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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突發

  這天中午的一頓長壽麵,除卻大大咧咧的蘇玉歡,其餘每一個人都是味同嚼蠟。儘管那麵條吃上去應該是手藝上等的廚子精製,輔以新鮮高湯、蔥花、雞蛋、香油,可心事重重的人哪裡能吃出半點滋味來?不過是對付著填飽肚子而已。


  吃過這一頓毫無滋味的午飯,高廷芳就和江陵郡主與韋鈺一同出發了。今日有韋鈺同行,平時出行時而坐車,時而騎馬的江陵郡主就和高廷芳同乘一車前往。如果說她之前提出同行,只是因為心裡隱隱約約的那種預感,那麼此時此刻這一路上,發現高廷芳始終心不在焉,縱使她提到什麼別的話題,回答的口氣也始終很敷衍,她就完全確定,高廷芳和清苑公主之間,應該貨真價實存在著什麼她完全不知道的東西。


  車到皇帝賜給清苑公主的那座名為玄真觀,實則造得儼然一座公主府的宅邸門前,先下車的江陵郡主看到韋鈺跳下馬上前,和門房交涉了幾句之後,突然臉色大變,竟是不管不顧悍然往裡闖去,她不禁愣住了。下一刻,她就聽到背後的高廷芳又急又快地開口說道:「廷儀,追上韋鈺,他不是表面那種隨隨便便的人,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拜託了,千萬跟緊他!」


  哪怕心中微微有些醋意,但江陵郡主並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答應一聲就立時疾掠去追韋鈺。他們這一前一後兩個人如此直闖,門上頓時一片慌亂,當看到白衣勝雪的高廷芳緩步從馬車前走過來時,其中一個門房雖說還是第一次見高廷芳,但愣了一愣就醒悟到這是何許人也,連忙迎上前來叫苦道:「世子殿下,你們這不是為難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嗎?公主從宮裡回來之後就吩咐下來,說是今天概不會客……」


  「公主從宮裡出來就吩咐不會客?」高廷芳只覺得心裡那種不妥當的感覺更深了,當即追問道,「那我問你,公主送給秦王府的壽麵是哪裡來的?」


  「壽麵?」那門房頓時露出了遲疑的表情,可看到高廷芳滿臉的鄭重和嚴肅,想想這位乃是來自南平,他就壓低了聲音說,「世子殿下,不瞞您說,公主和已故懷敬太子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自從懷敬太子去了之後,她除了清明節、中元節還有冬至必定去墓前祭拜,而且齋戒三日之外,每年懷敬太子的生辰,她也必定會讓廚房做長壽麵吃。可今天公主從宮裡回來之後,卻吩咐廚房把預備好的長壽麵和壽桃送去秦王府,大家都覺得奇怪。」


  高廷芳終於知道,之前韋鈺為何會這樣悍然直闖了。如果他問的也是和自己相同的問題,那麼,一定能夠從中嗅出清苑公主那種反常舉動之後潛藏的深意。此時此刻,他只覺得一顆心簡直要蹦出了嗓子眼,第一次痛恨南平王高如松給自己安上的這樣一個病弱世子的身份。


  當然,他此時仍可以不管不顧擅動真氣,用武藝直接闖進去,可是,他固然牽挂清苑公主的安危,可牽一髮則動全身,他這樣莽撞地橫衝直撞,背後那些為了遮掩他的身份付出眾多的人怎麼辦,江陵郡主怎麼辦?

  深深吸了一口氣后,他就勉強按捺住那快要心臟炸裂的擔憂,對那門房說道:「我剛剛看到韋長史匆匆闖進去,這才讓舍妹江陵郡主追上他,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雖說是不請自來的惡客,但我們回頭自然會對公主賠禮,若有為難你們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儘管清苑公主地位尊貴,身份超然,門房們也確實很少會被人為難,但高廷芳這樣說話客氣有禮的達官貴人,幾個門房還都是第一次見,頓時面面相覷。剛剛和高廷芳說話的那個就忙不迭地說:「世子殿下要這麼說,那就折煞我們了。您這麼一解釋,咱們就明白了。韋大人和公主素來熟悉,而有江陵郡主追上去,料想有什麼事也能勸住。世子殿下您請進,我這就去找家令來送您進去!」


  見高廷芳微微頷首就進了門,跟在後頭的洛陽和疏影對視一眼,緊緊跟上去的同時,洛陽就趁著幾個門房有的忙著去外頭招呼他們的車馬,有的忙著去請家令來迎客的空檔,上前一步貼著高廷芳低聲問道:「世子殿下,要不要讓疏影也進去看看?」


  「不用了。」高廷芳幾乎是用最大的努力來抑制自己的焦心和憂切,「韋鈺和廷儀全都是極其敏銳的人,應該不會出事的……不,是絕對不會出事的!」


  疏影本來已經準備悄悄潛入了,可聽高廷芳這麼吩咐,她只能怏怏放棄,卻是認認真真地安慰高廷芳道:「世子殿下別擔心,公主不會有事的。」


  「希望吧。」


  喃喃自語了三個字,當公主府的家令劉淼匆匆出來,說著滿嘴的客套話時,高廷芳只覺得滿心不耐煩,卻還不得不敷衍著人。只不過,在聽到對方請他入廳堂奉茶時,他還是立時搖頭道:「看韋長史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實在是擔心公主那邊狀況,這才讓舍妹去追。我知道男女有別,但事情非常,至少讓我到二門去等消息,若無事的時候,再與家令品茗不遲。」


  劉淼知道清苑公主孤高乖戾的脾氣,忖度了一會兒,最終答應了,卻是寸步不離地陪著高廷芳到了二門。而有他在,就算洛陽和疏影再有心為了高廷芳去好好打探打探,也沒法妄動,只能在那兒干著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廷芳終於看到內中一個人影匆匆出來,赫然正是韋鈺。


  一打照面,韋鈺用眼睛在高廷芳臉上一掃,隨即就狠狠瞪著劉淼說:「傳令下去,把玄真觀四門全都封閉了,不許人進出。洛陽,你和疏影出去給我們帶來的人傳個話,分散出去看好四道門,要是有人出去,立時拿下,生死不論!」


  洛陽沒想到韋鈺竟然會越俎代庖對他們下令,不禁去看高廷芳,等看到高廷芳毫不猶豫重重點頭,他才立刻對疏影使了個眼色,兩人轉身就走。而這時候,劉淼方才面色發白地說道:「韋長史這是什麼意思?這是皇上賜給清苑公主的玄真觀,您怎麼能……」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韋鈺那如同刀子一般的鋒利眼神,剎那之間就感覺整個人都凍僵了。想到韋鈺就是孟懷贏的真身,那個平蜀先鋒使素來是以殺人如麻著稱的,噤若寒蟬的他哪裡還敢繼續爭辯,慌忙改口道:「下官立時就去!」


  等看到人轉身一手提著袍子下擺匆匆一溜小跑離去,韋鈺這才看著臉色凝重的高廷芳,言簡意賅地說:「隨我進來。」


  看到二門上守的兩個健壯僕婦大氣不敢吭一聲,甚至都不敢問裡頭出了什麼事,高廷芳已經沒心思去想韋鈺如今這名聲之下的赫赫威勢了,進門之後跟韋鈺走了十幾步,見一個往來的婢女僕婦都看不見,他方才壓著火燒火燎的心情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一直以為,虎毒不食子,可沒想到真相總是出人意料!」韋鈺頭也不回,腳步又急又快,彷彿完全忘記了高廷芳是一個需要照顧的病人,「我眼下不想再提這件腌臢事,你自己去看吧!」


  此時此刻,高廷芳異常痛恨韋鈺這種不喜歡把話說盡說透的性格。可他對於這座玄真觀完全不熟悉,因為當年他離開這座東都的時候,清苑公主還是郡主,尚未賜第,於是他不得不沉默地跟在韋鈺身後,直到最終來到了一座和偌大的玄真觀相比,顯得有些狹窄逼仄的院子前。可是,當他一進去,他就只覺得一顆心猛地劇烈悸動了一下。好在有秦王府的震撼在前,這股衝擊力終究小了一些。


  「她念念不忘當初和貞靜皇后懷敬太子一同相處的日子。這院子就是當初在榮王府中,那對母子舊居旁邊給她住的跨院。」說到這裡,韋鈺就直接站在院子中央道,「我眼下不想見她,我怕忍不住想狠狠甩她一巴掌。你進去吧,也許你們兄妹能夠把她勸回來。」


  高廷芳只覺得兩條腿如同灌鉛一般,到房門那短短十幾步距離,他竟是用了許久方才走到。當打起門帘跨過門檻進去,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一把還存留著斑斑血跡的寶劍,一下子只覺得天旋地轉,下一刻,他就使勁定了定神,快步衝進了裡屋。就只見江陵郡主正坐在一張軟榻邊上,正小心翼翼地為斜倚在大引枕上的清苑公主包紮,後者那曾經白皙優美的脖子上,此時纏著一圈雪白的絹布,面色蒼白得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眼睛也是黯淡無神。


  那一刻,他明白了韋鈺剛剛那恨鐵不成鋼的話是在什麼心情之下說出來的。這個傻丫頭剛剛竟然想要自殘!


  再也忍不住的他不由得怒吼道:「清苑公主,你這是究竟想幹什麼?」


  清苑公主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凄然冷笑道:「我活著不能為母親和大哥報仇,可我死了,卻能讓某些人萬劫不復!公主?呵,我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公主,我只是那個女人不知道和哪個男人生的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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