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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聲東

  昏暗的燈光之下,承謹和杜至一坐一立,沉默不語,全都豎起耳朵傾聽著外間的動靜。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縱使耳聰目明的杜至,在這種隔絕的環境下,也完全聽不到外間的任何聲響,更不要說承謹了。在這種死寂之中,時光流逝異常緩慢,以至於承謹忍不住沒話找話地開口說:「杜至,你不要一直站著,坐下行嗎?」


  杜至先是一愣,隨即搖搖頭說:「不用了,我站著就好。」


  他話音剛落,猛地只聽前方傳來了嘎嘎的聲響,彷彿是哪裡密道的門開了。儘管覺得那多半是外頭的侍衛們打退來敵之後,奉了高廷芳之命來接應他們,可作為一個侍衛的本能,他還是下意識閃身擋在了承謹身前。


  可下一刻,他聽到身後傳來承謹的一聲驚呼。他立時一個利落的旋身,卻只見一個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黑衣人手持利刃,惡狠狠地從背後朝著承謹疾刺了過去。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腦際一片空白,幾乎什麼都來不及想,飛身往承謹撲了過去。


  可即便他情願以身相代,那卻也已經晚了。看到那利劍距離承謹的喉嚨不過數寸,杜至只覺得整個人都快發狂了,都無法想像自家世子殿下知道這消息時,那會怎樣悲慟發怒。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陡然發現那黑衣人竟是遲疑了一下,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自家世子殿下那熟悉的吼聲。


  「你已經殺過李承睿一次,還想殺他第二次嗎?抬頭三尺有神明,你忘了洛水之畔的天雷震怒嗎?」


  杜至就只見那黑衣人的動作有了一個明顯的遲滯,隨即雖說刺下第一劍,但初學武藝的承謹竟是險險躲了過去,赫然是刺偏了。他頓時為之大喜,足尖點地迅速往前疾掠。而就在這時候,他只聽高廷芳又是厲喝道:「李承睿,你睜開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仇人,如果你不想再下黃泉,就給我拿出從九幽地府歸來的勇氣!」


  承謹剛剛已經完全嚇傻了,可高廷芳的聲音一入耳,他就猛然清醒了過來。儘管他不知道高廷芳為什麼聲稱自己是長兄李承睿,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高廷芳曾經對他說過,他是獨一無二的李承謹,如今這話顯然是麻痹敵人。因此,當聽到高廷芳第二次稱呼自己李承睿,看到那黑衣人明顯有些慌亂的眼神,他悄悄用右手按住腰帶上的機簧,聲音尖利地叫道:「你儘管殺吧,我能從九幽地府回來第一次,就能回來第二次!」


  趁著說話作為遮掩,他猛然按下了機簧,眼見得那一蓬毒針完全射中了近在咫尺毫無防備的黑衣人,而那人原本渾濁失神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無比銳利,他這才再次害怕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候,他的領子已經被人一把揪起,緊跟著就騰雲駕霧飛了起來。那一瞬間,他看到杜至已經趕到了他剛剛的位置,雪亮的鋼刀筆直對著那搖搖欲墜的黑衣人。緊跟著,他就感覺自己被一雙手穩穩接住,定睛一看,赫然是高廷芳!


  他情不自禁地開口叫道:「高大哥……」


  洛陽沒想到高廷芳腳步和動作竟然能比自己更快,見接住承謹的高廷芳已經是面色蒼白,他慌忙伸手把承謹接了過來,放了下地。在他倆之後,幾個侍衛相繼從剛剛承謹滑落的密道口下來,一發現這原本應該安全的石室中竟然有黑衣人,立刻將其圍成一團。可就在這時候,高廷芳突然沉聲說道:「把這個刺客帶走,點火,熏煙,準備撤!」


  紀清風已經因為毒針漸漸發作,而不知不覺單膝跪地,只用劍支撐著方才沒有倒下,當聽到高廷芳的這個命令時,他終於意識到,高廷芳竟然瞬間意識到這些密道的奧妙,於是當機立斷用了一條絕戶計。想到剛剛高廷芳那遲滯自己動作的話,想到當初自己在涼王府行刺失敗時的一幕,想到高廷芳竟然能摸清楚這榮王府別院錯綜複雜的密道,他心裡閃過千萬般念頭,最終腦際靈光一閃,喃喃自語道:「原來……是你……」


  說到這裡,他再也挺不住了。隨著他頹然仆倒在地,杜至連忙上前試探鼻息心跳,隨即抬頭說道:「世子殿下,他應該是暈過去了。」


  「那些毒針只要救治及時,無損性命,不過他也醒不過來。扛上他,帶走,去個人告訴袁釗,讓他收拾殘局,徐長厚死活都無所謂。我們不回別院了,直接去榮慶宮。」


  雖說高廷芳已經吩咐了,杜至依舊不敢小覷這個神出鬼沒的黑衣人,連忙上去在他頸側又補了一下,緊跟著就把人扛在了身上。只不過,他還惦記著此人出來時的密道口,很快,石室之中的火盆中被眾人倒入了大包藥粉,隨即點上了火,而高廷芳則和承謹彼此相攜,最先離開。當煙霧最終蒸騰瀰漫開來,離開的人剛剛前腳全數離開,後腳就有人出現,只停留了一刻就立時疾退,手中竟是提著一把漆黑的寶劍。


  當一陣風似的穿過自己之前造成的屍山血海,最終從一條暗巷中出來,韋鈺這才拉開蒙面黑布,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隨即沒好氣地說道:「看來還是白操心了,竟然直接用煙熏,這一招差點連我都坑了,虧我還幫他清了一大批刺客。」


  說到這裡,韋鈺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那把原本是漆黑的佩劍。


  這是雷神孟懷贏出了名的黑煞劍,人人都說是因為殺人如麻,鮮血一層層積累,這才讓劍變得漆黑,沒人知道他是為了讓劍在黑夜中絕不反光,這才百般尋訪到一個從西邊來的能工巧匠,不但採用了大馬士革刀的工藝,而且在上頭搪塗了一層黃金,這才造就了其漆黑無華的顏色。


  良久,韋鈺拿起一塊絹帕,仔仔細細擦拭了劍上血跡,這才將其隨手一扔,回劍歸鞘,大步走入了黑夜之中。


  既然高廷芳這邊已經結束了一場鏖戰,他就必須得去看看另一邊如何了。


  穎王府中,此時此刻赫然一片混亂。誰都沒有想到,在這大半夜的時候,竟然會有兵馬悍然闖入這座在東都城中數一數二的王府!

  前院之中,所有婢僕全都被驅趕到了一塊,有的是直接從床上被人硬拽下來的,蓬頭赤腳,狼狽不堪,也有的雖是衣衫整齊,卻站在那兒簌簌發抖,更有的連站都站不住,完全癱軟在了地上。原因很簡單,哪怕不是每個人都認識最前頭那個身穿全副盔甲,大氅獵獵的年輕人,可每一個人都能聽見那些兵士們的稱呼——涼王殿下!

  涼王竟是親自帶兵圍了穎王府,那絕對是有心要謀逆造反!


  然而,別人眼中威風凜凜的涼王,此時此刻卻是心急火燎,當前去搜查內院的那個偏將回來低聲稟報,道是不見穎王蹤影的時候,他不禁氣急敗壞地低喝道:「穎王府中所有密道出口都已經被封了,這些密道都搜過沒有?」


  「啟稟殿下,都搜過了,倒是抓到了幾個侍衛,可不見穎王。」


  涼王深深吸了一口氣,厲聲吩咐自己身邊幾個認得穎王的侍衛留下來甄別,轉身就朝內院走。當他直接闖入穎王妃起居的碧水汀,看到那個滿臉驚恐的二嫂時,他便語調森冷地問道:「二嫂,這幾年你一直獨守空房,除卻王妃虛名之外,沒過上一天好日子,事到如今,你還要替我那二哥保守秘密?」


  穎王妃面色大變,有心反唇相譏,一貫懦弱的她卻又提不起那勇氣。尤其是看到涼王一步步走近,一隻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她一下子心防崩潰,尖聲說道:「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只知道,傍晚的時候有人來找他回事,那會兒就已經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下人還來找我問過。他肯定是早就得到消息,一個人獨自跑了,卻把我和整個王府的人都丟下了不管!」


  傍晚的時候穎王就不見了?

  涼王只覺得腦際轟然巨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雖說並不是在今天才得到紀太后的吩咐,但在今日之前,他完全沒有走漏任何風聲,只是悄悄整頓侍衛,然後直到今天才和紀太后聯絡上的金吾衛偏將取得了聯繫。可穎王竟然在傍晚就得到風聲逃走,那時候他卻尚未出發,更不要說發動了!到底是誰給穎王通風報信,又或者是穎王妃這話是為了糊弄他?


  想到這裡,他當機立斷,一把抽出佩劍,就這麼直接架在了穎王妃脖子上。一旁兩個侍女全都嚇得花容失色,想要驚叫卻又不敢,慌忙匍匐在地。而穎王妃更是面如白紙,兩手死死抓住床欄,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幹什麼……」


  涼王正想用點什麼威嚇的手段,試探試探穎王妃剛剛說得究竟是否實話,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外間傳來了自己一個心腹侍衛的聲音:「涼王殿下,穎王府長史、司馬以及幾個幕僚都不見蹤影,他們家裡連家眷都全數不見了,只剩下婢僕,而且……」


  「而且什麼?」涼王幾乎是從嗓子里迸出來一聲怒吼,「不要吞吞吐吐,快說!」


  「而且剛剛在穎王書房中搜出了一張字條,是指名給殿下的。」


  這一次,涼王終於感到一顆心沉到了無底深淵。他看也不看抖得如同篩糠的穎王妃一眼,大步走到了門前,拉開門一把搶過了那張字條,看清楚上頭那幾句簡簡單單的話之後,他只覺得整個人都要氣炸了。


  「勞弟撲空,兄實感歉意。穎王府上下任君處置,待事平之後,兄當造訪刑部大牢,為弟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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