子殿下,他們真的可靠嗎?萬一把風聲泄露出去,那怎麼辦?」
「他們能進秦王府,是皇上點的將,因為承謹還小,挑的至少是品行可靠的人。而韋鈺又篩過一次,如若真的有什麼問題,想來韋鈺也總會有隻言片語,甚至於更明確的態度流露出來。而我之前往來於秦王府時,也曾經觀察過他們倆,理應是可信的。」
說到這裡,高廷芳想到近來這撲朔迷離的亂象,不禁自嘲地一笑:「再說了,他們說出去,也要有人相信。我之前在承謙和承誠之間左右逢源,讓他們鬥成一團,現在我放出這樣的風聲,說是承謹已經沒事了,你說外頭那些人會覺得這是真的?」
洛陽頓時心悅誠服。等到跟著高廷芳去見承謹的路上,他東張張西望望,突然又小聲問道:「之前世子殿下說過,紀飛菲那個老虔婆想要潛入榮慶宮時,曾經把這座秦王府當成演練的地方,那現在我們就這麼一點人,很難防守得住這兒,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
高廷芳答得雲淡風輕:「外頭戍衛的人,馬上就會換成翊衛府,韋鈺一手帶出來的那些驍勇虎將。若是再讓人輕易潛入甚至得手,他們還有什麼顏面自稱虎賁?」
洛陽聽到虎賁兩個字就滿心不痛快。一則是因為他和當初神出鬼沒老是亂闖,如今卻變成那副死樣子的韋鈺實在合不來,二則是因為疏影跟著江陵郡主去平叛,如今常常拿著那些翊衛府的驍將來和他比,他氣得要死,卻還沒法找回場子。
就在他悶悶不樂的時候,只聽得前頭的高廷芳輕咳一聲道:「黃軌孟憲他們都是豪爽漢子,你要是樂意,可以沒事去找他們和麾下那些人比試比試,彼此也好多幾分交情。」
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抑制不住的歡呼,高廷芳哪裡不知道,洛陽是想著把疏影提過的那些人統統打一遍,也好發泄心頭之怒,順便讓心上人看看本領。他當然不會戳破這青澀的少年心思,只是走路的腳步更加輕快了些。
讓這個精力充沛的小傢伙有點事做,這秦王府說不定還熱鬧些。
等來到了承謹起居的那個院子,他一進屋就把疏影叫了出去和洛陽做伴,自己則是坐在了那床頭。之前是他在馬車上用了點小手段讓承謹昏睡了過去,如今他權衡了一下,終究還是在承謹周身幾個重要的穴位一一揉捏按壓,不多時就聽到了一聲呻吟。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在看到床邊坐著的那人的瞬間,承謹先是有些迷惑,隨即很快就變了臉色。發現自己不是在馬車上,而是在寬大的床上,他怎會不明白內情?
為了迴避自己的問題,大哥竟然把他弄暈了!
從來不使小性子的承謹只覺得心頭氣苦,竟是使勁一個翻身,留給了高廷芳一個背影。直到發現背後悄無聲息,既沒有動作,也不見聲音,他才心裡有些發毛,可待要回頭去看,他又覺得不甘心,一時就這麼和高廷芳僵持了起來。終於,他聽到了悠悠一聲嘆息。
「你不是想問,我去紫宸殿都發生了什麼,為何這麼久才回來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承謹只覺得一顆心猛然揪緊,本能地意識到大哥之前不想說,必定有不想說的理由。可是,他不想一直都做被人庇護在羽翼底下的雛鳥,當下竟是死死捏緊拳頭,整個人紋絲不動。
「我以防止韋貴妃狗急跳牆為由,說服了皇上,但我從紫宸殿出來之後,就被仙居殿的內侍團團圍住……」
儘管高廷芳說得平平淡淡,可承謹聽在耳中,卻只覺得驚心動魄。尤其當得知高廷芳竟是用仰藥自盡作為要挾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伸手重重壓在了高廷芳的膝蓋上,情不自禁地叫道:「大哥……」
高廷芳這次終於發現,承謹省掉了一個字,不禁被這一聲大哥叫得愣在當場。然而,他終究沒有想到承謹早已經從江陵郡主那兒知道了內情,只以為他是叫順了口。見小傢伙已經不賭氣了,他就摸了摸承謹的頭,笑著寬慰道:「不用緊張,假的,我騙騙他們而已。」
可承謹從江陵郡主那聽說高廷芳為了偽裝病體孱弱,曾經不惜服下陰陽逆行丹這種穿腸毒藥,他一點都不覺得高廷芳真的是開玩笑騙人。他臉上綳得緊緊的,卻再也沒有插嘴,而是靜靜地聽完了那段經過,包括仙居殿中,皇帝和韋貴妃的言詞交鋒。
然而,高廷芳終究隱去了韋貴妃對皇帝的指斥,以及皇帝對韋貴妃那赤裸裸的譏諷。
「從我們剛剛出宮時的情形來看,皇上應該已經軟禁了韋貴妃,接下來便是清洗韋家一系,所以,我已經對劉典簽和許主簿說了,趁著別人都不知道你已經漸漸恢復,把王府官的缺口,還有金吾衛下轄三衛府的整飭都開始做起來,第一步就是挑選人手……」
聽著高廷芳那有條不紊的安排,承謹輕輕咬著嘴唇,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就在他仔仔細細看著面前那張臉,想象對方小時候和自己會是如何想象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了洛陽那極大的嗓門。
「世子殿下,清苑公主來了。」
隨著洛陽和疏影親自開門,清苑公主就提著裙子大步進來。
她看了一眼已然能夠坐起的承謹,先是又驚又喜地睜大了眼睛,但隨即就顧不得和承謹打招呼,急匆匆地說道:「高大哥,承謹,韋鉞躲在昭義節度使巡官劉易峰那裡,但他已經被拿了,意圖攔阻的劉易峰被格殺當場,消息還沒有傳開,我因為正好就經過左近,所以得知此事後立刻就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