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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拒聯手

  仙居殿中,抱著一隻波斯貓的韋貴妃聽完搖光稟報皇帝召見高廷芳、韋鈺和紀雲霄的事,當聽到韋鈺竟然以孟懷贏的身份在郭濤麾下藏了這麼久,她嫵媚的臉上第一次完全沒了笑容。她沒有蹙眉,而是坐在那裡獃獃出神,直到搖光擔心地連聲呼喚,她這才回過神來,隨即自失地笑了起來。


  「都已經這麼多年了,沒想到已經死了的人卻還是陰魂不散,沒想到活著的人一直念念不忘當年的事。搖光,你有沒有見過那個八皇子承謹?」


  搖光頓時面色煞白,可是在韋貴妃的目光直視下,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自從知道八皇子長得酷似……懷敬太子,我就特意打聽了他出宮的時刻,半道上張望了幾眼……」


  「結果呢?」


  知道韋貴妃素來最討厭底下人的欺瞞,搖光唯有低聲說道:「確實長得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你是這宮裡頭寥寥幾個最熟悉他的人,你都這麼說,看來那是不會錯的。」韋貴妃這才終於蹙起了眉頭,彷彿忘了往日正是她自己說蹙眉容易老,煩心事就算多,也不妨擱著放著慢慢解決。不但如此,她那一口依舊如同年輕時一樣,如同編貝似的牙齒,也緊緊咬著嫣紅的嘴唇,直到最終嘗到了那腥鹹的血味,她才最終停止了這自虐似的動作。


  「怪不得有傳聞說,承謹也是貞靜皇后的兒子,原來竟然這麼像,呵呵,呵呵呵呵!」


  聽到這毛骨悚然的笑聲,搖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可她知道這時候無論勸說還是別的全都沒用,只能暗自在心中焦急,希望有人能夠打破這讓人發瘋的氛圍。終於,她聽到外間傳來了穎王承謙那熟悉的聲音。


  「母親,母親!」


  穎王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見搖光彎腰施禮,他有些不耐煩地沖其擺了擺手,見韋貴妃淡淡的沒有理會他,他也不以為意,往其身邊一坐就開口說道:「母親聽說了沒有,紀飛宇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全都完了!之前東都這邊紀飛宇沒消息,他們就開始爭搶武寧節度使的位子,打了個不可開交,還居然殺一儆百拿本地士族開刀,結果郭濤悄悄潛入,聯絡徐州本地勢力,策反了他麾下兩個大將,人家把他們生擒活捉了請降!」


  說到這裡,穎王頓時眉飛色舞:「舅舅今天啟程回滑州,我去送了他之後,回城時才得到的消息,要是早到一步,也能讓舅舅高興高興!」


  韋貴妃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反而若有所思看著穎王。直到兒子被她看得閉上了嘴,那得意和喜色也無影無蹤,她方才冷冷問道:「你真的很高興?」


  「那當然,紀太后不就是仗著紀飛宇在武寧四州一手遮天,這才一直壓著母親嗎?」穎王脫口而出之後,發現韋貴妃面露哂然,他這才終於忍不住問道,「母親,你這是怎麼了?紀飛宇父子三個這回是肯定全都完了,紀雲霄雖說籠絡了幾個人,可根本不成氣候。老三雖說拉住了嚴西峰等幾個高官,可憑他的出身,以後還拿什麼和我爭?這麼大的喜事你都不高興,虧我立刻就回宮來告訴你。」


  「是,紀家如今實力削弱得厲害,日後承誠確實很難和你爭,可你不要忘了,你那個年少的八弟,就要封秦王了。」韋貴妃知道穎王對承謹素來嗤之以鼻,她就加重了語氣說,「你去送你舅舅的時候,你父皇剛剛召見了高廷芳、韋鈺,還有那個你不放在眼裡的紀雲霄。今後,高廷芳就是秦王傅,韋鈺便是秦王府長史,而紀雲霄會出任秦王府司馬。」


  穎王不以為然地皺了皺眉:「原來母親是為了他們,哼,什麼秦王,父皇的一時偏愛而已,那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用什麼服人?之前要不是韋鉞一時貪念,說是南平請降之後,這軍功能歸我,高廷芳這個區區南平小國的世子我根本就瞧不上。紀雲霄連親生父親都坑,一個自以為是的敗家子而已。至於韋鈺,他不過韋家庶子,只要有舅舅在,他算什麼?」


  「前面兩個暫且不提,你說韋鈺只是韋家庶子?呵呵,那你就小看他了。他就是郭濤麾下鼎鼎大名的孟懷贏,蜀人背地裡叫他雷神,可要我說,還不如說是殺神才對!那時候蜀國平定大半,有人降而復叛,他直接屠了滿營千人,血色滿山谷!這樣的狠人,之前我也好,你舅舅也好,竟然就真的以為他因為你大哥的事情負氣出走,實在是小看他了!別說你,就連你舅舅,那時候在貞觀殿和紫宸殿上也沒認出他來吧?」


  這一次,穎王終於變了臉色。見韋貴妃的臉上滿是猙獰,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滿臉不可置信地問道:「母親,這是真的?會不會是父皇為他臉上貼金?他若這麼有能耐,之前為什麼不顯露出來?之前韋鉞還告訴我,舅舅前時還狠狠賞了他兩頓家法……」


  此時遽然色變的換成了韋貴妃。本來就心中惱火的她忿然將懷中那隻波斯貓用力往地上一扔,好在那一團肉球球看似肥碩,其實卻相當敏捷,在空中就一個飛躍,穩穩噹噹落地,隨即受驚似的三兩下逃出了殿外。這時候,韋貴妃就怒斥道:「此事你怎麼不早說?就算是婢妾生的庶子,那也是他自己的兒子,沒事就如此糟踐,他這是養兒子還是養仇人?現在韋鈺就是孟懷贏的事公諸於眾,本該我韋家受益,可卻被他硬生生推給了承謹!」


  雖說母親罵的是舅舅,但穎王不免有些不得勁,當即小聲嘀咕道:「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說不定是父皇寵愛他,借孟懷贏的功勞給他臉上貼金……」


  「你說這話用不用腦子?孟懷贏是什麼人,手中握著翊衛府不算,名義上給承謹的左右金吾衛和右羽林軍,實際上全都是他掌控的。這樣一個一跺腳,京師地面上都能抖三抖的角色,你覺得他會甘心給韋鈺做陪襯,用自己的功勞讓韋鈺光芒萬丈?所以你父皇是不可能在這一點上說謊的,只有他就是韋鈺這唯一一個解釋。」見穎王這才為之啞然,韋貴妃險些恨得掐斷了手指甲。而就在這時候,剛剛見機退下的搖光卻又出現在了門口。


  「貴妃娘娘,太後娘娘來了。」


  「嗯?」韋貴妃立時將那狂躁和怒意強壓了下去,皺了皺眉問道,「太后可還帶了涼王?」


  「只有太后一人。」


  韋貴妃躊躇片刻,立時嚴厲地看著穎王說道:「一會兒沒有我的示意,你一句話都不許說,一個字都不許答應。」


  穎王在外雖說驕橫,但在母親面前卻和那隻老實的波斯貓沒什麼兩樣,哪怕心裡再不情願,面上也只能點了點頭,隨即就跟著韋貴妃一同迎了出去。


  十三年前那場變故之後,宮中再也沒有冊立過皇后,紀太后和韋貴妃在宮中分庭抗禮,儘管前者更加名正言順,但卻終究不能完全壓下韋貴妃,因而大多數時候,紀太后和韋貴妃之間彷彿有一種王不見王的默契。韋貴妃如非必要,除卻逢年過節這種必須朝見太后的日子,絕不會去紀太后的仁壽殿。至於紀太后,那就更不會來韋貴妃的仙居殿了,尤其是如今這關係完全鬧僵的五六年。


  所以,當兩人在殿外看到彼此的時候,臉上固然帶著笑,心下到底是什麼情緒,只有她們自己清楚。


  韋貴妃知道紀太后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因此並沒有太多的寒暄客套,直接把紀太后請了進來。等紀太后入座,她看著搖光悄然退去,確定外間絕不會有人闖入,這才開門見山地問道:「太後娘娘此來有何指教?」


  「我們兩家鬥了這麼多年,如今是什麼格局,你應該都看到了。」紀太后也同樣懶得拖泥帶水,一語直入中心,「這種時候,若是繼續內鬥下去,只會白白便宜那個出身不明的承謹!韋玉樓,你是最聰明的人,應該不希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吧?」


  穎王沒想到紀太后竟然直接叫母親的名字,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不忿。可當韋貴妃眼睛斜睨過來之後,他還是立刻老老實實坐直了身子,什麼都不敢說。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聽韋貴妃慢條斯理地說:「太後娘娘說得是不錯,但如今不是十三年前了,你覺得我們兩家人還可能再聯手做一回大事嗎?且不說皇上已經不是當年的皇上,你我又何嘗是當年的你我?當年太後娘娘有紀大帥撐腰,我的兄長卻還剛剛起步,可如今……呵呵。」


  她輕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地說道:「太後娘娘覺得,現在的你還有什麼資格和我這樣談條件?」


  紀太后本以為今日只要稍稍讓步,韋貴妃就會知情識趣地和自己聯手,卻沒想到會遭到這樣赤裸裸的諷刺。她霍然起身,冷冷瞪著韋貴妃,見其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想到當年那個柔弱嫵媚,對自己說的所有話都只知道點頭的少婦,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小看了對方。


  果然,韋貴妃仍是坐在那裡,氣定神閑地說道:「和紀家比起來,家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承謙雖說算不得最成器,脾氣也不是最好,但到底在所有皇子當中居長,也不像承誠大偽若真,看著彷彿如沐春風,可卻禁不起深究。廢長立幼這種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除非貞靜皇后能從墳墓里爬出來,證明承謹就是她親生的兒子,否則天下人豈能服氣?所以,太後娘娘,我和你不同,你和承誠是必須要做些什麼,我和承謙卻是最好什麼都不做!」


  直到此時,穎王方才恍然大悟,可想到剛剛韋貴妃談起韋鈺時,那咬牙切齒的言行舉止,此時卻鎮定冷靜得猶如另外一個人,他頓時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敬畏。果然,母親到什麼時候都是這樣處變不驚!


  紀太後知道今天來最大的目的已經不可能達成。然而,若是讓她就這麼離去,她又覺得不甘心。在反反覆復的權衡之後,她就乾脆拋出了殺手鐧。


  「你想要以靜制動?呵,那也要有人願意才行。你知道為什麼紀飛宇離開徐州沒多久,他的兩個兒子就內鬥成了一鍋粥?」深恨長兄紀飛宇的紀太后連大哥兩個字都不叫了,直截了當地說道,「那是因為紀飛宇派回去的信使全都被人截殺得乾乾淨淨!至於下手的人,你去問你那個好侄兒吧!若不是皇帝答疑解惑,我還不知道,平蜀建下赫赫大功的孟懷贏,竟然就是你韋家的庶子。我等著看他從裡頭把韋家捅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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