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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家國為重

  小時候在榮王府中,穎王曾經看著年長几歲的長兄懷敬太子李承睿獨佔父親的寵愛,所有人的讚揚,可自從那對母子一朝橫死,母親韋玉樓卻封為貴妃之後,就再也沒人敢小覷他,就連涼王偶爾的頂撞,也都被他用強硬的態度反擊了回去。


  可如今卻偏偏多了個高廷芳!


  他不但在高廷芳手中吃過數次大虧,高廷芳一手扶起來的秦王承謹更成了嫡皇子,成了他最大的對手。他本待娶了江陵郡主,讓高廷芳徹底知道誰才是真正有手段有權力的,誰知道竟會遭到這樣的羞辱!

  「混賬……混賬王八蛋……不識抬舉!」


  已經完全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他渾身發抖,一骨碌爬起來之後就聲色俱厲地斥道:「高廷芳,高廷儀,你們兄妹不要以為得了父皇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這大唐須不是你們橫行的地方?衝撞親王儀仗,真是反了,來人,給我拿下他們!」


  這一次,穎王的那些侍衛再也不敢有任何遲疑,慌忙齊齊撲了上去。然而,杜至和洛陽齊齊前沖搶在最前,雖只是兩雙肉拳,卻硬生生轟飛了最前頭的幾個侍衛。


  就當穎王看著並肩而立的高廷芳和高廷儀,氣得直跳腳時,他卻突然只聽得一個侍衛嚷嚷了一聲殿下小心。等他反應過來時,卻只見身後左右陡然圍上了幾騎人。


  直到這時候,他才看到高廷芳對著自己露出了一個譏誚的笑容。


  「穎王殿下,我固然是只帶了兩個人出宮,但舍妹卻也不是孤身一人。南平王女的白龍衛是否浪得虛名,你是否要當街體驗一下?」


  江陵郡主本想瞞著高廷芳將這件事無聲無息平下去,可此時此刻既是發現高廷芳已然知情,更因此和穎王衝突了起來,她自然心有靈犀,猛地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見四名白龍衛已是將穎王圍在了當中,她就嘲諷道:「之前突出衛南侯府時,我不得已挾持過衛南侯,如今穎王殿下是否想嘗一嘗利刃加頸的滋味?」


  穎王只瞧見過江陵郡主那和東都貴女完全不同的颯爽英姿,何嘗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親自體會到這種殺伐果斷?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彷彿能滴下血來。


  「好,你們很好!全都給我撤回來,回王府!」


  眼見穎王府的那些侍衛果然灰溜溜撤回,江陵郡主這才打了個手勢,等四名白龍衛退回身邊,她見穎王眼神閃爍,似乎還有點想要找回場子的意思,不禁哂然一笑。


  「怎麼,穎王府還有意在這天街上和我比拼一番兵法軍陣嗎?」


  穎王那張臉頓時更黑了。他狠狠地瞪著那對兄妹身邊那僅有的六個人,最終還是放棄了立時三刻報仇雪恨的衝動,頭也不回上馬離開。隨著那些穎王府侍衛倉皇跟上離去,四周圍觀的人群竟有不少人發出了看熱鬧不成的惋惜嘆聲,而高廷芳則是輕輕搖了搖頭。


  「大哥。」江陵郡主遲疑了一下,終究坦白說,「南平來使是光老大人……」


  「我知道。」見江陵郡主頗感意外,高廷芳就笑了笑開口說道,「既然見到了你,我就不去四方館了,我們回太白別院。」


  江陵郡主也不想再帶著高廷芳去見對他知根知底的光孝友,聞言自然求之不得。等到她登上了馬車,看到洛陽在外頭對她做了個鬼臉,竟是大搖大擺佔了自己的坐騎,她哪裡不知道他是留著地方讓她和高廷芳單獨說話,面上不禁微微一紅。


  然而,這一程路上,儘管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高廷芳卻始終不出一言,她先是失望,漸漸卻有些驚疑,等到下車時,心情竟是不知不覺沉甸甸的。她很清楚,只怕是高廷芳已經做出什麼不容更改的決定,這才把要說的話留到這兒再說。


  兩人已經數日沒有回到這座太白別院,留守在這兒的袁釗等侍衛自然慌忙迎了上來。可看到高廷芳做了個手勢,哪怕有滿心的問題想問,袁釗最終還是示意眾人各歸其位,

  眼看高廷芳帶著江陵郡主一路進去,若有所思注視著那兩人的背影,他突然對身邊同樣留下的杜至問道:「郡主自從那一日負氣離開之後,凱旋之後也是在秦王府借宿了一晚,這還是第一次回來吧?」


  此話一出,杜至頓時愣住了,掐著手指數了一下,才倒吸一口涼氣:「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郡主之前出走後,一度借住穎王府,後來又是在宮裡,出宮之後立刻跟著秦王殿下去平叛,凱旋迴來在秦王府住了一夜,而後又是在宮裡觀文殿照料秦王殿下……」


  「看世子殿下那臉色,再加上東都城中突如其來的婚事傳聞,只怕郡主在東都待不了幾天了。」袁釗深深嘆了一口氣,神情悵惘地說,「從前洛陽和疏影飛鴿傳書時,一直都說郡主如何如何好,我和你還有其他人都沒見過,見到之後才知道,聞名遠不如見面。老天爺偏偏就這麼不公平,明明他們這般情投意合,卻還有那麼多難以邁過的溝坎。」


  杜至登時罵道:「都是那個南平王!如果不是他,世子殿下和郡主怎麼會像現在這樣騎虎難下!」


  對於別人那忿忿不平的抱怨,高廷芳哪怕聽到,也只會置之一笑。當來到別院深處的致遠齋時,他轉頭看見落後幾步的洛陽主動停下了腳步,就先示意江陵郡主進了屋子,這才對洛陽說道:「一會兒記得去替疏影收拾一下東西,這幾日在宮裡一切都是湊合,既然回來,你得想著她才是。」


  洛陽被高廷芳說得滿臉通紅,下意識地解釋道:「世子殿下,我對她不是……」


  「不是什麼?你想說自己不喜歡她?既然這樣,我回宮之後就對她說……」


  看到洛陽一瞬間緊張得連連搖頭,高廷芳不禁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臂膀就輕聲說道:「珍惜眼下,有什麼話不要藏在心裡,否則等到錯過就晚了。」


  洛陽為之一愣,眼睜睜瞧著高廷芳轉身進了致遠齋,那兩扇房門在眼前關上,他突然生出了一種不那麼好的預感。他有心湊到門上去偷聽,可腳卻猶如生根了似的扎在地上完全動彈不得。但很快,屋子裡就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這下子他卻是縱使不想偷聽也不成了。


  江陵郡主對於滿是各色書籍的致遠齋那是最熟悉不過了。據她所知,這些書也是昔日榮王府別院的舊物,正該屬於高廷芳這個名正言順的主人。


  因此,看到高廷芳進門之後就徑直到了一個書架上,似乎很隨意地取了一卷書下來,她定了定神就單刀直入地說道:「大哥怎會知道南平來使是光老大人?」


  「因為是我請他來的。」


  徐徐轉身的高廷芳看到江陵郡主一時臉色緊繃,他就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在你和我翻臉搬出太白別院之前,我就給你父王連著送過好幾封信。自然,並不是為了急著把你接回去,我也不曾想到,穎王的眼光這麼好,居然打你的主意。可楚國之前退兵,是因為我利用了徐長厚的高傲自大,心急焦躁,哪怕他後來沒有趁機在紀庶人宮變的那天晚上潛入太白別院行刺我,我也知道,楚國仍然是南平的心腹大患。」


  見江陵郡主沒有說話,高廷芳就繼續說道:「因為蘇小弟的關係,我和南漢副使劉綸有了些小小的交情。南平和南漢在楚國一北一南,從前就曾經聯手,所以在我居中牽線搭橋之下,你父王和南漢國主已經立下了盟約。你父王的脾氣我清楚,韋貴妃的提親他一定不會答應,而韋貴妃既然以楚國侵攻作為要挾,那這條盟約也該履行了。」


  直到這時候,江陵郡主才知道,高廷芳並非是用東都危險這樣簡單的理由勸父王派人接自己,而是還準備了她完全無法拒絕的計策。她狠狠咬緊了嘴唇,最終一字一句地問道:「大哥是想勸我回去安定民心,輔佐父王?」


  「不是你一個人回去。」見江陵郡主的臉上先是流露出了驚喜之色,但隨即立時斂去無蹤,想來也是認清了他不可能丟下承謹以及東都這一攤子隨她回去,高廷芳就毫不避諱地說,「你帶上蘇小弟一塊回江陵。」


  「你說什麼?」江陵郡主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衝到了高廷芳面前,雙手支著桌案,眼神中滿是驚怒,「大哥,為了想讓蘇小弟有個歸處,你難道竟然不惜把我推出去?」


  「廷儀!」高廷芳一口喝住了整個人都在顫抖的江陵郡主,隨即緩緩伸手,壓在了她那冰涼的手背上,「我不是那種會把愛人讓給別人的人,更何況蘇小弟對你只有敬,沒有愛。南漢國主連尚未弱冠的他都容不下,得知你這朵天下諸國帝王貴胄無不愛慕的鮮花,竟然被他這個容侯摘下了,那位國主豈不是更要因為這一樁聯姻而日日不安,還能善待蘇氏部將?」


  江陵郡主這才知道自己是想岔了。她一下子癱軟了下來,想要賠個禮,卻又張不開這個口,乾脆如同別的女孩子賭氣似的別過頭看向別處。


  「蘇小弟既然叫你一聲廷儀姐姐,你就和他認作異姓姐弟,同回南平,共御楚國侵攻。他這個容侯對於南漢情形很熟悉,只要沒有郡主儀賓這一層身份,而只是作為郡主的義弟,就不容易遭到南漢國主忌憚,如此兩國聯手壓制楚國,也就名正言順了。」


  高廷芳頓了一頓,這才一字一句地說:「你離開東都,韋貴妃自然再也算計不了你和穎王的婚事,而皇上也就不可能再疑忌南平在秦王和韋家之間左右搖擺。最重要的是,你和蘇小弟都能脫離如今形勢一觸即發的東都,讓我沒有後顧之憂。」


  江陵郡主終於面色大變:「大哥是說,我是你的後顧之憂?」


  「你聰慧果敢,英姿颯爽,但我請你隨秦王殿下征戰,已經使得你險些毀譽,我不能再冒這個風險了。接下來不再有那些明著的廝殺,儘是污穢的陰謀詭計,我一個別人眼中的將死之人可以不顧一切,但唯獨不能不顧你。


  而你更不能沾染這些東西,因為南平需要的是一個光明正大站在人前鼓舞士氣的王女,而不是一個在宮宅之間算計的郡主!更何況,為了南平解決楚國的危機,和在東都為了大唐皇權之爭殫精竭慮,何為重何為輕?」


  「自然是家國為重。」艱難吐出這七個字時,江陵郡主只覺得整個人的力氣彷彿都完全抽空了。她無力地低下頭去,最終方才再次直視著高廷芳的眼睛,「但大哥你要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能輕賤自己,無論是為了承謹,還是為了韋鈺!」


  面對那樣一張無法拒絕的面孔,高廷芳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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