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何家天下> 第193章 洶洶

第193章 洶洶

  韋府這一場盛大的婚宴,儘管韋鈺本人在皇家那邊一絲不苟地走完所有儀制,回府之後卻只是露了一面就再不見蹤影,但並不妨礙眾多有心巴結這位天子駕前第一信臣的人一直留著捧場,不曾提早離去。然而,不合時宜的人終究也是有的,尤其是刑部都官郎中房世美這樣官職不是最高,長相年紀也不是最顯眼的,就早早退了席,約了護國節度使掌書記李岩找了家小酒館喝了一宿的酒。


  李岩是六鎮節度使派到東都的幕府官中,最好攻克的一環,這幾乎是東都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畢竟,李岩打從一開始就表現出求京官的慾望。於是,房世美與其的接觸不但毫不突兀,韋黨之中不少人都在嗤笑,這位素來是鐵杆帝黨的都官郎中打的不外乎是分化瓦解的主意。


  果然,李岩沒幾日就得到了朝廷任命,進為禮部司主事,而房世美在其他幕府官那兒卻全都碰了硬釘子。


  為此,刑部不少官吏都發現,房世美近幾日顯得焦躁狂亂,在薛朝面前也挨過兩次訓斥,顯然是事情沒辦好所致。


  這一日黃昏,當房世美再次虎著臉出了宮門時,自然而然就顯得煢煢孑立。他雖為官多年,家中卻並不富裕,只養了兩個老僕,唯一的一輛騾車還是頂頭大上司薛朝所贈。當他獨自登上自己那輛騾車時,卻發現車裡赫然正坐著一個人,頓時嚇了一跳,可認出是高廷芳,他立刻如釋重負。


  想到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天津橋前,他卻也不敢隨便出聲,直到騾車漸漸前行,他從窗帘縫隙中確認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兒,方才壓低了聲音問道:「高大人怎麼避人耳目上來的?」


  「洛陽耍了點小花招和你的車夫掉了包,別的地方又出了些騷亂,我就順順噹噹上來了。」


  高廷芳說得言簡意賅,見房世美沒有深究,他就問道:「李岩那邊已經成了?」


  「除卻段燕趙、李岩和劉易峰三人之外,其餘三鎮節度使設酒為李岩踐行,灌醉了李岩之後,李岩嘀咕說承謹身世有問題,他們就全都信以為真。如今他們質疑承謹身世的奏疏,已經送進宮了。」


  說到這裡,房世美著實捏著一把汗,非常不安地說:「高大人,這樣真的妥當嗎?」


  高廷芳知道自己當初給房世美出謀劃策的時候,房世美雖然照辦,但心裡必定會有些犯嘀咕,他斟酌了片刻,就將宮變那一夜,他目睹皇帝在琳琅軒中硬拽紀太后祭拜貞靜皇后的情景說了一遍。果然,當他提到皇帝親口承認承謹是貞靜皇后肖琳琅的兒子,李承睿的弟弟,他就只見房世美直接霍然站了起來,腦袋重重撞在了頭頂的板壁上,這才趕緊坐下。


  「皇上真的親口這麼說?」


  「不錯。所以,如果皇上手中真的有確鑿證據,那麼這些奏疏送進去,皇上也許就會拿出來。」


  高廷芳幾乎很想說,他就是為了證實承謹的身份,才讓房世美藉由李岩之口放出了那樣吸引魚兒的消息,給韋貴妃製造大局在握的假象,反而僅僅是次要的了。如此倒逼之下,皇帝一定會拿出更切實際的東西。


  房世美頓時精神大振。十三年了,他當然也意識到,懷敬太子李承睿也許真的不在這個人世了,因此他已經在努力說服自己,接受相比其他諸王更合他胃口的秦王承謹,但始終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可是,如果承謹真的是李承睿一母同胞的弟弟,那麼,他的最後一點心結也許總算能去掉了!

  貞靜皇后肖琳琅的兒子,當然和穎王涼王之流完全不同!


  欣喜若狂的他立時開口說道:「劉易峰大約也就是這兩日上書立后,想來這會戳中皇上心裡最大的一根刺,那麼,韋家這次勢必偷雞不成蝕把米。」


  「但前提是,河陽節度使和保義節度使那邊,秦王殿下和廷儀至少能夠先啃下來一頭。否則,六鎮節度使只怕不會那麼安分。」


  說到這裡,高廷芳見房世美連連點頭,他就鄭重其事地說:「保義軍暫且不說,但河陽節度使那邊,我對廷儀頗有幾分把握。可就算這樣,之前能拿下河陽三城,是因為她對水戰頗有心得,但懷州卻不同。那是黃河北面重鎮,她如若用兵得當,未必不能拿下,但我怕有人從中作梗。」


  房世美頓時悚然而驚,連忙坐直了身子問道:「高大人有什麼主意?」


  「軍中我不擔心,廷儀雖不是宿將,卻也不是新手,她帶齊了白龍衛,我又給了她疏影,承謹身邊也有韋鈺派出的高手護衛,再加上此次都是韋鈺調撥的精兵,一般而言問題不大。但東都到河陽的消息渠道,這卻最容易出問題。」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房世美立時要打包票,高廷芳就微微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畢竟朝廷最重軍情是否暢通,但在別人看來,這是最容易做手腳的地方。否則之前就不會是容侯蘇玉歡親自充當了一回跑腿的角色。但他畢竟身份不同,秦王殿下和廷儀都不可能一直讓他兩頭跑,所以,這條線我們可以提早做一次文章。」


  說到這裡,他就示意房世美附耳過來,在其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不過須臾,原本臉色凝重的房世美瞬間神采飛揚。


  「高大人著實妙計,就這麼辦!」


  駕車的洛陽耳聰目明,高廷芳雖說壓低了聲音,但對房世美面授機宜的那番話,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越是聽得清楚,他心裡就越不是滋味,當最終在之前和杜至定好的匯合點,他先讓高廷芳下車,隨即把那自始至終頭上蒙著黑布,噤若寒蟬的車夫換上來,他很想趁機對房世美說兩句真心話,可話到嘴邊還是止住了。


  那天還是面對韋鈺,世子殿下都不惜真正翻臉反目,卻也終究不願意說出真實身份,更何況是對房世美?

  那天晚上,當被圍攻得渾身疲憊的他護著世子殿下回到太白別院之後,世子殿下獨自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哪怕他擔心了整整一夜,卻也只能守在門外,那無聲的寂靜都快把他逼瘋了,他寧可世子殿下好好哭上一場!他倒希望世子殿下對韋鈺袒露真實身份,哪怕揪著韋鈺的領子讓其支持承謹,也比眼下這樣彼此傷心失望強!

  接下來幾天,在韋鈺成婚,而後又受命皇帝重組禁軍的強烈光環之下,高廷芳馬不停蹄,按照李承曾經給過他籠絡的那些紀黨名單,每個人都單獨制定計劃,單獨拜訪。他並沒有代表承謹去拉攏他們,只是用盡各種手段堅定他們反韋的立場,至於這些人是否會因此在皇子之中另擇明主,他卻半點不擔心。


  如果起步頗高的承謹連那四個默默無聞的兄長都及不上,也就不用提什麼爭不爭了!

  終於,幾大節鎮的幕府官質疑承謹身世,以及劉易峰請立韋貴妃為後的奏本,在整個東都城內猛然散布開來,緊跟著便是懷州大敗的消息。


  饒是韋貴妃最初聽到劉易峰那多此一舉的奏疏后,差點大怒失態,可面對懷州大敗的消息,城府深沉的她立時轉怒為喜,平生少有地大笑了起來。


  搖光深知自己侍奉的這位貴妃娘娘是何等手腕,此時便沖著來稟報的穎王使了個眼色。儘管穎王正有些懊惱如此大敗,江陵郡主又不知生死,可他又不是純粹的酒囊飯袋,還知道孰輕孰重,少不得強笑恭維道:「恭喜母后,賀喜母后!」


  「罷了。」韋貴妃須臾就收起了那如假包換的歡容,面上又是那種慵懶無所謂似的假笑,「不要過早得意忘形。皇后這位子別人求之不得,我卻沒那麼看重。如果有朝一日能看著承謙你登基為帝,我坐上太后的位子,那才是真正的高枕無憂。」


  見穎王連忙稱是,韋貴妃這才若有所思地說:「如若懷州大敗,高廷儀雖只是被承謹請過去幫襯的,可也難免會遭人攻譖,你不是喜歡她嗎?這時候就是你表現自己的時候了,先找些人激烈地攻擊她,然後你再站出來,好好回護她這個外藩郡主。如此既可以讓高廷儀心生感激,也可以對外建立你的威信。」


  穎王頓時欣喜若狂,一時口快,竟忍不住問道:「母親之前不是還怪我……」


  韋貴妃神情一冷,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我之前是怪你做得太明顯!就算你那個王妃再懦弱不討喜,她畢竟是你明媒正娶來的,把所有王府官和幕僚連帶家眷都接到了安全的地方,卻唯獨丟下了你的髮妻,知道的人說你重人才,輕妻室,不知道的人只會說你天性涼薄!你看看承誠,他雖說如今已經一敗塗地,可事到臨頭卻還偷偷把妻女轉移走了,這就是他比你強的地方。不過,發生的事情已經難以挽回,難道我還會壓著你一輩子不娶妃?」


  「母親這神機妙算,我一輩子也難以企及!」母親難得不揪著自己的錯處數落,又是促成自己和江陵郡主的最好機會,穎王哪裡還耐得住性子,立時奉上了一大摞奉承。等到出了仙居殿時,興高采烈的他忍不住朝天揮了揮拳頭,直到在長樂門被謝驍兒截住。


  「穎王殿下。」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謝驍兒看上去消瘦憔悴,顯然改換門庭對他的影響非常不小。哪怕他親自擒獲了紀雲霄,又得到了韋貴妃的推薦,險些就把平定兩鎮叛亂的重任撈在手中,可畢竟如今他是貨真價實的三姓家奴,內外雙重壓力下,縱使是強韌厚顏如他,也有些吃不消。


  穎王雖說頗瞧不起謝驍兒,但面上卻不會帶出來,面對謝驍兒的行禮,他甚至還客客氣氣將其攙扶了起來,隨即笑道:「謝將軍可得做好準備,懷州大敗,河陽節度使麾下肯定會亂一場,到時候,就有你建功立業的機會了。」


  謝驍兒強擠出一絲笑容,恭恭敬敬地說:「都是貴妃娘娘和殿下的栽培。不過,此次江陵郡主兵敗,正好趁他病取他命,這對禍亂大唐的兄妹……」


  不等他把話說完,穎王就立時沉下了臉:「這些大事要父皇和大臣們商議才定,謝將軍別太逾越了。我還急著出宮有事,先告辭了!」


  望著穎王揚長而去的背影,謝驍兒終於確信了那個傳聞,不由心中大恨。


  一個高廷芳就曾經讓穎王和涼王斗得不可開交,最後卻又搖身一變成了秦王傅,如今高廷儀單憑美色就已經讓穎王難以自拔,難不成他這輩子就要被這高家兄妹壓在底下?

  他就是拼著暴露自己最後一點隱藏的實力,也得抓住這個將眼中釘肉中刺斬草除根的機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