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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跪求

  一夜的慶功宴之後,承謹一大早就爬了起來,穿戴了整齊去上朝。相形之下,高廷芳倒是睡了個安穩覺,只不過,起床之後,他從洛陽和疏影口中得到一個消息的時候,臉色就有些著實微妙了。


  「廷儀真的去了清苑公主的玄真觀?」


  「是呀,郡主一大早酒醒了起來,還發了一通火,說是您故意灌醉他的,然後就走了。」


  高廷芳忍不住揉著眉心說:「昨天晚上哪裡是我灌她,分明是她太高興了,來者不拒喝了很不少,然後又來灌我,鬧得我不得不喝一口潑一杯作弊,她居然還耍賴說我灌醉她!」


  雖說哭笑不得,高廷芳到底還知道此時此刻不是去玄真觀接人的時候。畢竟,他和清苑公主的婚約一波三折,而後這位皇長女又在他受辱時一怒出面解圍,如今江陵郡主登門還好解釋,他再露面,只會讓事情往更難解決的深淵滑落。


  更何況,江陵郡主已經在京城這趟渾水中陷得越來越深了,而這都是因為他的緣故。尤其是此次河陽平叛,更是他提出的建議讓承謹去請江陵郡主幫忙,他現在拿什麼立場勸她回南平?過河拆橋也不是這樣的!

  當初江陵郡主剛到東都不久,他就悄悄派人給曾經的南平副使光孝友送信,藉此和南平王高如松商量了接下來的一項計劃,可到現在還沒有進一步的迴音。


  「世子殿下,別想了,吃飯!」


  疏影使勁把一籠屜水晶糕推到了高廷芳跟前:「郡主走之前特意吩咐廚房蒸的,粥則是秦王殿下出門之前特意吩咐熬得軟爛一些,您可別辜負了他們的心意。」


  高廷芳昨夜和承謹長談半宿,但睡足了時辰,此時又聽到這話,自然少不得拋下心事開始動筷子。可是,想想承謹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明明最渴睡,卻鬧得晚睡早起,今日上朝不知道是否能把原本的計劃貫徹到底,他不禁又有些分神。


  結果,哪怕在洛陽和疏影的反覆催促下,他仍是吃得食不甘味,哪怕籠屜空了,粥碗見底,他卻完全不知道吃了些什麼。


  他本該回太白別院,但心神不寧的他還是決定就在這秦王府等承謹回來。這一等就是整整一上午,當心不在焉呆在承謹書房看書的他聽到外間一聲高興的嚷嚷時,立時就丟下書卷往門外看去。果然,下一刻,大門一下子就被人推開,緊跟著衝進來的就是笑吟吟的承謹。


  「高大哥,成了,父皇答應我了,他答應我了!」


  高廷芳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面對疾步過來的承謹,他呵呵一笑站起身道:「挾平叛之威,嫡子之名,有沒有人再和你硬頂挑刺?」


  「當然有。」


  承謹挺直了胸膛,隨即興高采烈地說:「可我駁回去兩個,薛老大人又幫我罵回去三個,剩下的雖說也有不少人心懷疑慮,可都沒有表現出來,大概是和上次一樣,等著我鬧笑話。高大哥放心,我不會輕敵的,我會一步一步穩紮穩打!黃軌他們都挑明了,一定會支持我。」


  「不錯不錯,雖說還談不上班底,但終於有一批心向你的人了!」


  高廷芳只覺得這是自己到東都之後,最暢快最喜悅的時刻,而彷彿是湊趣似的,門外又傳來了蘇玉歡的聲音:「高大哥,廷儀姐姐和公主姐姐一塊來了。」


  看到江陵郡主和清苑公主雙雙進屋,高廷芳剛招呼了一聲,清苑公主就開口說道:「昨日是承謹你風光的日子,我卻沒來,不是我這個做大姐的裝腔作勢,是正好犯了暈眩的老毛病,在床上躺了一天,今天才好些,又正逢廷儀過來看我,我就一塊跟過來做不速之客了。」


  見承謹連連說不妨事,清苑公主就瞥了高廷芳一眼,似嗔似喜:「高大人果然定的好計,一條懷州大敗的消息,把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都耍弄了一通,一舉奠定乾坤,就連謝驍兒那反覆無常的小人也因為錯判了形勢,就這麼生生送了性命。」


  「只不過是江湖人稱送天梯的戲碼,可惜韋貴妃和穎王功行不夠,上去容易下來難。」


  高廷芳隨口一答,見一大堆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分明不解送天梯是什麼意思,他這才醒悟到自己忘了身份,一個從小養病在深宮的世子,知道什麼江湖戲碼?

  還是江陵郡主笑著圓場道:「大哥就是看書多,什麼都能拿來學以致用。」


  高廷芳反應快,立時笑吟吟地順口圓下去:「我也不記得是哪本時人筆記里說的,就是吹捧對手,把他捧到一個非常高的位子上,就比如這次造聲勢請立韋貴妃為後,立穎王為太子,只不過再加了一手貶低承謹。這就好比讓人登高之後,卻把梯子抽了,沒本事的自然只會重重摔下來。」


  這簡單易懂的比喻,眾人自然一下子都聽明白了。清苑公主和江陵郡主這般了解高廷芳底細的,只會暗嘆他漂泊四方這些年的經歷,而蘇玉歡和承謹卻沒想得那麼深,蘇玉歡更是洋洋得意地說:「這次韋家虧大了,也該消停下來不折騰了吧?」


  承謹突然若有所思地說:「高大哥,今天韋大哥沒來上朝。」


  發現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就有些不安地說:「昨天我回東都,進宮面聖,韋大哥就沒來,我只當他是想著大哥,心裡難受,可他今天上朝還是沒來,會不會是他出了什麼事情?要不,我們去四姐那兒看看他吧?」


  清苑公主與和樂公主從前還好,但因為高廷芳鬧翻之後,姐妹倆就很少往來,更何況和樂公主自從母兄一個被貶一個廢為庶人,又嫁給了韋鈺之後,幾乎斷絕了和外人的往來,她哪怕曾經和韋鈺關係很好,也不大想見到和樂公主。至於其他人,和韋鈺關係好的更談不上,包括和韋鈺私底下打過幾次交道的江陵郡主,這會兒也同樣只拿眼睛去看高廷芳。


  斟酌片刻,高廷芳就沉聲說道:「此事確實不能放著不管,我和你一塊去吧。」


  哪怕韋鈺說過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話,可那到底是他最好的知己朋友,他怎能不管?


  承謹高興地點了點頭,清苑公主卻有些猶豫,江陵郡主便低聲對她說道:「若是不想見和樂公主,那姐姐就不用去了,免得受氣。」


  就在清苑公主猶豫著點頭時,外頭陡然傳來了杜至的嚷嚷。


  「韋鈺來了!」


  幾乎是隨著韋鈺來了這四個字,大門被人輕輕敲響。然而,高廷芳見慣了韋鈺的興之所至,不請自來,對於這事先敲門的舉動著實有些意外。不等他開口,承謹就疾步沖了過去,竟是親自打開了大門。


  看到韋鈺就這麼站在門口,承謹頓時如釋重負:「韋大哥,我剛剛還和大家說昨天沒見你,今天你又沒來上朝,會不會是出了事,正準備去看你……」


  然而,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韋鈺退後一步,竟是就這樣直挺挺跪了下來。


  面對這絕對出人意料的一幕,不但高廷芳和清苑公主這樣熟悉韋鈺的人震驚失神,就連江陵郡主和蘇玉歡,洛陽和疏影這些認識韋鈺不過短短大半年的人,也全都愣在了當場。


  承謹同樣瞠目結舌,可他好歹不再是吳下阿蒙,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慌忙上前想把韋鈺攙扶起來。然而,他的力氣哪裡可能大得過練武多年的韋鈺,費了老大的勁卻根本沒能挪動對方半分,他只能苦笑著直接往地上一坐。


  「韋大哥,你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需要這樣才能對我說?」


  韋鈺那僵硬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活絡。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因為我今日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想求殿下。可這件事我這麼多年都沒能做到,就算請殿下出面也同樣沒有把握,更可能讓殿下受辱,所以我只能下跪相逼。」


  能讓韋鈺說出下跪相逼這四個字,高廷芳頓時意識到,事情恐怕非同小可。他快步走上前,在承謹身邊蹲了下來,看著韋鈺的眼睛逼問道:「韋長史想要秦王殿下去做什麼?」


  「去衛南侯府,把我母親接出來。」


  此話一出,高廷芳心裡那唯一一點抗拒的心思也立時煙消雲散。


  他知道韋鈺的身世,更知道他那個可憐的生母在衛南侯府韋家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當初他給韋鈺出主意把瓊娘接出來,可瓊娘卻一口拒絕,後來又恰逢當年那場大變,如今十三年過去,韋鈺已然功成名就,生母卻依舊操之於他人之手,換成誰也忍不住!

  承謹昨天才聽高廷芳說過韋鈺的身世,此時又面對韋鈺那彷彿能焚盡一切的灼熱眼神,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緣慳一面的母親和兄長,一時心頭火熱,竟是脫口而出道:「韋大哥,我答應你,我幫你把你娘接出來!」


  發現韋鈺抬頭看向了自己,高廷芳沉默片刻,這才開口說道:「如果韋長史不介意,我也希望同行略盡綿薄之力。但我想知道,為什麼是現在?」


  韋鈺不由得笑了,他在承謹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絲毫沒有理會身上沾著的些微塵土。


  「好,高大人既然問了,我也不妨說一句實話。昨天晚上,衛南侯府傳來訊息,告訴我母親病了,我起初以為不過誑語,可今早過去探望時,這才發現她已經沉痾不起!再接著,那個我應該稱一聲父親的男人親自見我,告訴我說如若想要治好母親的病,就要聽他的吩咐,在秦王殿下飲食中摻入醉芙蓉。」


  聽到這裡,清苑公主登時又驚又怒,一下子想到韋貴妃用自己的身世作為要挾時的情景。


  「韋泰居然敢這樣明目張胆地要挾你?這些韋家人難道只會用這樣拙劣的手段嗎!」


  見高廷芳面上沉靜,但眼神中卻盡顯怒火,承謹則是咬緊牙關,蘇玉歡等人無不義憤填膺,韋鈺這才自嘲地一笑,淡淡地說道:「誰不知道我對韋家沒有半點歸屬感,又或者說恨不得置他們於死地而後快,所以把這種手段用在我身上,那也不足為奇。」


  清苑公主咬牙切齒地說:「既如此,我也同去,我倒要看看,韋泰他敢攔我們這麼多人!」


  江陵郡主欲言又止,她看著韋鈺那幽深不見底的眼神,心裡總有一種很不妥當的感覺。


  因而,面對二話不說就要求同行的蘇玉歡,她最終傳令給閆鑫,把昨夜就歇宿在這兒的所有白龍衛全都帶上了,又給隨行的杜至提醒了一聲。


  此去衛南侯府接人,就算不是龍潭虎穴,卻也相差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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