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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逼問

  這傢伙根本就不是什麼竹君子,而是一個只知道拿生死要挾人的無賴!

  好容易用最快速度找來肩輿,讓人抬上高廷芳就健步如飛趕往仙居殿,為首的內侍黃德就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誹。他不是沒有想過設法從高廷芳手中把那瓶疑似毒藥搶過來,奈何自始至終,高廷芳就沒把那東西離開過嘴唇,他生恐惹出無法收場的事情來,只能恨恨作罷。


  可一不留神讓高廷芳身邊一個小內侍跑了,又被高廷芳這麼耽誤了時間,四個抬著肩輿的內侍那便倒了大霉,一路飛奔,當到了仙居殿時,他們赫然滿頭大汗。不只是他們,受謝瑞之命扈從高廷芳,如今卻被一併裹挾來的兩個內侍,眼下不只是汗流浹背,而是汗濕重衣。


  不論今天韋貴妃如此強請高廷芳,究竟是好意還是惡意,他們回紫宸殿後都會遭到重重責罰!


  從肩輿上下來時,高廷芳隨手把瓷瓶蓋子蓋上,隨隨便便塞入了懷中,繼而輕輕一甩袖子,毫不遲疑地上了台階。


  黃德原本還以為對方又要拖延時間,免不了三請四請甚至動粗,此時見其如此光棍,和之前以仰藥自盡要挾的無賴樣大不相同,不禁有些發愣,竟是眼睜睜地看著高廷芳直接登上最後一級台階進了殿。


  儘管心下有些沒底,但黃德還是安慰自己說,人是韋貴妃命他去「請」的,如今人既然已經進了仙居殿,那總歸不會再出什麼問題。


  至於皇帝震怒……想當初仁壽殿和集仙殿的內侍宮人在紀太后和趙淑妃失勢后是什麼下場?他們這些仙居殿的人能夠倖存下來,還不是多虧了韋貴妃強勢回歸?既然反戈也未必有活路,還不如跟著韋貴妃一條道走到黑,說不定把穎王拱上皇位,他們也能水漲船高!

  高廷芳雖不知道外間那些仙居殿的內侍已經豁出去了,可走進仙居殿時,他卻心裡明白,韋貴妃如此將他裹挾到仙居殿來,卻是已然算得上破釜沉舟。偌大的前殿並沒有人,而他也並不打算穿過這空蕩蕩的大殿步入後殿,因而直接停下了腳步。


  「貴妃娘娘既然請了我來,為何卻藏頭露尾,吝惜一見?」


  「好歹我也是差點當了你岳母的人,世子就不能把話說得好聽一些?」


  隨著這個清脆猶如百靈鳥一般的聲音,韋貴妃蓮步姍姍,竟是單身一人出現在了高廷芳面前。她並沒有穿那些非常正式的禮服,又或者閑適自如的家居便服,而是一身慵懶寬大,完全遮掩了美好曲線的袍子,胸口拉得微微有些低,露出了歲月也無法掩蓋的無限美好風光。


  見高廷芳滿臉沉靜地站在那兒,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她就直接在主位上坐了下來:「你好歹也是阿媛那丫頭看中的男人,我就算再葷素不忌,也不會色誘你,更何況,你是什麼人,我早就有數了。」


  說到這裡,韋貴妃的眼神倏然一凝,話語變得如同刀子一般:「行刺衛南侯韋泰,是你所為嗎?」


  「不是。」


  見高廷芳微微皺眉,二話不說給出了一個回答,韋貴妃不禁一把抓住了扶手。


  「貴妃娘娘懷疑什麼,我知道。可你不妨想一想,我到東都是因為什麼?是因為南平遭楚國侵攻,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必須為國出力,這才不得不來。既然是臨時起意,我身邊又統共只有這點人,承謹中毒之後,我把人全都調到觀文殿護著他的安全還來不及,哪裡還分得出人手去行刺衛南侯,挑起大亂?」


  高廷芳毫不畏懼地直視著目光犀利的韋貴妃,一字一句地說:「如果真要拿衛南侯做什麼,當時裹挾他離開韋府之後,我何必把他交到皇上手裡!」


  四目相對,韋貴妃看出了高廷芳那眼眸中的坦蕩無懼,心裡的七分懷疑已經減到了三分。然而,她素來是只相信自己的人,卻並不會就此完全篤信高廷芳的話。


  哂然一笑后,她就自嘲似的說:「先有謝驍兒,然後又有如今這個膽大包天的刺客,全都把韋家玩弄在了股掌之上,只怕眼下在不少人心目中,我就是那個最可能派人行刺嫡親哥哥的人,是也不是?」


  高廷芳知道韋貴妃這會兒不需要安慰,需要的只是一個明確的回答。因此,他垂下眼瞼,沉聲說道:「不錯。」


  「呵,你倒真是敢說!」韋貴妃眼神中厲芒大盛,一推扶手站起身來,雖只是那寬大慵懶的袍服,可被她穿著,卻依舊像是盛裝禮服一般。


  「我這輩子確實絕情絕義,翻臉不認人,可唯有對大哥,我從來都是感激敬重。別說他絕對不可能行刺承謹,就算真是他做的,我傾盡一切也會給他洗脫這罪名,又怎會為了別人眼中的利益,就把他生生放棄掉?」


  高廷芳輕輕吸了一口氣,旋即突然問道:「就因為當初在貴妃娘娘身陷淄王府不能脫身的時候,衛南侯為了你的事情拔劍和老侯爺決裂?而後又和你聯手,把那個目空一切恣意妄為的淄王給送進了九幽黃泉?」


  「想不到南平王世子居然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韋貴妃心中殺意漸熾,語調卻越發雲淡風輕:「不錯,就因為他肯為了我這個妹妹背離父親,捨棄前程,不顧危險,我自然這一輩子都記得他的情。更何況,我縱使還有其他弟妹,可既然不是一母同胞,當初我深陷污泥的時候,他們也不曾伸過手,那麼即便他們姓韋,那又與我何干?我只有這個哥哥,也只認這個哥哥!」


  「貴妃娘娘說得不錯,就憑當年衛南侯肯為了你不惜一切,而後更在當今皇上剛剛登基的時候,配合紀太后與你將榮王府舊屬一網打盡,讓貞靜皇后和懷敬太子橫死,你也不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放棄他!」


  高廷芳話音剛落,就只見韋貴妃跨前一步,滿臉盛怒地站在了他的跟前,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慄。然而,他今天不惜冒險也要踏進仙居殿,為的就是眼前這最要緊的幾句質問,別說這殺意宛然的目光,就是斧鉞加身,他也不會有任何退縮。


  「好,真是很好。怪不得皇上會賞識你,你一個外人,倉促之間到東都來,居然能夠在這麼短時間裡就把當年舊事訪查到這個份上,更一心一意地輔佐承謹這個黃毛稚子,換成我是皇上,又怎會放過你這麼一個孤身在外,沒有其他憑恃的人才?」


  儘管高廷芳消瘦而頎長,可韋貴妃站在他的面前,略矮半個頭卻絲毫不顯得弱勢。她沒等高廷芳辯解,就一字一句地說道:「皇上既然已經把紀飛菲定成了指使榮王府舊人,害死懷敬太子的真兇,卻沒有把韋家算進去,當然是因為韋家還沒垮。可是以你的聰明,也應該聽出來了,皇上絲毫沒有還榮王府舊人一個清白的意思。」


  高廷芳強忍心頭憤懣,緊抿嘴唇,沒有開口。


  「你既是對當年舊事很感興趣,那麼事到如今,我不妨明明白白告訴你,我當年固然縱容了紀飛菲的人給阿媛傳遞假訊息,可剩下的事情,我一絲一毫都沒沾過手,我大哥衛南侯韋泰也是一樣。我畢竟和肖琳琅做了這麼多年姐妹,哪怕其中多是虛與委蛇,可也不想沾上那樣的因果。承睿也是一樣,他畢竟是叫過我韋姨姨的人,我不想沾了他的血。」


  高廷芳縮在袍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尖銳的指甲刺入了掌心,但卻成功地讓他的心如同冰雪一般冷靜。


  「不沾血,並不代表貴妃娘娘什麼都沒有做過。否則,你也好,韋家也罷,又怎麼會被皇上當成眼中釘肉中刺?而你又怎麼會在衛南侯剛剛遇刺之後,強行把我帶到這仙居殿來?難道你不是為了和皇上面對麵攤牌,用最大的努力談一次?」


  「你看得很准。」韋貴妃那種慵懶終於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肅殺和陰狠,「沒錯,我從來沒說過自己就如同白蓮花一樣潔白無瑕,沒有動手不代表我就什麼都沒做過。肖琳琅也好,李承睿也罷,全都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可他們擋了我的路!自從我從九幽黃泉活著回來之後,我就不甘再居於人下,聽人擺布。哪怕是皇上,一國之君,我的夫主,他也一樣!」


  她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竟是伸手摩挲著高廷芳那瘦削的面龐,見他不閃不避,木然佇立,她就冷冷說道:「你是阿媛的心上人,卻也是承謹的保護者,韋家的仇人。若只有單單這三個身份,我留你在此,皇上未必會放在心上,可好就好在,你不是大唐子民,而是南平王世子!」


  高廷芳眉頭都沒皺一下,口氣冷淡地說:「而且,若是貴妃娘娘放出風聲去,皇上為了除掉韋家,任憑我陷在仙居殿送了性命,他這個一國之君的臉面也就丟盡了。對於好容易找回臉面的皇上來說,這是最不可忍受的,我說得沒錯吧?」


  面對這樣一個難以攻陷的人物,饒是韋貴妃從來自詡智計,也不禁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她強行把那些挫敗感驅出腦海,冷冷說道:「沒錯。我已經把承謙送走,如若皇上不來,那麼,少不得便有幾鎮節度使要嚷嚷著清君側,殺進東都城!」


  幾乎就是她話音剛落之際,外間就傳來了搖光略有幾分慌張的聲音。


  「貴妃娘娘,皇上……皇上來了!」


  韋貴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就笑了起來:「看來,世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幾乎已經勝過承謙這些皇子了,居然這麼快就能讓皇上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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