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欲來山雨)
――――――
金盛地下庄雖然只有兩層,但是一層就有近十二米,從負一層到負二層安裝了電梯。
外格是網欄狀的活動拉門,裡面是罩著紅絨布的電梯,很古典。
易周先進去,魏平在她身後,她伸手按了個負二,裡面還站著一對衣著華麗的男女。
電梯開始加速,易周頭輕微暈了一下,眩暈那一秒,魏平突然從后攬住了她的腰,雄性的鼻息噴洒在她耳窩后:「小心。」
「別噁心我。」易周用僅兩個人聽得到的語量冷聲說,她臉上還掛著溫柔至極的笑。
在電梯里另外兩人看來,這一對,十足親愛。
只有易周嗅得到魏平身上山雨欲來的血腥氣。
電梯叮一聲開了。
易周挽著魏平的胳膊款款踩著地毯走,兩人臉上的笑容都無可挑剔。
差不多是子午夜,大廳餐桌排了長龍。
人不多,也不算少。
往裡過長廊下去,是個競技場,往外小場與小場之間幾乎沒有阻隔,只隔著一圈圈鐵柵欄。
這裡人賭博交際。不過賭的是人命,交際的是骯髒生意。
會餐的地方在正中央,一眼望遍陷入生死局人們的百般醜態。
桌子上的料理不是酸辣就是葷腥,易周挑了幾樣看上去不錯的,用叉子叉起來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再迅速而優雅地用手絹包著吐掉。
難吃。
魏平一歪頭,易周一手拿著叉子一手半托,送到魏平嘴邊一塊生章魚。
魏平低頭咬了:「緬甸周邊氣候太濕熱,不吃腥辣的東西會潮壞骨頭。」
防潮最有用的不是食物,是煙。
魏平從懷裡掏出小鐵盒,撕了一張條紋紙,笑著偏向易周。
易周搖頭。
魏平捏了一指煙絲,兩指再一捏捲成卷,咬在嘴裡。
易周這個角度,正看見他兩片薄唇咬著一根煙,稍微露出一點牙齒,很整齊,一吞一吐,濃郁的煙香氣迅速瀰漫。
明知土煙的味道是多麼辛辣,還是忍不住被它的味道吸引。
易周輕輕嗅了嗅,忍不住低聲說:「給我。」
魏平笑了一聲,低頭不由分說地把嘴裡的煙渡到易周嘴裡。
「魏先生,」背後響起一個偏細的男性嗓音:「韓老闆叫我來叫您。」
魏平猛一回頭,眼神嚇得那小招待員往後一跳,他還是顫著說:「韓老闆叫您。」
易周不動聲色地和魏平拉開距離。
隔了一條長桌,一個圍在一些男男女女中間的年輕男人朝他招手:「平子!哈哈哈哈!壞你好事了吧!快給爺過來開新局。」
男青年人長相是還算不錯的,這人也有不小的名氣。
易周認得那人是韓城,是韓中遼的外孫,韓中遼原來是叫古吉拉的巴基斯坦人,在中印關係緊張的時候一度在戰略上幫助中國得到和緩。
巴基斯坦政治緊張時候他就進入中國了,算還他個恩情,幫他娶了個中國女人,拉戶籍到中國,他在中國官做得順風順水,雖然官銜不是頂高,可大家心知肚明的,權利地位到底是高一等的。
到了韓中遼兒子輩就不行了,孫子輩的韓城更是個敗類。
鬧了幾次大丑聞,比他爺爺還出名。
魏平眉毛一挑:「上次韓少答應我的事還沒辦,自己撈錢丟了我們這些小的,都不愛見你。」
韓城隔老遠伸長脖子:「平子!哎呀!我這不還沒從我老爹手裡撈著軍章章么!不是我不通,過兩年上位了肯定給你批!」
一般著中方軍國大院的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一家一輩只提拔一個,到了韓城這輩只剩一個孩子,也就默認了韓城,這人就更加有恃無恐。
「開局了,開局了」韓城笑:「平子快滾過來!」
魏平一捏易周的腰:「等著。」
他快步走過去,眼角吊著一兩分笑意,幾個漂亮妹子圍著魏平坐下。
韓城湊湊過去:「你怎麼不叫那妞兒也過來……」
韓城臉上露出一點猥瑣的笑。
這人這樣就是在動歪心思了。
魏平拾起桌上的牌面,不輕不重地扣了兩下:「玩二十四?」
魏平不接話,韓城覺著氛圍不大對,咕囊一聲:「至於么。」一拍桌子:「開開開,愣著幹嘛,洗牌啊!」
邊上人美女嬌嗔幾句,手法嫻熟地碼牌。
那邊易周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低頭戳盤子里的章魚,章魚是活的。
一段一段地活生生切開,肉絲還連著,在銀盤子里蠕動。
易周盯了一會,叉了一塊放在嘴裡,那不成氣候的屍體碎塊不甘毀滅地用最後一點力氣蟄了她一下。
但很快被她嚼碎,咽下去。
土煙燃的比較慢,易周捏在手裡,輕抖了一下煙灰。
那小招待員還站在旁邊,眼巴巴看著她。
就這麼站著看了她好一會,易周偏頭,慢聲:「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那小招待員臉騰紅了:「我,我,我沒事,我就是,站在這,我管這裡。」
「在一樓時候我看您和金總賭的時候,我在邊上。」他結結巴巴一會,紅著臉小聲說:「我還跟您說過話。」
「嗯,想起來了。」易周就覺得這孩子聲音有點熟,她當時只注意蔣越去了,也沒仔細看這個孩子。
「你叫什麼?」
「啊?我,」他瞪著眼:「他們都叫我小寧。」
他說話睜著圓眼,張著嘴巴,眼睛也很乾凈,表情全然外露,慌慌張張的。
很像……小動物。易周突然惡性質地想到馮三肯定會喜歡。
「小寧!過來!」南桌一個女人朝他招手。
「哎哎,過來了!」小寧又忙不急應聲,剛跑出去幾步,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再啪嗒啪嗒跑回來,在易周面前一鞠躬,又啪嗒啪嗒跑回去。
易周沒忍住噗一聲笑了。
孩子太可愛了。
――――
小寧跑到女人眼前,恭敬叫了一聲:「丁管。」
這女人正是丁娜。
丁娜才看了他一眼,他的脖子不自覺往後縮,丁娜笑著戳他:「瞧你那慫樣,你要是稍微剛硬一點,用得著給男人玩屁股么?」
小寧身子一抽,手指抓著衣服,用力擰得指節發白。
丁娜眼神一點桌子上用圓口玻璃瓶裝的紅葡萄酒,對他說:「把這東西,端過去給那女的喝了。」
「誰?」小寧抖了個激靈。
「你說呢?」丁娜笑得柔媚,眼神卻是透著一股子毒勁:「事情辦不成,就等著我再把你的名兒掛回紅簿吧。」
「上次那袁二少可還惦記著你呢。」
袁二少這三個字落進他耳朵里,一下子炸響了他最弱的神經,要不是丁娜扶了他一把,他幾乎就要腿軟跪下:「丁管,我,我,我招待員挺好,我喜歡當招待員,別讓我……」他幾乎要哭出來,哽著說不下去。
別讓我當兔兒倌。
丁娜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笑著說:「哎呦,不怕,把事辦好了,你還好好在這呆著,沒人動你。」
――――――