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瞞天過海
「世子殿下!」
一進屋子,面對猶如兩個乳燕投林一般撲過來的小傢伙,高廷芳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再加上看到杜至訕訕地走上前,想要說話卻又不敢的樣子,他忍不住氣不打一處來,怒喝一聲道:「杜至,我是怎麼吩咐你的?誰讓你把洛陽和疏影帶到這來的?」
還能有誰?
杜至拿眼睛瞟了一眼韋鈺,見其沒事人一般,他只能硬著頭皮說:「鈺公子留書給我,說是另有安排,要帶我們來見世子殿下。我本來還想再好好考慮的,沒想到鈺公子把容侯引走之後,洛陽和疏影聞訊追了出來,他們也都看到了那張字條,所以……」
「所以你們兩個就不聽我吩咐?」高廷芳怒視著慌忙規規矩矩站好的洛陽和疏影,卻見兩人突然彼此互瞪一眼,緊跟著又雙雙扭過頭來。
洛陽搶先說道:「世子殿下,是我的主意,我磨著杜大哥帶我們到這來的!」
疏影卻不領情地橫了洛陽一眼:「是我說要來的,洛陽沒辦法只能跟來。」
見兩人竟然還爭相承攬責任,高廷芳頓時氣樂了,當下斜睨杜至。他們兩個年紀尚小的不懂事,你這年紀歲數長了一倍的,竟然也跟著胡鬧?
沒等沮喪低頭的杜至開口謝罪,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韋鈺就沒好氣地說道:「你倒是做的好計劃,讓你這些人全都配合你演戲。可你就沒想過,你身邊這兩個離不開你的就算知道內情,可還是盡在那著急傷心。我如今把人帶來陪你,豈不是正好?你不用擔心,獅子園那邊我全都換上了可靠的人,和刑部天牢那樣,不會再讓人隨便進出。就算有人硬闖進去找不到他們,那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自有辦法遮掩。不過,真沒想到你倒是瞞天過海,下得一手好棋。」
聽到這瞞天過海四個字,杜至和洛陽疏影的臉色頓時全都變了,就連高廷芳也不禁一瞬間繃緊了神經。
難不成還是讓這個素來敏銳的人看出了什麼?
「你這一男一女兩個侍從,真的不通武藝嗎?」
杜至固然規勸過高廷芳,不妨試試和韋鈺相認,可如今見識過這位韋家二公子天馬行空的手段,他已經完全不想這麼做了。萬一韋鈺得知真相之後,真的發瘋到六親不認怎麼辦?因而,發現韋鈺只是識破了洛陽和疏影兩人會武藝,他暗自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就意識到這全都是因為自己被韋鈺牽著鼻子。如果不是他把洛陽和疏影從防備森嚴的獅子園中帶出來,韋鈺怎會確定他們有一身翻檐走壁的好武藝?
高廷芳瞥了一眼滿臉愧色的杜至,心中暗嘆一口氣。杜至勇則勇矣,大局觀也頗有一些,但相較不按常理出牌的韋鈺,那卻不是一個層級上的,他不在獅子園,杜至不知不覺就關心則亂,掉入了韋鈺的圈套,這也不奇怪。誰讓他的人大多知道韋鈺這些年那苦心孤詣的執著,先入為主,對韋鈺都有根深蒂固的好印象呢?
他乾脆丟下了那三個各自反省的人,走到韋鈺跟前,直截了當地問道:「鈺公子到底想要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幹什麼?」
韋鈺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抱手笑道:「這裡是翊衛府,天子三衛之一,但這些年來禁衛職責漸漸旁落,最重的職責卻變成了佐助金吾,掌管左右六街鋪巡警,兼管各坊武侯鋪,也就是說,整個東都街面上的治安,名義上是歸左右金吾衛,實則是歸這裡管。我呢,因為之前救你的那一丁點功勞,皇上前些天剛剛任我為翊府左郎將。而之前兼管左右金吾衛和右羽林衛的郭大將軍偶感小恙,羽林他交還了陛下,金吾這邊就推薦了掌管翊衛府的孟懷贏署理。」
洛陽和疏影聽得滿頭霧水,杜至卻聽高廷芳說過的,道是韋鈺極可能便是鮮少出現在人前的平蜀先鋒使孟懷贏。而高廷芳畢竟曾經在東都生活了整整十二年,從六歲懂事之後,他便開始走出榮王府待人接物,這翊衛府也曾經來過,大略明白韋鈺帶他過來的舉動,更知道剛剛這番話意味著,翊衛府乃是皇帝一黨的營地之一。此時此刻,他儘力消化著這一系列信息,正要進一步追問的時候,卻見韋鈺對他一笑。
「翊衛府上上下下,我早就都收服了,但我任官之後只來這露過一面,別人想來也就以為我只是擔個名頭。但接下來這些天很重要,我卻沒空耗在這裡,所以思來想去,我就決定拜託高兄。」他說著就看向了體格和自己類似的杜至,似笑非笑地說道,「杜至這身材只要換上甲胄,再把臉塗黑,裝上大鬍子,活脫脫就是個孟懷贏。哪怕有人懷疑,只要有孟懷贏帶的虎賁從旁護衛,就沒人會懷疑。就算杜至一時半會不能上手,有你佐助,事半功倍。」
高廷芳頓時輕輕吸了一口氣,眉頭緊蹙:「你一向是用這翊衛府做什麼的?」
「很簡單,盯著京城各家藩鎮的進奏院,當然也盯著紀家和韋家。」韋鈺哂然一笑,隨手將那垂落下來的一縷帶著銀絲的頭髮甩落腦後,「相比你之前只能做出謀划,身陷囹圄之中時卻不知道實行得如何,眼下你可以了解得清清楚楚。好了,我就不圖你一聲謝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指點杜至換裝。」
撂下這話,韋鈺便轉身疾步出門,當高廷芳反應過來要去追的時候,人卻早已經兩個起落不見蹤影。頭皮發麻的杜至畢竟反應快些,慌忙上前問道:「世子殿下,我去追……」
「算了,追也追不上。」高廷芳煩惱地揉了揉太陽穴,果然下一刻就只見外間有一個一身戎裝,眉清目秀,表情卻有幾分刻板冰寒的年輕親兵進來,滿臉嚴肅,一絲不苟地單膝行禮下拜。
「將軍有命,請杜大人隨我去裝扮。」
杜至只覺得整個人都要暈了,不由得用求救的目光去看高廷芳,卻發現高廷芳卻在若有所思打量那年輕人。足足好一會兒,他才看到自己敬愛的世子殿下扭頭看向了他,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他的心涼了半截:「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按照韋鈺說的去做。杜至,你就委屈一下吧。」
高廷芳見杜至一副猶如吞了三斤黃連的表情,他只能安慰道:「你不是一直想能當一回勇奪三軍的將軍嗎?這次可是從天而降的好機會,好好把握。」
好好把握什麼呀!他可沒有韋鈺那樣變裝易容的興趣,他就是上戰場也希望用自己這張臉!
杜至胳膊拗不過大腿,只能垂頭喪氣跟著那個年輕親兵走了。直到這時候,先前一直都知機不吭聲的洛陽方才一下子活了過來,躡手躡腳到高廷芳背後,低聲說道:「世子殿下,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之前和樂公主來過,說了一通安慰的話,又看了您那副雙陸棋就匆匆走了,我實在是心裡放不下。疏影還說,我們不在,誰給世子殿下梳頭,穿衣,烹茶?」
疏影從來不知道洛陽還能這麼狡猾,瞪大眼睛呆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便乾淨利落地耍賴道:「反正來都來了,世子殿下你別想趕我們走!」
聽到這兩個最不對盤的小傢伙竟然都說出了我們兩個字來,高廷芳頓時唯有苦笑。韋鈺先斬後奏,把杜至和洛陽疏影全都給他賺了出來,又哄了蘇玉歡固執發作,鐵心替他在刑部天牢中蹲監房,把他給換了出來,如今韋鈺又一走了之,留給他這麼一大攤子的事情,他還能怎麼樣,袖手不管嗎?
他早該知道的,當年韋鈺就是這樣不管不顧,任性而為,現在只會越發肆無忌憚,哪裡會收斂?以韋鈺對東都的熟悉,他這點人手是不可能把人找回來的,與其白費勁,還不如先把這翊衛府的一畝三分地看好。
於是,他只能打起精神道:「這次你們犯的錯就姑且記下,畢竟是杜至管束不力。但獅子園中還有那麼多人留下,你們三個一走,卻不能不把消息送回去。你們之前悄悄從獅子園出來的時候,應該沒有把信鴿帶出來吧?」
見兩個小傢伙果然齊刷刷搖頭,他沉吟片刻就說道:「這樣吧,一會兒疏影跑一趟獅子園,帶信給袁釗,讓他安撫下面的人,尤其是蘇玉歡帶的那些人。如果我也不在,蘇玉歡也不在,這獅子園中沒個鎮場的人,容易出大亂子。」
韋鈺真是留給他好一個爛攤子!
疏影答應一聲,正準備就走,卻被洛陽一把拽住,她頓時眉頭一挑,幹嘛兩個字還沒問出來,卻被洛陽拖到了一邊。
「那邊又沒有那麼緊急,再等一會,怎麼也得看過杜大哥的扮相再走。」
疏影微微一愣,等看到洛陽那狡黠的模樣,她就對高廷芳說:「世子殿下,等杜大哥出來我再走,也許他有話要我帶回去呢?」
這兩個小傢伙!
高廷芳哪裡不知道他們的想法,不禁啞然失笑,可見他們那一臉期待的模樣,他也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好奇。都說孟懷贏當年在蜀國光憑外貌就能止小兒夜啼,所以回到東都之後就沒露過面,想來也是韋鈺為了遮掩那實在太過出眾的外表,所以有意為之。如今這傢伙能想到讓杜至來喬裝打扮,應該是準備好了全副行頭的,那杜至易容變裝之後,會是個什麼光景?
三個人便饒有興緻地耐心在屋子裡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同時覺察到了門外那窸窸窣窣的響動,隨即就聽到了之前那年輕親兵清亮的聲音。
「將軍,您猶豫什麼,快請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