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挾持
高廷芳萬萬沒有想到,剛剛還在勸慰韋鈺的承謹會突然無聲無息地倒下。
當他撲上前去抱起承謹的剎那,他簡直一顆心都快蹦了出來。他幾乎下意識地扣住承謹的腕脈,竭盡全力平靜心緒,同時努力觀察著承謹的臉色和嘴唇。
當他得到那個答案時,他立時轉頭看向了院門口的韋泰和韋鉞父子,隨即一字一句地喝道:「洛陽,疏影,去剛剛的正堂,看看我們用過的茶盞有沒有收拾下去,秦王殿下中毒了!」
中毒這兩個字就如同一股陰風,瞬間卷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當韋泰看見越牆而出的洛陽和疏影時,片刻呆愣之後就立時反應過來,當即又驚又怒地喝道:「侯府重地,豈容你們亂闖,來人……」
然而,他這個人字還沒來得及出口,高廷芳就已經厲聲吩咐道:「快,去找鹽水,還有找筷子來,如果有薑末那就最好……」
說到這裡,他冷冷盯著韋泰,聲音中赫然帶著從未有過的殺機:「侯爺如果希望一網打盡,這是最好的機會,但接下來等著你的,必定是韋氏家破人亡!韋鈺的母親瓊娘已經死在了這裡,如果秦王殿下也有個三長兩短,除非你覺得貴妃娘娘和穎王殿下能在頃刻之間控制整座東都,否則,侯爺還請斟酌一下後果。」
韋泰何嘗被人這樣威脅過,看到蘇玉歡和清苑公主慌忙按照高廷芳的吩咐去找東西,而江陵郡主則是不動聲色地擋在了高廷芳身前,他怒氣沖沖地猛然上前了幾步,可緊跟著卻被身後的韋鉞死死拽住了。
「父親,你不能上了這惡當,這必定是他們的苦肉計,韋鈺……」
韋鉞本想說一切必定是韋鈺計劃好的,可是,當他看見韋鈺面無表情地抱著瓊娘站起身來,隨即竟是猛地一彈躍上了圍牆,他不禁為之大急。可還不等他招呼府中親兵攔截,卻只聽韋鈺冷笑道:「韋家既然想要自尋死路,那我成全你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凜然暴喝:「衛南侯韋泰下毒謀害秦王,罪在不赦!」
眼見韋鈺發出這震動衛南侯府的聲音之後,立時抱著瓊娘從牆頭疾掠而去,江陵郡主想到之前自己那種非常微妙的預感,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她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拚命給承謹催吐的高廷芳,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大哥想過嗎?想過今天的這一切也許並不是巧合?
韋鈺的生母瓊娘應該是韋家人拿捏韋鈺的最好把柄,怎會輕易讓她死了?
韋家人縱使將承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可又怎麼會在這時候動手?
今天這一幕一幕實在是來得太過應接不暇,這後面會不會有一隻真正的黑手?
可就在這時候,江陵郡主突然發現,高廷芳在百忙之中竟是側頭瞥了她一眼。
那一瞬間,她把所有胡思亂想都趕出了腦海,心領神會地輕輕頷首。
她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韋泰已經完全狂亂了。瓊娘的死,承謹的中毒,一樁一樁全都是他完全沒意料到的突發事件,尤其是韋鈺這一聲完全可傳遍衛南侯府的嚷嚷,更是把他推入了一個極其險峻的境地。
他身上的嫌疑現在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他要不要把心一橫賭一賭?
就算韋鈺已經抓不回來了,但眼前的這些人雖不是鐵杆帝黨,卻是皇帝身邊最值得信賴的一批人,如果他能夠把這些人扣在手中,怎麼都可以爭取到離開東都!只要能夠回到義成軍節度使,憑著他在那裡數年的苦心經營,應該足可自保……
對,不能在這東都城中等死,絕不能任人宰割,紀家就是最好的榜樣!
「承謹!」
正當韋泰打算破釜沉舟誓死一搏的時候,他卻陡然之間聽到了又一聲暴喝。他已經被韋鈺之前的那舉動給嚇怕了,可當發現發出聲音的是高廷芳時,他不由得怔了一怔。
就是這樣一愣神的當口,他只覺得眼前驟然一花,緊跟著,一旁的韋鉞就發出了一聲痛呼,當他回過神時,一把尖銳的短匕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為了防止侯爺做什麼傻事,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依舊站在高廷芳身前的江陵郡主對閆鑫讚許地點了點頭,這才瞥了一眼被閆鑫突襲一腳踹得爬不起來的韋鉞,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還請小侯爺出去約束一下衛南侯府的那些親兵,沿途讓路,只要我們離開了衛南侯府,自會交還侯爺!」
剛剛那樣狼狽地被踹翻在地,韋鉞心頭恨得簡直在滴血,等聽到江陵郡主這樣居高臨下的吩咐,他就更加氣恨交加了。眼見往日在自己面前權威深重的父親被閆鑫挾持,僵硬如泥雕木塑,他掙扎著爬起身來,忍不住重重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隨即快步離去。
他才不會這麼被動等死!讓路給他們出府?等回頭衛南侯府必定會被大軍圍困,到時候他還不是和紀家三兄弟一個下場!
「廷儀,你做錯了一件事。」眼見清苑公主和蘇玉歡已經急急忙忙找了水來,而韋鉞已經走了,高廷芳一面竭力冷靜地為承謹繼續催吐,一面沉聲說道,「韋鉞一向被父親壓制,如今又被韋鈺壓了下去,只剩下了表面那點小侯爺的尊榮,早就沒有任何底氣了。你放走了他,已經被逼到絕路上的他哪裡還會顧得上韋侯爺的死活,一定會竭力殊死一拼!」
韋泰登時面色大變,怒聲厲斥道:「高廷芳,你到這時候還想離間我們父子?」
「是不是離間,侯爺自己有數。你平日是如何剛愎自用,對待兒子的,你不該忘記才是。」見承謹已經是吐了一地,高廷芳一邊說,一邊也不嫌腌臢,在污物中搜尋究竟是什麼東西導致中毒。最終,他丟掉了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
秦王府中的飲食都是一遍一遍檢查過的,承謹吐出來的東西中也沒有別的可疑東西,那麼,只有之前在衛南侯府飲用的茶水被人下毒這一個結果了。
江陵郡主卻露出了笑容:「大哥說得是,但我不是疏忽,是故意的。如果韋家父子都在我們手上,外間難免會有忠心耿耿的親兵同仇敵愾,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洛陽疏影,還有你我那些侍衛。我們這些人里,你和公主姐姐都是不會武藝的,萬一他們主攻你們呢?可放走了韋鉞,他說不定會利令智昏,集中精力先謀取他的父親,屆時反而容易離亂衛南侯府人心。」
她說著微微一頓,旋即哂然冷笑道:「他只要趁亂留下我們,同時殺了衛南侯,事後再把毒害秦王和我們這些人的責任全都推到衛南侯頭上,這同樣不失為一條上策。只不過,一個從來沒打過仗的貴介子弟,料想就算他集合了親兵,也變不成一個名將。我能讓閆鑫踢翻他,自然也能拿下他。」
高廷芳餵了承謹一粒自己備用解陰陽逆行丹之毒的解毒丸,這才強壓焦急,淡淡地說:「你說的也是,有韋鈺離開時那吼聲,我那些侍衛和你的白龍衛想必也在儘力趕過來,至少可以抵擋那些親兵一會兒。等韋鈺帶兵反撲,這衛南侯府只怕也就只剩下殘垣斷瓦了。」
韋泰被這兄妹倆一搭一檔說的話給氣得幾乎吐血,然而,他心裡很清楚,他們描述的景象很可能會發生,尤其是自己被挾持,韋鉞又生了怨氣,又怎麼可能是平叛大獲全勝的江陵郡主的對手?若是外間還有韋鈺,那麼這衛南侯府的覆亡可以說就在頃刻之間!
哪怕他再高傲,再不願意低頭,此時不得不放軟了口氣說道:「高大人,郡主,你們不妨好好想一想,就算韋家鼎力支持穎王殿下,和秦王殿下針鋒相對,可在這衛南侯府對秦王殿下不利,甚至於下毒,我是這麼愚蠢的人嗎?這定然是旁人奸計,你們難道真的要一腳踩進這個陷阱不成?」
「陷阱也好,毒計也罷,我只知道,秦王殿下是在衛南侯府出的事!」
高廷芳讓蘇玉歡幫手,親自將承謹背起,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承謹有個三長兩短,侯爺就是說一千道一萬,能夠洗脫嫌疑嗎?更何況,剛剛的侯爺也好,現在的小侯爺也罷,只怕全都在打著最危險的主意,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韋泰被高廷芳這話噎得心裡發慌,可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說:「既然高大人料到我那個逆子很可能孤注一擲,那麼不如叫貴屬放下手中的兇器,我自會客客氣氣送了你們出去。」
「如果侯爺一開始就這樣通情達理,那麼,也不會有現在的局面。只可惜,我已經信不過你了。閆鑫,你帶著侯爺開路,公主,你呆在最後面,蘇小弟照應一下公主。廷儀,發訊號,讓白龍衛用甲二號方案突破來援。」
「知道了,大哥。」
這一刻,江陵郡主完全冷靜了下來。她拉出脖子中的掛繩,只見掛繩中央分明是一隻樸實無奇的短短竹笛,可隨著尖銳的竹笛聲響起,不論是作為人質的韋泰,還是其他眾人,全都意識到了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毫無疑問,這是召喚白龍衛以及其他侍衛的聯絡工具!
而那非常有節奏的笛音,也許就是指高廷芳口中那所謂甲二號方案。
意識到只有自己是累贅,清苑公主不禁死死咬住了嘴唇。跟隨其後的她看到高廷芳背著承謹大步前行,正想上前幫忙分擔,卻沒想到蘇玉歡突然小聲說道:「公主姐姐,有時候我真覺得,高大哥對承謹真的像對弟弟似的……」
如果父皇公諸於眾的消息是真的,那麼,承謹本來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比她這個根本不是皇室血脈的孽種更親的弟弟!
清苑公主只覺得心裡如同針扎似的難受,對韋家人的痛恨已經是到了極致。就在這時候,她只聽得一聲利箭離弦的尖鳴。那一瞬間,不諳武藝的她卻本能地朝聲音的來處撲了過去。
可就在這時候,她只見江陵郡主手中寒芒一閃,竟是將那支掠過韋泰面龐,直奔高廷芳的箭準確地磕飛了出去。
韋泰驚魂未定,遽然大怒,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大喝道:「韋鉞,莫非你也要學你那個叛逆的弟弟,弒父犯上不成!府里的親兵都給我聽著,讓路!」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了韋鉞的聲音:「父親被他們挾持了,這是他被人逼迫說出來的話,快給我攻上去,把父親救出來……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