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生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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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平脫下外套,撐著邊緣繩,一個翻身跳上了格鬥台,動作瀟洒。
解說員一聲驚嘆,點染了全場的氛圍。
他只穿一條工裝褲,一身肌肉精健,偏棕色的皮膚,骨骼突顯,連帶胸膛每一處斑駁的刀傷,槍疤都獨具野性。
上吊的眼角一貫三分笑意,琢磨不透的,臉頰上那道疤在金蝶眼裡都那麼好看。
金蝶笑著說:「我再押谷玉飯店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媽的。
趙天元一咬牙:「那我賭上我上海集團的最大分公司!」
解說員激情的聲音傳遞在整個角斗場:「金總和趙老闆都下了血本啊!這一番一扯一個億!咱也不能對不起兩位大老闆的熱情是不?!」
場子鬨笑一陣,氣氛一下子炒起來了,大屏幕上的押注緊跟著嘩嘩往上漲。
再鬧到這份上,不管是光錢不錢的問題了,場上哪個賭錢不是在地方有頭有臉的人?那是尊嚴跟面子的事,趙天元和金蝶兩個這都是輸不起的。
蔣越默不作聲流利地褪掉了西裝外套,褲腳撕開,上身剩一件緊繃的灰色背心。
易周單從他的背面,看到他后腰背部近乎完美的倒三角形,肩胛骨寬闊有形,衣料綳出他的腰胯的緊實弧度。
想叫人褪了他身上礙事衣服,然後……
易周口有點干,牙齒碰著高腳杯的杯口,似乎要把杯子咬碎,吞下去。
隔了一個座兒的金蝶笑眼看著台上,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不輕不重落到易周耳朵里:「哎,這個叫蔣越的中國男人,長的招人,我還挺喜歡,打殘了怪可惜的……」
別人沒見過魏平出手,她早年卻見過不少次。
魏平摸爬滾打在槍子雨里來去十來年,可不只是靠槍法活過來的。
蔣越扭了扭腕骨,從容從台階走上台,森泰走下去,把拳套和頭盔遞給他,蔣越接了,扔在一旁。
金蝶惋惜:「跟平子打,不帶頭盔的,這還是第一個。」
趙天元說:「難不成魏子學的是跆拳道?」他話里有一兩分輕蔑。
跆拳道大的都是腿技,特別是絕殺技,幅度太大,閃避都是相對容易的,在格鬥場鮮少有人用跆拳道。
金蝶說:「別早下判斷。」
就算跆拳道動作大。
「萬一被踢中……」金蝶笑著搖頭:「那可是直接進醫院搶救室。」
這次裁判換了個身材火爆的妹子,踢著高跟鞋往台中一站。
蔣越紅方,魏平站到藍方場地。
蔣越和魏平相對,蔣越定定不動,魏平慢悠悠轉動著肩膀,眼角上挑,帶著笑。
美女裁判說:「兩位選手互禮……啊!」
話音未落,美女嚇得一聲尖叫摔倒在地。
魏平突然後腳蹬地前攻,一記直拳。
蔣越雙手前擋不及,拳頭擦著他臉頰過去,整個人向後仰了一下。
趙天元差點站起來:「還沒敲鈴開始就出手,也太卑鄙了吧?!」
金蝶一聲冷笑:「趙老闆你逗我玩呢?我的檯子上,成王敗寇,就這麼簡單,講什麼卑鄙不卑鄙?」
上了台就是生死場,你還跟我講江湖道義?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不過趙天元押注太大,他也不知道蔣越和魏平深淺……
他把蔣越叫上去,立場已然是動搖了。
魏平緊接一計高腿踢,在動作未完成間隙,蔣越彎腰,雙臂前擋,左拳當中擊出。
趙天元一眼認出:「泰拳。」
蔣越這一招卻是左刺拳,虛晃一下,魏平重心堪移,蔣越右拳重擊而出。
「漂亮!右直拳為重拳,發拳時身體變化幅度大,最考驗時機和力道!很少有人能把握這麼好!」解說員看到接下來魏平的動作愈發激動:「藍方竟然躲過了重拳!何等的速度!」
金蝶勾唇:「趙老闆,如何?」
跆拳道大幅度動作修以超常的速度,幾乎是……無缺的。
「還不一定呢!」趙天元哼哼:「才剛開始,我的保鏢也不慫!」
泰拳攻防都是空手格鬥中比較好的一種,況且拳擊本身都是現代格鬥術的基礎,最適應實戰。
雖這樣,趙天元心裡真的沒底。他都想好了,要是蔣越輸了……一不做二不休……
易周眼睛緊緊盯著台上兩道身影。
拳擊打上盤,跆拳道攻下盤。
互打短處。
魏平攻擊又都毒辣,幾乎招招攻蔣越薄弱,動作之快行雲流水,蔣越挨了幾下,不斷後退躲閃。
解說員:「紅方抗了近十下了!情況似乎不利!」
蔣越目光冷定,在又一次魏平欺身時突然暴起出上勾拳,力度和準頭都很有點處。
解說員大聲:「紅方原來是伺機而動!」他嘆一聲:「可惜!藍方的速度……」
電光石火之間,魏平后側仰倒,拳風擦著他的下巴空空砸上去。
不中。
突然一道疾風朝著他下路攻過來。魏平神情一凜。
一擊膝踢重重砸在魏平身上,他踉踉撤腿,穩住身子。
「居然是膝踢!紅方拳手居然用了腿技!」解說員一聲喝彩:「泰拳居然能兼修腿攻!絕了!」
四周暴喝,場面一下子進入白熱化狀態。
魏平穩住下盤,一笑森森然:「不錯。」他身上驟然下降的氣壓叫蔣越不得不正視――
解說員:「藍方再一次施展了高腿踢!他想速戰速決!」
蔣越握拳用前臂護著頭部,瞄在他動作間隙――在魏平的腳尖堪堪要擊在他小臂上時突然詭異地劃了一個弧度!
「這是什麼情況!」解說員猛地站起身。
能躲過!蔣越迅速低頭,魏平的腰側此時是空門!
正中直拳!
也就是那一霎,魏平雙肘砸在蔣越後背!
雙方同時受擊,身體骨骼碰撞發出極恐怖的碎裂聲響。
再不要命的格鬥手也沒有這種兩敗俱傷的狠法!賭徒的興奮度簡直又上了一層樓。
解說員唾沫橫飛:「拳手用腿,跆拳道用拳的!這兩個人太神奇了!」
金蝶忍不住也拍了一下手:「這是今年最好的一場。」
夠刺激。
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易周的狠狠掐著玻璃杯才鎮定下來,她眼前發昏,她拚命忍著,眼睜睜在底下看著蔣越在台上不要命地折騰。
易周注意蔣越方才都是右腿在前站著,這次卻換成了左腿,恐怕是右腿受擊太多也撐不住了。
兩個人體力消耗太大,必須在最後幾招解決了對方。
魏平也動了殺心,迅速后跳一步,又是去勢狠戾的高腿踢,蔣越這次卻沒躲,弓腰向前突刺,那一拳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量打在魏平胸膛,魏平在飛踢的時候身體懸空,就這麼豪無防備地被砸飛了出去――
賭徒們發出震耳欲聾的驚呼。
魏平身子砸在邊緣繩上,邊緣繩重重向後拉扯,突然反彈,去勢若電!
出招飛起膝踢撞在蔣越臉上!
魏平眼底猩紅,吐出嘴裡的血沫子,蔣越的眉骨被打得也血糊一片。
解說員:「居然是毫不相讓!!!這種動作是在拍功夫片嗎?!!!」
混著血的汗水沿著蔣越稜角鮮明的臉淌下來,順著耿直的脖頸,滾進胸溝的肌肉里。
易周嚓一下捏碎了手裡薄坯的玻璃杯,玻璃扎碎手,狠狠掐進手心,絲毫不覺得疼。
蔣越與魏平同時飛身而起,雙雙前臂骨骼撞擊,魏平從側出拳偷襲,砸得蔣越眉骨爆裂,血一下噴出來。
蔣越對魏平施抱腰,絞殺!
魏平同時鎖住了蔣越的腦袋!
僵持戰!
兩人的面色漸漸青紫,血管暴漲。
先鬆手的那個,就是最先窒息而亡的!活下來的便是勝者!
押注的全場賭徒瘋狂呼喊雙方名字,大聲助威。
趙天元擦汗的手絹都濕透了:「懸。」他死死注視著台上,彷彿這樣就能把台上兩個人掰過來一樣……
在煽動全場的呼和聲中,金蝶摸了摸手上的祖母綠翡翠扳指,先前當裁判那個美女耳朵邊小型通訊器里傳出金蝶柔柔媚媚的冰冷嗓音:「這個蔣越,留不得。」
「收到。」
金蝶嘴角露出一絲安慰的笑意,輕輕隨著周圍瘋狂的賭徒拍著手,似乎也專心投入這場戰鬥助威……
趙天元手下怎麼可能挖得到這種素質的保鏢?魏平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一個小人物?
魏平可以找刺激,金蝶可不是個沒命玩的。
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都要排除。
易周的眼神難以聚焦,一陣模糊,一陣蔣越的臉又那麼清晰,彷彿他額頭充血而猙獰的血管、蓄力而繃緊的每一塊肌肉,都無限在她眼裡放大――孰生孰死。
只要魏平先死,蔣越就能活下來。
就這個念頭。
易周微微偏頭,放著絲絨墊子的真皮座椅上,放著一件黑色西服,西方內側口袋有一把小小的玩意。
黑色的左輪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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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員在接到金蝶的指示后,從大腿內側的裙擺下面抽出一把手槍,她慢慢地在人群中移動。
賭徒們興奮而狂熱,眼睛全部聚集在檯子兩個人身上,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找到了最佳的狙擊地點。
借著寬大的袖擺,掩藏手裡的高壓槍,極慢地舉起。
神不知鬼不覺混在人群里,隔得距離稍微近一點,找准位置,高壓槍的針刺透脖頸後面三寸的穴道,即刻死亡,不留痕迹。
她看見台上叫蔣越的男人剛毅的眉眼,心裡不由暗嘆了一聲可惜。
她抬起槍。
手指搭上扳機。
「嘭」一聲槍響。
她愣住了。
高壓槍射出來的是氣針,沒有那麼刺耳的爆破聲。而且她還沒有扣動扳機。
場中央的銅羅被子彈砸了一個坑,一圈圈盪開震耳的嗡鳴。
四周忽然出奇地靜。
蔣越和魏平條件躲閃互相推開了對方,不過現在沒人注意這場戰鬥結果。
貴賓席的四角高座椅上,一個穿著大紅裙子的女人,白到沒有血色的皮膚,淡色的瞳孔似乎微微泛著光,手裡大喇喇捏著一把左輪手槍。
她在笑。
那笑容卻怎麼看怎麼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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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周看所有人的臉都是扭曲的,彷彿眼球浸沒在水底,水面倒影的一切都泛著粼粼水波。
沒射中魏平,真可惜,她想。
然後她再想不到別的東西。全身好像被誰在愛扶著,快感一波一波地麻痹神經,從頭到尾,叫她想嘔吐,又感受到一種類似於高潮的快感。
她要是能看清一點東西,她下一顆子彈就該對準金蝶這個老婆子。
她被下了海洛因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
什麼時候?
腦中一晃而過小寧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她覺得好笑,事實上她此刻確實嘴角微微上揚,她閉上眼,意識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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