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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爆發

  雖說勉強屈膝賠禮,可和樂公主終究也只能做到這地步,說完這話,她也不看清苑公主是何表情,就直起身來快步回到了涼王身邊,氣呼呼地坐下了。當瞧見對面高廷芳業已回席,正和承謹低聲交談著什麼,目光和她略一交匯時,竟是蘊藏著一絲笑意,她卻又氣鼓鼓地別過了頭去。


  看到這一幕,剛剛因為高廷芳送禮別出心裁而暗中不悅的涼王終於舒了一口氣。他不怕高廷芳因為和樂公主冒犯清苑公主而出言告誡,怕的是高廷芳意識到長姐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因而厚此薄彼。更何況,高廷芳當眾坦言這樣的遊戲之作還有很多,又邀和樂公主去獅子園,縱使告誡,卻分明流露出明明白白的善意,這才是他最滿意的。因此,見穎王一臉悻悻然,他反而風度極佳地舉杯說道:「二哥,不若大家共飲此杯,為大姐壽?」


  即便穎王如同吞了一顆蒼蠅那般噁心,但眼見清苑公主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放在高廷芳的壽禮上,臉上甚至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在一旁韋鉞的低聲提醒下,他終究還是勉強笑道:「三弟說的沒錯,今日難得大家共聚,為大姐壽!」


  隨著杯盞高舉,壽聲不斷,高廷芳一隻手靠著憑几,整個人復又慵懶了下來。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得身邊的承謹低聲說道:「世子殿下,你送給大姐的庭園還有嗎?能不能……也送給我一座?」


  高廷芳側頭看去,見承謹那張不安的臉上流露出貨真價實的渴望,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傢伙的頭,隨即笑道:「自然可以,八殿下如果願意,來日可以到獅子園來,盡你挑選。」


  面對這樣的承諾,承謹頓時欣喜若狂,慌忙連連點頭。一旁的蘇玉歡卻也涎著臉湊了過來:「高大哥,這麼好的東西可不能忘了我。近水樓台先得月,你之前都不和我說,要是我早知道你有這手藝,早就搶先了。」


  「早和你說,我那裡還能有剩下的嗎?」


  嘴裡和蘇玉歡說笑,高廷芳卻分神注意著水榭中主客眾人,見穎王臉色不好,韋鉞越俎代庖代其擊掌叫來歌舞助興,涼王正與和樂公主低聲交談,清苑公主神不守舍,目光只有案頭那座小巧的木製庭園,其餘皇子公主三三兩兩各顧各,這生辰宴分明一片散沙,他的目光最終越過了這些人,落在敬陪末座的韋鈺身上。四目相對,他就只見韋鈺那漫不經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竟是舉杯對他遙遙一敬,隨即一仰脖子喝乾凈了,眼神明亮得驚人。


  儘管之前兩人在外頭說了許多,卻沒有絲毫言語涉及他讓韋鈺捎給皇帝的那封信,但此時看到韋鈺那表情,他卻已然心領神會。


  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會按照他的計劃。


  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儘管身為壽星的清苑公主心不在此,儘管身為穎王和涼王關注重心的高廷芳除卻送了一份別緻的賀禮,並沒有其他表示,但這並不妨礙其他那些早知道無望皇位的皇子們縱情流連於歌舞,談笑無忌。


  酒酣之際,穎王和韋鉞耳語幾句,就離座而起走到清苑公主跟前,笑吟吟地親自斟酒單獨賀壽。清苑公主雖說眉頭微皺,可終究還是卻不過情面,淺淺喝了一口。


  可那一口還沒下肚,她就瞥見末位的韋鈺表情冰冷,心中一動的她頓時裝成彷彿被嗆著似的,以袖掩面連聲咳嗽,趁機把酒吐回了酒盞中,放下了酒盞,果然眼角餘光瞥見穎王臉上一絲懊惱一閃即逝。心頭冷笑的她坐直了身子,直接不由分說地將杯中酒潑了,隨即將空了的金盞口朝下倒置在了案頭。


  「二弟好意我心領了,只不過我不慣喝酒,就到此為止吧。各位弟妹也不用顧慮我,盡情即可。」她說完就看向了高廷芳那一席,目光落在了承謹身上,突然開口說道,「八弟,到大姐這邊來坐坐可好?」


  高廷芳那一席上,蘇玉歡正在滔滔不絕地小聲說著嶺南的習慣,大海邊的風光,高廷芳見承謹聽得聚精會神,儘管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問承謹,可他終究從剛剛那片刻相處之中認識到,這是一個纖細而敏感的孩子,因此索性讓生性爽朗單純的蘇玉歡唱主角,自己在旁邊不時插話一兩句。此時聽到清苑公主這突如其來的邀請,看到猝不及防的承謹面露猶豫,而其他人又將目光集中在了承謹身上,他不禁暗嘆清苑公主終究難解心結。


  他正想開口說話時,卻只聽外間喧嘩陣陣,頓時心中一動。果然,當他再看末座時,卻發現韋鈺又已經不知蹤影。


  本就心氣不順的穎王頓時怒道:「來人,給本王去看看到底怎麼一回事!宴客之際,誰敢高聲吵鬧,拉出去重打八十!」


  「穎王殿下真是好威風!」


  隨著這一聲重重的冷哼,紀雲霄昂首挺胸走進了水榭,粗暴而蠻橫地將那些歌舞姬全都驅趕了下去,隨即才負手端詳起了今日難得盛裝華服,驚艷耀眼的清苑公主。良久,他戀戀不捨地移開了目光,轉向高廷芳那一席,倏然冷笑道:「高廷芳,之前讓你僥倖逃脫一劫,這次你就沒那運氣了,你的事發了!」


  穎王本就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紀雲霄厭惡已極,此時見他竟然在今天這大好日子出來攪局,他立馬勃然大怒。可是,比他動作更快的,卻是劈手砸出一個杯子的涼王。咣當一聲之後,涼王就厲聲喝道:「紀雲霄,你發什麼失心瘋!」


  涼王自然有理由惱火。之前刑部大堂上的那場鬧劇之後,紀太后氣得險些犯病,又是他在紀太後面前為紀雲霄求情,又暗中設法,把事情全都推在了都官郎中房世美下頭的一個刑部小吏身上,以給其家眷榮華富貴為交換,讓其背下了給紀雲霄出主意到挑唆其試探高廷芳等所有罪名。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為了籠絡紀家人付出這樣的代價,可到頭來紀雲霄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我發失心瘋?呵呵,眾人皆醉我獨醒,你們一個個執迷不悟,全都被這個冒牌貨迷惑得團團轉,只有我一個人腦袋清醒,你還有臉來說我?」紀雲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怨毒,這才輕蔑地瞥了涼王一眼,盯著高廷芳說道:「高廷芳,有人在天津橋前敲登聞鼓,告你假冒南平王世子!我正好在皇上面前,親眼看到那人拿出了真正的南平王世子當年脈案,和你的病根本不是一回事!皇上震怒,令刑部立時收你下監,我看你此次還拿什麼理由抵賴!」


  頃刻之間,水榭中一片嘩然。誰都沒有想到,之前才給予了高廷芳最高禮遇的皇帝,竟然會翻臉如翻書。涼王下意識地死死拽住了想要爭辯的和樂公主,用極低的聲音迅速說道:「別衝動,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事太古怪了,你要真喜歡高廷芳就千萬忍住!」


  韋鉞亦是幾乎同一時間對穎王說出了同樣的話:「殿下,此事有陰謀,切勿發火,且讓紀雲霄蹦躂片刻,我一會兒就請父親來商議!」


  看著紀雲霄那趾高氣昂的表情,高廷芳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才淡淡地說道:「紀公子這時機找得真是不錯。我只問一句話,皇上吩咐的是刑部,為何來的是你?」


  事到臨頭,紀雲霄滿心以為高廷芳會怒罵,會詛咒,甚至會求饒,卻沒想到對方竟如此鎮定自若,頓時惱羞成怒:「高廷芳,你還敢狡辯?除卻這敲登聞鼓的人,楚國那邊送來了好幾個南平降將,他們眾口一詞,全都指認真正的南平王世子早就死了!你以為殺了那雲溪滅口就能天衣無縫了?做夢!」


  就在這時,外間已經有人掀簾而入,正是高廷芳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都官郎中房世美。


  面對滿堂令人炫目的天潢貴胄,他只看了一眼就深深低下了頭,隨即躬身行禮道:「諸位殿下,下官奉旨行事,還請各位體諒。」


  他說著就轉向了高廷芳,臉上露出了幾分猶豫,但最終還是大步走上前來,仍然一絲不苟地舉手長揖:「世子殿下,恕下官冒犯了。」


  高廷芳見蘇玉歡臉色獃滯,他就撐著面前長案,徐徐站起身道:「敢問房大人,是收監我一人,還是連帶我的所有親隨呢?」


  「下官接到的旨意,只是先請世子殿下回刑部,薛老尚書會親自問話。」房世美怎麼都無法相信,這位甚至比諸位皇子都更有風儀氣度的南平王世子可能是冒牌貨。因此,他不自覺地用了更加審慎的言辭,「至於世子殿下的親隨,只要他們回獅子園,不擅自出門,下官可以擔保無人會攪擾他們。」


  「那就好,有勞房大人了。」


  高廷芳欣然一笑,看也不看水榭中眾人一眼,就要起身離去。可正當他邁出第一步時,卻發現自己的袖子竟然被人拽住了。他低頭一看,卻發現那並不是素來黏人的容侯蘇玉歡,而是眼神清澈的八皇子承謹。


  「世子……」承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高廷芳的袖子,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最終咬咬牙說道,「你是真的,對不對?」


  這短短几個字,高廷芳卻只覺得心頭一陣暖意。他笑著伸出手去,再次摸了摸承謹那柔軟垂順的頭髮,隨即微微一笑道,「我也相信自己是真的,只可惜這件事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八殿下,剛剛看你和容侯很談得來,如果喜歡他的性情,記得去求皇上,日後可以常來常往,你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蘇玉歡在乍然聽到紀雲霄拋出來的消息時便心亂如麻,當聽到高廷芳臨走尚且不忘安置自己時,他終於拋開了心頭重重疑慮,可還不等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就只見清苑公主突然疾言厲色地說道:「房大人,之前南平王世子曾經讚揚你是正直嚴明,一絲不苟的朝廷命官,只希望你能真的如他所說。否則,我便是拼著被人說驕縱無德,也絕對不會放過你!還有紀雲霄,你給我滾出去,這穎王府容不下你這種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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