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魍魎)
正對戲台的包間,沒點燈,四周一片昏暗,由是從戲台發出的光亮,並不十分刺目,卻看上去,很耀眼。
一壺茶裊裊散著白汽,水汽氤氳。
易周的眼睛還看不清,只覺得戲台有模模糊糊的光。
魏平坐在太師椅上,把易周的腦袋擱在他膝蓋,手指插進她頭髮里,不輕不重地捋著。
易周跪坐在他腳邊,不停閉眼又睜開調節瞳孔。
「別動了,」他笑了一聲:「一點腎上腺激素,過一兩個小時就退了。」
易周抬頭,瞳孔里映不清他的臉。
她很想問問,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他要一次次抓著不放?
魏平揉了揉她的腦袋,眼睛看著戲台:「你知道這是哪一齣戲?」
戲台上的小生正驚斥一語:「呀!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
滿台盡做驚為天人。
「《西廂記》,」易周仔細聽了一聽:「第一本第一折驚艷。」
「錯了,」魏平嘴角一勾:「這齣戲只有三本。」
魏平兩指捏住她下頜:「你說這是一出什麼戲?」
下頜骨被他用狠力捏得吱嘎響。
易周疼得皺眉:「我他/媽怎麼知道?」
忍無可忍。
魏平把她拽起來,一把摟著她的腰,兩指壓在易周尾椎骨那一塊,易周不由抖了一下。
「你就不能對我好點?」魏平手上用力愈發狠,笑意不減。
易周不掙扎,只發狠咬死了牙。
不遠的包間兩聲短促的槍響落進魏平耳朵里,槍聲掩蓋在花旦小生的唱和中,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
差不多了。
魏平半抱著她往裡走,裡面果然還有一條走廊。
她站不穩,被魏平帶著走了一段,一把推進走廊兩側的其中一個房間里。
「就快了啊。」魏平把一團手絹塞她嘴裡,拍了拍她的臉。
不知聽沒聽錯,他的聲音里含著一絲歃血的快意。
易周的脊梁骨猛躥起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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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越在看見宋林林的那一刻拔腳就追。
「越子!」順子想跟著去,又不能扔下這兩個,只好先站住腳,對通訊器說:「速度上來一小隊人,其餘人逐步包圍排查,沒掃到窩點前先不要驚動一般民眾。」
宋林林跑的特別快,她穿過一條走廊,人一下拐進拐角。
蔣越經過樓梯口,從走廊另一邊追了過去,追到裡面,腳步聲已經沒有了。
他放慢步子,經過一扇門,一面牆,再一扇門。
忽然有粗重不一的喘息聲,不止一個人。
這裡的房間都沒有賭客,走廊的壁燈也沒有開,四周一片昏暗。
他拔槍,一手緩慢推開活動屏風。
幾個黑影映入眼帘,他再動一步,那幾個人依舊毫無防備,他走過去摸了幾下,這幾個人有死有活。
「清醒著?」蔣越問其中一個還能喘氣的人。
那人縮了一下,痛苦地捏著喉嚨口。
蔣越掰開他的下巴,瘀血一下嘔上來沾了他一手。
這個男人咽喉有重擊的傷,格鬥中陰狠也狠獨特的招,要能精準砸中大動脈,瘀血堵塞造成人一擊死亡。
仔細看砸點面積極小,兩指節之間。
很像是魏平的手法。
「啊!」
一聲短促的尖叫。
蔣越踹倒立櫃,帶倒了包間之間的竹木隔板,劈頭蓋臉砸下來,壓住了一個人。
宋林林緊捂著嘴巴,呆站在後面。
「沒事?」
「啊……謝謝……」宋林林後知後覺,渾身發抖:「沒事……」
蔣越蹲下去探查壓住的人,一摸,沒氣了。
隔板卻沒有打中他要害,這個人應該本來就是死的。
蔣越站起來,轉身:「你怎麼會在這。」
宋林林向後縮了縮。
他眼神冷淡,用逼問的語氣說話,這樣的蔣越太陌生。
「我……」
「易周跟沒跟你在一起。」
他果然問了。
宋林林像被抽了力氣,她後退一步靠在牆上:「我來找我妹妹……我……」
她想起她妹妹,想起魏平對她說的話,咬牙直說:「戲台正對的包間裡面還有一條往更里去的走廊,大概……在那。」
蔣越轉身大步離開這。
「咔噠」一聲上膛音。
「站住,」宋林林呵一聲:「我不想開槍……」
黑洞洞的槍口,抖動的手臂,抖動的聲音。
宋林林哭著說:「你別去,我不會打死你的,你去那會死的……」
她舉著槍用命威脅他,卻語無倫次地告訴他,她不會傷害他,不會開槍。
「宋林林,」蔣越沒有回頭:「你知道在你開槍之前,我完全有能力先射殺你。」
聲音恢復了他一慣的溫柔,話語卻殘酷。
熱淚從她眼裡不斷滾出來。
蔣越疾步與她漸遠。
太陽穴的神經跳的厲害,蔣越的神智卻異常清醒,他從來不怕死,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是他弄丟了易周的那一個月。
他怕再也見不到她。
愛這種東西,就是讓人能上頂天下立地,在魍魎叢生的不歸途上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卻獨獨心甘情願把致命軟肋親手交付到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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