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栽贓
「將軍,這麼大的案子,皇上只給五天限期,這不是成心為難人嗎?」
深夜時分,當謝驍兒帶著幾個最心腹的親兵來到家門前下馬時,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忿忿不平的聲音。剛剛落地的他面色一變,轉身反手就是一個巴掌。見那親兵立時捂著臉不敢做聲,他就冷冰冰地說:「聖命如山,也有你們置喙的餘地?全都打起精神來,把人撒出去,給我盯住那些最最有嫌疑的地方!」
儘管才有人吃過謝驍兒一個耳光,但另一個親兵還是忍不住低聲說道:「可這等於是大海撈針……」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人使勁拉了一下,等看到謝驍兒那滿臉陰霾,眼中殺機畢露,他知道將軍不是寬容的人,立時閉上嘴再也不敢說話了,隨著其他同伴跟著謝驍兒進了門。
儘管已經官居左羽林大將軍,但謝驍兒畢竟起自寒微,這座偌大的宅邸中無論是規制還是僕役,都遠遜於那些真正富貴的公卿府邸。而他的妻子朱氏是他當年寒微時娶來的,謹小慎微,從不管他外頭的事,更不管他納妾蓄婢,只知道在家教導子女,夫妻倆早已相敬如冰。因此,難得回家的他根本沒有去上院,徑直去了自己的書房,一關上門之後,他那張緊繃的臉就再也維持不住了。
「可惡!」
自從上一次真假世子案時,他在紫宸殿門口攔住了承謹和蘇玉歡之後,他就敏銳地察覺到,皇帝漸漸開始冷落自己。可如今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誰讓他鐵了心認為當初是除掉高廷芳這塊礙眼的絆腳石最好的機會?他這種沒有出身沒有勢力,只有少許兵權的將軍,只有真正在關鍵時刻站隊正確,這才能夠飛黃騰達,可他偏偏已經跟過紀太后,身上帶著天然的污點。所以,哪怕在覺察到皇帝東山再起后,立刻投靠皇帝,他也一直沒斷過投注的念頭。
他跟著紀太后便只是作為走狗,而後又出賣了紀飛宇,很難再回到紀家陣營。而韋家還有一個驟然間光芒萬丈的韋鈺,穎王拉攏韋鈺還來不及,哪裡會看得上他?而且,紀韋兩家全都是根深蒂固,家大業大,他謝驍兒算什麼?所以,在看到皇帝栽培承謹的勢頭之後,他就有意投靠過去,可皇帝卻偏偏一口氣給承謹挑了三個身份地位全都在他之上的王府官!
可紀雲霄看不上承謹,韋鈺雖和承謹相識在先,心裡卻只裝著已故懷敬太子李承睿,因此被他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的,就只有一個高廷芳。為此,他不惜和紀太后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為紀太后深夜闖飛香殿,以及派出刺客提供便利,甚至不惜親自出面阻攔承謹,誰知最後仍然讓高廷芳輕輕巧巧過了那一關!
而現在,他非但沒能和這位顯然最合皇帝心意的皇子搭上關係,反而重重得罪了一心一意信賴高廷芳的承謹!
「我謝驍兒哪點比不上韋鈺,卻偏偏要困在這京城,否則怎麼會輪到他這黃口小兒建功立業!」
謝驍兒恨意高熾,劈手將桌子上那些為了附庸風雅而收集來的文房四寶一件一件砸了個乾淨,隨即按住桌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得門前傳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謝將軍有功夫在這兒拿東西泄憤,為何不去想辦法拿住刺客,向皇上邀功?」
聽到這個聲音,謝驍兒頓時面色大變,可轉瞬間,他就立刻恢復了冰雪一般的冷靜。他徐徐轉過身來,冷冷看著門口說:「來了就進來,不要藏頭露尾!」
看到兩扇大門彷彿被人施了法術一般,無聲無息滑開,緊跟著一個黑布包頭黑巾蒙面的黑衣人進了門,謝驍兒不禁冷笑道:「都這時候了,沒想到你還在為那個老虔婆賣命。你就真的那麼甘心情願當一個過河小卒?」
「可像謝將軍這樣走狗當得不甘心不情願,然後改換門庭投了皇上,最後又如何?」黑衣人面不改色地諷刺了回去,這才泰然自若地說,「我是紀家養的死士,家小都在別人手裡,當然只有俯首聽命。只要自己這條命還在,家裡人的命就還在,所以不敢像謝將軍這樣朝夕換門庭。」
「夠了!」謝驍兒知道眼前這人不但一身神出鬼沒的好武藝,而且心計和嘴上功夫全都異常厲害,當即臉色發黑地打斷了對方,隨即壓抑著怒氣問道,「如今是各為其主,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自然是給謝將軍送功勞。」黑衣人不動聲色上前兩步,見謝驍兒一手按著腰間,面色警惕,卻沒有阻止自己,他就順勢停下了腳步,保持著兩個人之間那段比較安全的距離,「只要將軍肯聽我提供的信息,那麼,將軍就可以在皇上的五日期限之內,漂漂亮亮把這樁案子破了!你不要忘了,當初衛南侯府的那場行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這話,謝驍兒登時面色大變,剛剛殺人滅口的衝動一下子被他完全壓了下來。那一次的事情,要不是他藉助眼前這傢伙的力量,想要攪亂局勢,趁機做漁翁,也不會落下這麼個把柄在對方手裡,只恨那一次對方的人沒能殺了高廷芳!
直到月上樹梢,一個人影方才悄然躍出謝家后牆。他顯然是走慣了夜路,一路上上下下非常敏捷,當最終從一條暗巷中出來時,身上那套夜行衣已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更夫的裝束,半舊不新的帽子下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當看到迎面一個醉漢搖搖晃晃走過來時,他眯了眯眼睛,竟是不閃不避,而是快步上前攙扶了一把,嘴裡卻埋怨道:「都到了宵禁的時候,大哥你也膽子忒大了,小心被金吾衛抓去打板子!」
「不……不怕,我在金吾衛有兄弟!」醉漢一把甩開了他,踉踉蹌蹌又走了幾步之後,就扶著牆壁嘔吐了起來。
見他如此光景,改頭換面的更夫收起了原本扣在手中,準備稍有端倪就殺人滅口的毒針,聳了聳肩后,繼續一路走一路打更,眼睛和耳朵卻一直在注意身後的動靜。直到了前頭十字街拐角處,發現對方扶著牆漸漸坐倒,隨即竟是呼呼大睡了起來,壓根沒有任何跟蹤追趕自己的意思,早就確定對方不諳武藝的他才打心裡鬆了一口氣,連忙一個轉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次日上午,無數東都百姓就只見大街小巷上四處都是軍士,除此之外,縣衙和府衙的差役也幾乎傾巢而出,往日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除卻一部分知機得快,立時三刻躲了起來,凡是被抓著的,全都是一頓臭揍立時下獄。百姓固然拍手稱快,幾座大牢卻都塞滿了人,到最後,河南尹不得不親自去找了一趟謝驍兒,這才阻止了對方如此瘋狂的緝拿行動。而當謝驍兒足足折騰了三天之後,各處卻是反應不一。
穎王便嗤之以鼻地對幾個王府官和幕僚說:「謝驍兒這三姓家奴看來是真被逼急了,竟然不問青紅皂白亂抓人!倒是韋鈺識相,這時候竟然沒摻和。」
「殿下,韋大人雖說主動避嫌撇清了,但涼王遇刺,秦王險些遇刺,就怕仍然是有人故意針對殿下您。」
「身正不怕影子斜!」穎王理直氣壯地丟出了這句話,待見一群幕僚全都面面相覷,他頓時意識到這話實在是有些滑稽,因為他,又或者他的母親韋貴妃怎麼都不算身正的人。他當即重重咳嗽一聲,岔開話題說道,「對了,老三那邊我倒是聽說他已經沒什麼大礙,還有精神把他那媳婦叫過去罵了個狗血淋頭,倒是高廷芳那邊都沒消息。這個該死的癆病鬼,當初把我騙得團團轉,要是這次能去西天見閻王,那刺客倒是做了一樁好事。」
幾個幕僚在心裡嘀咕了一聲上西天只能見佛祖,下地府才能見閻王,可眼下重要的是承謹,不是高廷芳,少不得就有人提到了承謹留宿貞觀殿的事。此話一出,穎王就煩得無以復加,可想到韋貴妃的吩咐,他一屁股坐下后就氣咻咻地說道:「別理會承謹,你們別因為老三遇刺,就給我放鬆了之前的攻勢。他之前不是揪著衛東增和李懷忠不放嗎?給我把嚴西峰和劉雲山的那點事都扔出去!」
誰都不明白穎王為什麼非得卯足勁死揪著涼王不放,甚至不管更得皇帝寵愛的秦王承謹。可之前他們每次勸諫,穎王都是當耳旁風,勸的多了他就顧左右而言他,或者大發脾氣,再加上韋貴妃都被氣病了,穎王卻依舊不肯罷手,幕僚們也只能硬著頭皮照辦。就在他們你眼看我眼,極其無奈的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一陣大呼小叫。緊跟著,書房的門被人直接推開了。
「殿下,各位先生,不好了!謝驍兒帶人直接封了前大理寺卿盧正怡的家!」
穎王聽見這話,他那到了嘴邊的訓斥一下子凍結在了嘴中。其餘幕僚更是驚呼的驚呼,倒吸涼氣的倒吸涼氣。須臾,穎王就拍案而起,怒罵道:「這個盧正怡,難不成他又闖了什麼禍?早知道我就把他直接踢出京城了,省得一次又一次要收拾他的爛攤子!」
那報信的親隨等穎王發過火,這才小心翼翼地說:「回稟殿下,謝將軍放出話來,說行刺涼王、秦王以及南平王世子的刺客,就窩藏在盧正怡府里!」
饒是穎王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聽到這一條理由的時候,他仍然立時暴跳如雷:「放屁,盧正怡要是有那本事,他早就當上宰相了,至於丟掉大理寺卿的位子?」
不止是穎王,其餘幾個幕僚你眼望我眼,全都覺得穎王平日雖說不牢靠,可這話卻一點都沒說錯。其中一個最年長的當即拱了拱手,沉聲說道:「殿下,謝驍兒看樣子是鐵了心往您身上潑髒水!為今之計,不是救盧正怡,而是戳穿他的真面目。要辦成此事,殿下不妨聯絡韋大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穎王對韋鈺的態度那是又愛又恨,聞聽此言便皺了皺眉:「我答應他的事可還沒做到。要是他還是想置身事外呢?」
「殿下,須知韋大人雖說功高,但官職並不十分顯赫,如果能把謝驍兒身上的左羽林大將軍收入囊中,想來他一定會很滿意!再說,殿下之前才說過,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只是您,我們每個人都知道,行刺之事和您,和韋家全無關係!」
面對這空前一致的意見,穎王剛剛的暴躁驚慌全都一掃而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說:「好,我這就去見韋鈺,讓他這個雷神來治治謝驍兒這個三姓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