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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發動

  涼王府中,自從涼王遇刺開始,就一直籠罩在一種沉悶訝異的氣氛中。尤其是最近紀家和韋家幾乎在貼身肉搏,紀太后甚至被韋鉞直接指斥成了暗害先帝的罪魁禍首,這更是讓一貫是紀太后愛孫的涼王變得極其被動。那一日送了皇帝去榮慶宮養病,回來之後,涼王就一直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誰也不見,一日三餐也不過是稍稍動兩筷子。涼王妃葉璇璣為此急得嘴角燎起了一串水泡,用什麼葯都沒用。


  黃昏時分,她躺在軟榻上皺眉喝著金銀花茶降火,想到明日就是紀飛宇行刑的日子,她只覺得心煩意亂。冷不丁看見窗外有人影晃動,她就揚聲叫道:「誰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須臾,她一貫還算信賴的周氏慌忙進了屋子,屈膝行禮,低聲說道:「王妃,太後娘娘傳話,說犯了老毛病,請涼王殿下入宮。」


  葉璇璣只覺得渾身汗毛全都豎了起來,直接丟下了手中的茶盞,又驚又怒地問道:「太後娘娘犯了老毛病也應該宣我,宣召殿下幹什麼?來的人呢?」


  「來的是何德安何公公,他直接去見的殿下,眼下殿下已經收拾好準備入宮了。」


  這下子,葉璇璣才是真正急了:「你們一個個難道都是死的?這麼大的事到現在才來回我!」


  眼見葉璇璣連更衣都顧不得了,立時往外走,周氏更是慌了神,趕緊招呼了幾個侍女匆匆跟了上去。她一面走一面解釋說是涼王的吩咐,不許驚動王妃,奈何葉璇璣根本不聽,連奔帶跑一路急趕。


  就在這位涼王妃心快跳到嗓子眼時,她終於看到了涼王的背影,連忙大聲叫道:「殿下,殿下!」


  涼王沒想到自己三令五申不許泄漏風聲,卻依舊讓葉璇璣知道了,停步轉身時,他的臉上冷得可怕,光是目光中流露出的寒意,就讓葉璇璣身後那些侍女僕婦不敢靠近。葉璇璣卻絲毫不顧這些,趕到涼王面前之後,她就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有話對殿下說,你們全都退遠些!」


  何德安堂堂內侍監,宮中內侍省第一號人物,在宮裡仗著紀太后的勢素來趾高氣昂,往日涼王和涼王妃也全都讓他三分,此時葉璇璣竟是如此無視他,他不禁有些惱火。可想到如今紀太后的處境和籌劃,他瞅了一眼涼王,見其丟了個眼色過來,他就立時忍氣吞聲地悄然退開。他都如此,其他人就更不會不識趣,一時間涼王和葉璇璣周遭再沒有一個閑雜人等,全都躲得遠遠的。


  「王妃到底想說什麼?」


  見涼王的眼神中儘是不耐煩,葉璇璣咬了咬嘴唇,竟是突然屈膝跪了下來,把心一橫道:「殿下,你不能入宮!」


  涼王因葉璇璣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呆了一呆,可等聽到這個離譜的要求,他一下子就火了:「你知道自己這在說什麼?」


  「我知道,當然知道。我是太後娘娘挑選的王妃,論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攔著殿下去見太後娘娘,可我實在是不能不攔。」


  葉璇璣這些天經歷了涼王遇刺,高廷芳和承謹在王府遇刺,再看到連日以來這一樁樁一件件讓人心驚肉跳的事件,她哪怕意識到自己因為之前那愚蠢的應對而鑄成大錯,此時卻也顧不得涼王的厭棄了。她一把抱住涼王的膝蓋,苦苦哀求道:「殿下,太後娘娘要做什麼,我大體猜得出來,您難道要陪她殉葬嗎?」


  葉璇璣最後那殉葬兩個字輕得旁人幾乎聽不見,涼王心中一震,最終緩緩蹲了下來。見這個自己不過是遵紀太后之命方才娶回來的女人已是淚流滿面,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旋即低聲說道:「不要說傻話了,好好在家裡呆著,我會回來的。」


  「殿下,您還要自欺欺人多久!」葉璇璣見涼王突然站起轉身要走,遂死死抓住了他的錦袍下擺,「之前那兩次行刺,她何嘗想過您的立場,您的死活!您險些命都沒有了,何苦還要去拼?您姓李,是皇上的兒子,您不姓紀!我求求您了,我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沒能給您生下一個兒子,元娘又還那麼小,您這時候回頭還來得及!只要把這件事稟告父皇……」


  「別說了!」涼王終於再次轉過身來,堅決而又冷酷地掰開了葉璇璣的手,隨即盯著妻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以為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話的人嗎?不,高廷芳就曾經說過,只要我肯割裂和太後娘娘的關係,和紀家斷得乾乾淨淨,父皇也許肯扶持我這個兒子。可你想過沒有,我因為太後娘娘才能夠和二哥分庭抗禮至今,現在想撇清,已經晚了。而且你也該看見了,父皇早就有了更聽話更合適的人選,那就是承謹!」


  他托著葉璇璣的雙頰,輕聲說道:「成王敗寇的道理我知道,可我不信我就一定會成為敗寇。在家好好等著,如有萬一……」


  涼王一把拉下腰上一個錦囊,塞進了葉璇璣的手中,聲音變得若有若無:「按照這上頭寫的後路去做,至少你和女兒能夠安度餘生。」


  看到涼王徑直轉身,大步離去,葉璇璣緊緊捏著那錦囊,整個人不知不覺癱軟在地。皇帝的養病那樣蹊蹺,韋家又分明因為高廷芳和清苑公主的婚姻而倒向了皇帝,就算只是做樣子,那也絕不可能是向著紀太后。如此一來,紀太后能動用的力量能有多少?她當然也希望丈夫此去能夠一舉功成,可就算真的被紀太后成功了,就憑曾經用行刺涼王作為誘餌,誰能擔保這位異日成為太皇太后時,不會把涼王當成傀儡?

  深夜的刑部天牢中,都官郎中房世美正在親自值夜。這原本並不是他這個五品官應該做的事情,然而,明日紀飛宇就要在南市問斬,這是三司會審,皇帝勾決,鐵板釘釘的案子,而紀飛宇又是紀太后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如今東都城內局勢又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刻,他實在是不敢有任何輕忽。帶著兩個獄卒的他今夜第三次在紀飛宇的大牢門前確認鎖具完好,轉身正要走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冷笑。


  「房大人這一趟一趟不嫌太累嗎?還是說,外頭髮生了什麼讓你心驚肉跳的事情,所以才擔心我紀飛宇能從這插翅難飛的天牢逃出去?」


  房世美意識到自己的頻頻前來讓紀飛宇動了疑心,不由得有些後悔。然而,他畢竟也是出仕十年的老官了,當即頭也不回地說:「紀大帥名聲太大,再加上明日就是大限,下官自然不得不杯弓蛇影。刑部在皇城之內,這裡又是天牢重地,紀家如今分崩離析,太後娘娘自身難保,紀大帥不用奢望能有人救你。」


  「我這輩子本來就活夠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倒也不在乎早晚。」嘴裡這麼說,紀飛宇卻不顧身上沉重的桎梏,艱難起身蹣跚走到了柵欄前,見房世美徑直往前走,他突然厲喝道,「但若是我死之前,能看到那狗皇帝償命,我也就夠本了!」


  房世美登時為之大怒,轉過身來正要斥責,他卻突然聽到外間似有響動。這天牢和當日囚禁高廷芳的是同一個地方,深在地底,外間再大的動靜,裡頭也只能聽到一星半點,因此哪怕只是些微聲音,他也不敢小覷,慌忙吩咐兩個獄吏去查看,若有不對勁立時將大門石栓落下。等到兩人匆匆跑開之後,他正想抬袖去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可看到紀飛宇正死死盯著自己,他立時覺得這動作非常不妥,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心中異常忐忑。


  難不成是真的出事了?可皇帝不在洛陽宮,而在榮慶宮,玉璽也未必在宮中,佔了這裡又有什麼用,只為了救一個紀飛宇嗎?

  心亂如麻的房世美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石壁無聲無息滑開了一道門,一條人影躡手躡腳地閃了出來。


  而木柵欄中的紀飛宇看得清清楚楚,來人黑巾蒙面,身法步伐極其敏捷,赫然直撲房世美而去。屏氣息聲的他就只見對方在房世美頸側漂亮的一擊,直接把這位都官郎中給放倒了在地。饒是他還不能完全確定對方是敵是友,卻仍是忍不住出聲贊道:「好!」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瞠目結舌。因為這個打昏房世美的黑衣人,竟是直接把人往身上一扛,轉身就往來路疾奔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牆上那道門裡。緊跟著,石牆上的那道門戶無聲無息合上,彷彿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難道這個從密道潛入天牢的人只是為了打昏房世美,然後把人帶走?而不是為了救自己?


  對於這個荒謬的答案,紀飛宇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直到他聽到外間大門打開的噹啷聲,呼喝聲,喊殺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最終看見了十幾個衝到面前的黑衣軍士。聽到他們叫嚷著大帥,又在門外劈砍鐵鎖,一副努力營救的樣子,他方才覺得這個世界正常了不少。當大門打開,幾個人圍著他解開了鐐銬桎梏,他彎腰走出這座已經囚禁了他數月的牢房時,忍不住再次看向了剛剛那黑衣人出現過的牆壁。


  「大帥,現在十萬火急,太後娘娘需要您坐鎮宮中,咱們快走吧!」


  知道現在沒辦法探究剛剛那個謎題,紀飛宇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那好,我們走吧!」


  等他佔了這座洛陽宮,再回過頭來好好研究這刑部大牢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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