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珠聯璧合
對於韋鈺來說,承睿的生辰同樣是個特別的日子,所以今天清苑公主突然送了壽麵給承謹,他和高廷芳一樣分外驚怒。而當趕了過來,發現清苑公主竟然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他那怒火已經滿滿當當到了極點。把高廷芳帶進來,自己卻站在院子里,他是生怕自己忍不住動手,狠狠給那愚蠢的傻丫頭兩個巴掌。可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按捺關切,因為他的出身境遇和清苑公主實在是太過相似,他們全都是被骨肉至親拋棄的人!
所以,他悄然到了門口傾聽裡頭的動靜,又在聽到高廷芳那番話之後不知不覺現身出來。當聽到回擊兩個字,他一下子心情轉好,當即哈哈大笑道:「好!就為了你這回擊兩個字,值得浮一大白!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這人向來信奉的是以牙還牙,立刻奉還!」
江陵郡主見兩個大男人都這麼說,立時會意地勸道:「承媛姐姐,之前我到獅子園求你幫忙救大哥時,你二話不說便帶我闖宮。如今你遇到這種事,若是有什麼我能做的,你只管說。就是大哥,他一樣欠你莫大人情,確實應該和韋長史一塊幫你出主意。」
剛剛心灰意冷時,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有一分一毫值得留戀,如今聽得這些話語,清苑公主只覺心中熱流涌動,忍不住再次垂淚。可那不是傷心絕望的眼淚,而是感激感動的眼淚。很快,她就平復了心情,點點頭道:「讓世子和廷儀妹妹見笑了。既然如此,就請你們幫我。韋鈺,你也一起拿個主意。」
說到這裡,清苑公主卻突然有些異樣地想到,自己和韋鈺是表兄妹,韋鈺從來沒當她是公主,罵哭過她也不是第一次,她將最丟臉的身世說出來也沒什麼。可高廷芳呢?他嘴上說得坦坦蕩蕩,心裡難不成真的不在乎她那如此不堪的出身?一時間,她竟是沒有注意到,韋鈺很乾脆地答應了下來。
當她擦過眼淚定睛看去時,就只見高廷芳已經拉著江陵郡主落座,臉上雲淡風輕,似乎她剛剛那樣的講述沒有在他心裡留下半點漣漪。儘管這應該是她最希望的結果,可她卻不知道怎的,心裡竟是隱隱約約有些失落。她知道面前這個男子曾經公然在正旦大朝的含元殿上說從沒有期冀尚主,對她從前的冷淡不以為意,對熱情示愛的和樂公主亦恬淡一如對常人,可自從她心中一次又一次將他的身影和承睿哥哥重合開始,她就不知不覺真正記住了他。
那不單單是記住一個單純陌生不相干人,而是記住一個讓自己心情悸動,一次又一次改變自己為人處事態度的人!
他是真的沒有瞧不起自己,還是只不過故意裝作不在意?
高廷芳見韋鈺也已經自己大剌剌地坐下了,清苑公主卻似乎正在發怔,他不禁有些迷惑。這時候,還是江陵郡主低聲傳音道:「大哥,公主畢竟是把最難堪的事都說給我們聽了,大概是擔心我們瞧不起她。」
意識到自己還真是不識女兒心,高廷芳頓時有些汗顏,當下就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表情,誠懇地說:「公主剛剛說的那些話,我和廷儀絕不會外傳,這一點還請你放心。而且,出身是不能選擇的,可怎麼為人,怎麼處事,卻是能夠自己選擇的,所以,還請你千萬不要自輕自賤!如果懷敬太子還在,他也聽到了剛剛公主那番話,想來他絕對不會因此就看輕了自己的妹妹,更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活在這陰影之中。」
「出身是不能選擇的……」
清苑公主和韋鈺不約而同地重複著這句話。對於他們來說,這短短几個字引來的是深深的共鳴。最終回過神來時,清苑公主就彷彿是放下了千斤重擔,只是感激地沖著高廷芳笑了笑。而韋鈺的反應則要直接得多,當即笑道:「這話聽著是很美妙。只不過,咱們幾個人中間就沒有一個販夫走卒,全都是憑著出身才有今天,未免就沒什麼說服力。好了,廢話少說,言歸正傳,敢問南平王世子,你有什麼好主意能治治韋貴妃?」
高廷芳還沒有回答,清苑公主就若有所思地說:「我突然發現,我和廷儀妹妹認識沒多久就以姐妹相稱,世子和韋鈺也認識這麼久了,還攜手給紀韋兩家下過那麼大的圈套,怎麼彼此之間似乎還是如此客套?」
此話一出,就連江陵郡主也不禁笑了:「男女有別,還要防著閑話,大哥和公主客客氣氣也就罷了,和韋長史確實太見外了些。」
「廷儀妹妹你也這麼覺得?我之前還在想,莫非是韋鈺太過男生女相,俊美天成,世子又被人稱作竹君子,風儀無雙,所以擔心外人說閑話,這才刻意冷淡彼此。」清苑公主見韋鈺瞠目結舌,高廷芳亦是一臉獃滯,在剛剛的傷心絕望之後,她那種讓人看笑話的羞惱終於淡去不少,當即抿嘴笑道,「怎麼,我說得不對?一個叫南平王世子,一個叫韋長史,客氣得過頭了,好歹你們如今也都是秦王府的屬官,承謹就沒有說過你們嗎?」
江陵郡主只覺得高廷芳和韋鈺那大眼瞪小眼的樣子有趣極了,當下也若無其事地撩撥道:「承謹就算察覺,那也不敢說啊。姐姐你不知道,大哥硬是壓著承謹在人前稱呼他先生,我就怕承謹也被他教成他那古板的性子。而韋長史素來任性,一向是興之所至,為所欲為。夾在他們兩個當中,夠為難承謹了。」
古板?韋鈺看著高廷芳,越想越覺得這個形容詞貼切。就他和這傢伙打交道的那幾次,哪怕是面對生死之危,這傢伙也面不改色,說的好聽是鎮定,說得不好聽……還不就是古板?
任性?高廷芳瞅著韋鈺,心想這傢伙歷經多年仍然是我行我素,任性兩個字真不是白給。可轉瞬之間,他就意識到清苑公主那前半截話實在是戲謔過頭,當下沒好氣地說:「我實在是怕了他這太會算計人的性子,哪敢離他太近。蘇玉歡也好,洛陽疏影也好,包括杜至,如今看到他都恨不得躲著走。」
「我會算計人?我只不過奉聖命誑了紀飛宇進京,可拍馬也及不上你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直接誑了李承去投奔紀飛宇,直接讓紀家一分為二吧?你的人躲著我?他們要躲也該先躲著你這個毒士才是。」韋鈺彷彿是炸毛了一般,直接一拍扶手說,「既然阿媛這麼說,我也不問你的表字,以後直接叫你高廷芳!」
「很好,還請韋鈺韋長史多多指教。」
清苑公主也好,江陵郡主也好,全都沒有想到這兩個素來非常冷靜的人,竟然也會如同孩子那樣針鋒相對,唇槍舌劍,頓時都笑了起來。然而,經過這一遭,他們只覺得彼此之間的距離頓時更加拉近了,僅剩的一點隔閡全都無影無蹤。
這時候,高廷芳方才開口說道:「皇上冊封了承謹為秦王,外間雖說議論紛紛,紀家和韋家卻全都按兵不動,足可見先前的教訓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深刻。所以,從一般意義上來說,他們全都會想到鷸蚌相爭的下場。而且,承謹這個秦王放在那裡,穎王和涼王都會覺得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所以,這才會有韋貴妃對公主說的那番話。如今公主要想回敬韋貴妃,最好的辦法不是直接給她一個回擊,而是……」
「而是給穎王一個回擊。」韋鈺直接接上了高廷芳的話,笑吟吟地說道,「穎王這個人,傲慢驕矜,志大才疏,其實很容易讓人抓到把柄。但是,要讓他真正吃一個虧,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為韋貴妃和韋泰韋鉞,以及所有韋黨中人,全都把他視作為未來的希望,所以哪怕他捅再大的婁子,也會有人幫他收拾善後。而且,我想韋貴妃應該已經告誡過他了,不讓他惹是生非。在我看來,真正要想引他入彀……」
「就要讓他得到他最想要的東西。」這一次,換成高廷芳接了韋鈺的話茬,不緊不慢地說,「我們不能讓他把注意力放在承謹身上,因為承謹這個秦王根基太過薄弱,就彷彿是寄生在皇上這棵大樹上的藤蔓,只要別人一扯就會掉落下來。所以,我們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讓穎王重新把矛頭轉向涼王,在韋貴妃不知情的時候,讓他和涼王再拼一場,讓他小勝甚至大勝一局。如此一來,他有了底氣,便很容易驕狂,那時韋貴妃都未必壓得住他。」
韋鈺微微點頭道:「而紀太后素來行事偏激,一旦觸及到她的逆鱗,她才不會管是否以大欺小,那就有得穎王的苦頭吃了,還正好把承謹摘出來。」
聽到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到這裡,清苑公主不由打趣道:「看看你們倆這默契,果然是珠聯璧合。」
看到韋鈺直接給了清苑公主一個白眼,江陵郡主也笑道:「你們一個沒說完,另一個就接上了,思路如此之快,我們都跟不上了。」
「主意不錯,誰去施行?」韋鈺懶得理會兩個女人了,乾脆利落地問了一句,卻只見高廷芳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這一次,他猛地醒悟了過來,頓時氣急敗壞,「憑什麼是我?」
「我已經擺明了是皇上的人,承謹的老師,紀韋兩家如今誰還敢招攬我?」高廷芳笑著聳了聳肩,隨即泰然自若地說,「可是,孟將軍你不同,你畢竟是韋貴妃的嫡親侄兒,穎王的表兄。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